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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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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就這樣在極度憤憤不平的情況下熬著,日子也緩緩過渡到了二十一年除夕。
除夕那日晨起便開始忙碌。先是帝后去太廟祭天,然後由皇后偕同闔宮陛見,向玄凌賀喜,最後是貴嬪以上的妃子一同由帝后帶著去頤寧宮向太后請安道賀。
甄嬛的心緒是茫然而酸澀的,隱隱帶點期盼。一早起來便按品大妝,珠翠環繞,鳳冠霞帔,湮沒在賀喜的人群中。夜宴之前,嬪妃和親王外眷是不會相見的。
只是甄嬛沒想到的是,眾人到了頤寧宮,太后卻唯獨不准她進去,讓她一個人在外面站了半個時辰。
甄嬛怨憤至極,居然連太后都這樣給她難堪,不過就是宮女跟太監對食的小事罷了,宮中這種事還少嗎?是有什麼大不了的?等著瞧,我甄嬛絕對不會這樣落魄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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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參拜結束,已到了正午時分,草草歇歇了午覺起來,又要卸下禮服,換成略略簡約些的衣衫,準備晚間的合宮家宴。
午睡起來時,浣碧已在更衣梳洗了。粉嫩嫩的淺青色緞子圓領直身長衣,領口繡小朵點金水綠卷須花,袖口滾連續葡萄花邊紋,下面一條藕荷色織銀絲百褶裙,外面套了一件雨過天青玫瑰紋亮緞的坎肩,皆用燕子盤扣點綴。她這樣精心裝扮,雪白的膚色映著柔青色的衣衫,恍若浣紗溪邊一株臨水照影的碧綠煙柳。
浣碧一見是甄嬛,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忙要手忙腳亂地把衣裳褪下。甄嬛心中縱然酸澀,然而亦明白她的心思,忙一手按住道:“衣裳很好,別脫下來。”
甄嬛打開妝台上的首飾匣子,揀了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子的雙結如意釵別在她發髻間,又埋了幾顆珍珠在她挽得光滑的髻上,浣碧照常在鬢邊簪了一朵淺水紅色的秋杜鵑,又戴上一對鎏金點翠花籃耳墜,臨鏡照了一照,自己也笑了。
浣碧隨即有些惴惴,水亮的眼眸微微低下去,躊躇道:“奴婢。。。。。。不是要搶小姐的風頭,只是不想。。。。。。太醜。”
甄嬛微笑,“能在打扮得好看的年紀好好打扮,不是很好麼?”甄嬛停了一停又道:“在他面前我只有慚愧。我若有什麼風頭,也只該在皇上面前的。”
浣碧不自覺地摸一摸飛紅如霞的雙頰,比平時更添一分豔軟秾麗的小女兒情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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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櫥為甄嬛挑選衣裳,內中冬季穿的衣裙坎肩琳琅不下數百件,織金燙銀,嵌玉鑲珠,滿室皆是流麗的華彩。
一時浣碧也挑花了眼,最後擇了一件淺霧紫的輕羅衣裙,蓮云蓬萊花紋有種輕軟繁漪的柔美,襯得整個人仿若一朵輕盈的紫色的云。臂間挽了一條玉色煙紗絞碎珠銀線流蘇。想起初見那一年,仿佛也是這般紫色的宮裝,自己與玄清,突兀地遇見。
外面套上一件紫金福紋的坎肩,由於甄嬛好歹仍是貴嬪,內務府也不敢十分怠慢,衣裳的風毛自然都是上好的。
這樣的紫色,穿在身上,一顆心也如花蕾一般不覺柔軟了下去。浣碧低低歎息了一聲,在甄嬛的頸上佩上一串白玉琢成的夕顏花鏈子,含苞的花朵垂在胸前,仿佛也綻放了無數如花的心事。
而甄嬛自己,卻已不再是如花般嬌嫩的年紀了。
時光緩緩劃過,如一潭靜水,雖然潺涴緩和,到底也是徐徐向前云了。一如宮中女子暗暗流云的如何也挽不住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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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呵!這句話讓甄嬛在夜宴時見到恁多的年輕宮嬪時,更是深有感觸。
除夕夜宴是一年一度的盛會,因是合宮朝見的日子,今日夜宴之上,一眾妃嬪自然是卯足了斗豔之心,個個打扮得如三春盛放的花朵,唯恐落了人後頭。
為求節日喜慶之意,宮妃們的身上大都是織金的宮裝,連那些位份低微久不面聖的宮嬪亦穿著掐金線的錦衣,放眼望去盡是金閃銀爍,兼之環佩珠玉的光芒閃耀輝映,紫奧城內一片歌舞升平的浮華璀璨景象。
王秀瑜一身粉紅色繡芍藥的宮裝,外面一件黛色鑲邊坎肩,打扮得恰到好處卻又不失嬌艷,更襯出了她高貴的氣質。
除夕大宴王公大臣們也會參加,儘管大庭廣眾之下無法交談,但當甄嬛看到王志國望著女兒時那滿是關懷的眼神,再想到自己至今仍在江洲受苦的家人,心裡的怨恨是越發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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灩常在一身齊整的天水碧絲繡宮裝,內外兩層淺青和深碧的宮紗繁複重疊,行動間恍若一池春水波光搖曳。外面套上一件深綠色繡合歡花的小襖,她的衣衫永遠是青綠色的為多,比之浣碧的溫柔發表,灩常在是華貴中更見清冷疏落,是隱約于繁華荼蘼中的一分落落寡歡。
她的雙手攏于煙霞色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綃紗裙上,那月藍的花瓣便是的擺幅里深藏著月藍的內褶浮動。灩常在臻首輕晃的瞬間,金枝雙頭虎睛珠釵劃出一道清泠泠的洶湧,仿若她一貫的神情,游離在歌舞喧囂之外,好似不可捕捉的云霧般撲朔迷離。
其實葉瀾依這幾個月已有失寵現象,之前的大封也未能得到晉升,但她仍是一派毫不在乎的神色,她在乎的本來就不是這些。
今日夜宴皇子帝姬們也都到了,甄嬛看在眼裡是越發覺得刺眼,自己的孩子不得玄凌重視,憑什麼其他嬪妃孩子可以一個接一個生?
一直到開宴,甄嬛的心思都是恍惚不定的,隱約期盼著什麼,卻更添一重相見後情何以堪的害怕。直到玄凌輕喚了兩聲,才恍然回首。
玄凌握一握甄嬛的手,關切道:“手這樣涼,可是著了風寒了?”
甄嬛盈盈一笑,“只是夜來覺得風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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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忙道:“小姐的外裳放在偏殿,奴婢去取吧。”她才要轉身,忽然腳步停駐,眼波綿延直直飛了開去,牢牢定住在遠處。
甄嬛幾乎是心頭一顫,浣碧目光盈盈所系之處,正是玄清負手踏進。
經月不見,恍若數載時光都已經過去了。甄嬛心口一熱,幾乎耐不住要落下淚來。簌簌的淚光迷蒙里,他依舊是一襲素色長衣,清淡如月光的顏色,修長挺撥的身影里帶了些秋涼氣息,溫潤中頗有蕭索之態。
甄嬛幾乎要恨自己的淚意了,這樣的淚光里,自己幾乎看不清他的臉。可是有什麼要緊,無時無刻,他的樣子總在腦海里。
到底是浣碧機警,側身擋在甄嬛身前,甄嬛趁機舉袖掩飾好自己的淚意,垂手時,已是平日最溫婉嫻淑的妃嬪模樣,淺淺含笑,淡淡矜持,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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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數月間,他的面龐已隱隱有了支離之態,昔日的翩翩風姿頗有沈腰消沉之像,然而其間風骨卻是絲毫未減。
他拱手而拜,保持著臣子應有的本分,道:“臣弟來晚了,皇兄恕罪。”
玄凌亦習慣了他一貫在筵席上的遲到早退,隨和握一握他的手,亦生了手足之情,“你執意要去上京寒地,如今一路風塵趕回來,人都添了幾分憔悴。”
玄清淡淡一笑,目光所到之處保持離甄嬛三寸的距離,甄嬛幾乎能感覺到他呼吸間的沉郁,“到了上京著了風寒病了十數日,倒不是風塵之故。”
玄凌大為吃驚,“怎麼沒人來報知朕?”他生了薄責之色,道:“身邊跟著的人是做什麼的!”
“是臣弟不叫他們說的。”他淡淡地笑,“不過小病而已,如今也已經好了。”
玄凌仔細打量他兩眼,頗為感觸道:“瘦了這許多還說小病,你也當真是缺個人來照顧你起居了。”他忽而一笑,“如今可有中意的人選了?”
玄清只是一笑,眼波里墨色的漣漪起伏終于不自覺地漫到甄嬛身上,仿佛是夜色的深沉,“若有中意,臣弟就不會只身前來了。”
他的話在一瞬間刺痛了甄嬛,仿佛一根細針在太陽穴上狠狠紮了一下,激得甄嬛幾乎要跳起來。只聽胡蘊蓉俏皮一笑,嬌滴滴的聲音自珠翠重疊間漫出,“六表哥最風流倜儻,哪肯找個人來束手束腳。若被人管著,還有伊人可求麼?”
玄清向來只把她當小妹妹看待,也不介懷,只道:“蘊蓉已為人母,俏皮勁兒卻是一點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