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白首著光阴》止泻止痢

6、所谓信仰

　　第二天的任务是去x市大学见个面。交流活动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参观古迹，二是学校课堂体验。
　　国庆期间学校没有上课，第二部分只能最后几天完成。找了学校的老师做向导，众人出发去了一个大型陵墓。
　　不高的山丘，沉睡着一个伟大的帝王，一路上各人都很安静，对这个王的尊敬，对历史的虔诚。
　　下午在陵墓周围溜达，一个女孩子兴致高昂的说着：那个皇帝是她的信仰，从小就觉得他很厉害，喜欢历史并选择历史，一半是受他的影响。
　　其余几人也兴致很高，谈了自己对历史的感觉，几乎每个人都对历史秉持虔诚，不敢亵渎。
　　季岩想到了覃清，他的舅舅。
　　父母讲，舅舅从小就痴迷着古物，长大后直奔历史系，从大学生考到了博士，再是学校教授，历史界能说话的人。一路辛苦，一路满足。
　　季岩看着不发一言却一路微笑的史落渝，自她靠近古城开始，眼睛里就像点了灯一样，熠熠生辉。但凡上过她课的人都能体会出她对历史的情，如鱼有水。
　　“季岩，你的信仰是什么？”一旁的姑娘问道。姑娘名唤卢婉。季岩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学校风云榜上的常驻人物，几个人都有所耳闻。
　　“完了。我感觉自己没有信仰。”一副糟糕了的语气，完全没有疏离感，引得众人大笑。
　　渐渐熟络的几人，褪去在学校院系之别，聊天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季岩静下来认真思考了信仰，从小被要求理智，所以他不可能迷信鬼神，能被称为信仰的，一定比生命还贵重吧。
　　回酒店后方毅重新跟季岩一起住，两人对完了金融理论后相见恨晚，捧着书探讨了一晚上为什么大学生每个月越过越穷。第二天两人都着熊猫妆。
　　“从今天开始到结束的那天，你们其中的一个作业就是选一个课题进行研究，拍照，查资料等等，最后形成书面资料。”
　　卢婉活泼可爱，嚷嚷着要调查的课题是爱情，另一个女生李钰临选了相近的课题，两人结伴讨论去了。
　　方毅选择古代兵器，迟于舟选了古城建筑，邱志浩表示看看x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季岩望了望众人，说还没想好。
　　史落渝打算让秋骊他们先完成学校方面的作业，让季岩几个人趁着国庆出去逛逛。 几人出门后季岩还没动静，依旧坐在休息的亭子里，等史落渝勾画好了手里的文件，季岩才说话：“老师你这次研究什么？”
　　“嗯？我呀，要一起去吗？”
　　于是史落渝拿出手机查了路线，带着季岩上了车。
　　一路上人很多，刚上车没位置只能站着，熙熙攘攘的人挤人，季岩抓过史落渝的手腕把人拉在胸前：“抓着我就行。”史落渝没反对，也没靠着季岩，握住了一旁的座椅。
　　季岩身量很高，一米六的史落渝只到他的胸前，从旁边望去就像把人圈外怀里一般。
　　越到目的地人越少，半坡遗址博物馆。 馆门口是大型榫卯结构的建筑，满是古朴的气息。
　　展览室陈列着石铲、石刀、磨盘、纺纶、骨针等物品，黄土之下，掩了史前人烟。
　　“半坡遗址中有大量彩陶。”
　　“像这些，就是黑彩，带有少量红彩。”
　　每经过一处，史落渝就跟季岩说上一两句，不会显得多，也不至于冷场。
　　“三角纹是由鱼纹图案变化而来，波折纹带了些山水的写意感。”
　　出了陈列室，史落渝放下记录的笔，对 身后跟着的季岩笑着：“覃老师让我多跟你讲讲，没准儿你能对这方面感兴趣。”
　　季岩闻言看向史落渝：“嗯，我确实很感兴趣。”对人，对物。
　　季岩似是高兴，两人在“人面鱼纹盆”前杵了半刻。
　　“了解吗？”
　　“嗯，以前看过几篇它的论文。”
　　在半坡出土后，专门针对史前人类的研究也在中国兴起，人面鱼纹盆文化的论文也不下十篇。
　　“舅舅还收藏了《史前研究》的杂志呢。”
　　“厉害了我的师！”
　　史落渝冷不丁爆出了句流行语，惊得季岩一愣一愣的。
　　半坡遗址的主色调大概就是黄土之色，它原 始，它蠢拙，却把最真实的把人生方式，人生形态复原保存。
　　史落渝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人客稀少的博物馆，也许它只会给懂它的人毫无保留。
　　有人说：人是活的，历史是死的。历史不会弯弯绕绕，所有的诡计多端都会在历史翻开时无所遁形，所有丑陋辉煌都会让历史存留。
　　历史却又是活的，它保留的东西，是经过自己选择的，人只是附庸几十年的一个物种而已。人虽然改变历史，却无法扭转，奈何历史的纪实。
　　归途中季岩看着旁边闭眼小憩的人，洁净的脸上安详温和。长久的历史只能换掉一代一代的人，却无法改变自己身边拥有的人。
　　所谓信仰，大概就是一种永恒的守护吧。
　　晚饭时间大家都回来了，两个小姑娘迷妹一般高兴，眼里散着红光，说要找史落渝谈谈心！
　　几个男生对眼望了望笑起来，倒是对她们的课题感兴趣了——古代的爱情。
　　方毅拿出电脑整理今天的拍照资料，还搜了一些宝剑，出土文物图片来研究。在皇陵待了一整天，好几次都好想摸摸展馆里头的陶……
　　迟于舟回来后苦哈哈的倒水猛灌：“累死爷了，跑了半天街道，最后扛不住坐了一下午环城公交。”还是止不住兴奋，说明天要把腿走断，然后躺在大街上膜拜这古城的一梁一木，一砖一瓦。
　　邱志浩则带了许多好吃的糖人，小件竹雕这些小玩意儿。众人打成一片，季岩和史落渝回来后几人围在一起讨论了见闻。
　　两个小姑娘难掩激动，把季岩挤开一左一右拥着史落渝：“老师，我们今天去听了场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吃饭时两个小姑娘意犹未尽，说洗漱后还要聊。
　　“老师，你说司马相如到底对卓文君是不是真心的？钰临说司马相如是个骗钱的。”
　　“那他何苦骗一个寡妇，还私奔了，离开了有钱的岳父卓王孙？”
　　“那就是真心的了？”
　　“真的？可他就像是个骗钱的。”
　　司马相如有才，卓文君同样有才，只是因寡居女子的身份在古代也没什么奔头了。卓王孙家财累累，珍玩无数，家中教育，商人本性，从小熏陶卓文君对待爱情不拘泥礼法，跟着丈夫当街卖酒逼迫父亲承认他们的关系。许是从小的习惯罢，习惯了喜欢文雅，习惯了偏爱自由个性。
　　司马相如爱不爱卓文君？仁者见仁。
　　史落渝浅笑回答：“也许一开始是喜欢的，中途也是喜欢的，最后仍然是喜欢的。”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卢婉说，爱情可能是凭空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李钰临微哂：“可能司马相如有段时间对卓文君就是不来电吧。他们之间爱情的介质就是‘才’字，没有精神上的交流了，妻子换成谁都可以罢！”
　　史落渝微怔，有些人知悉你的全部，你们仍旧失去了对方。
　　两个小姑娘咿咿呀呀哼着戏文：
　　四月枇杷虽未黄
　　我欲对镜心乱
　　三月桃花随水转
　　负了情债下世你做女呀我为男～
　　史落渝静静听着，不发一言，许久后起身推开了窗，在窗前站了半晌。
　　秋高气爽，弦月高悬。史落渝出了房间在院子的树下乘凉，倒了一盏粗茶喂蚊子。
　　“老师还不休息？”
　　抬头看了眼季岩，深色长袖衬衫休闲裤，清爽宜人。
　　“坐。”
　　季岩摆了凳子并排坐下：“老师第一次出远门？”许是想家？
　　“不是。”仰头一靠，“我在听声音。”
　　“蝉鸣？”秋天哪儿来的蝉鸣，显然季岩宝宝在胡扯。
　　“捣衣声吧，也许有捣衣声。”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季岩笑了笑，望向澄澈的月，盈盈一弯，便是跨了千万年的风情。
　　“老师，你突然很文艺。”
　　“我以为我一直这么文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