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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窗外艳阳高照,明媚得一碧无暇。身上却残留着昨夜的醉意,头仍旧微微的发痛,有些昏沉。

      大约小绿起得早,已回房去了。我挪动一下身体,想下床,未料到身体却一阵酸痛,好像昨夜被人折了十七八段。

      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头上仍泛着酒后的昏沉与痛意,便唤了随行的侍从,一路回了府里。

      在府里歇到日落西山,才略略回神。身体是干爽的,大约昨夜过后,那人是帮我清理后才离开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深红的淤痕,好像在昭示着昨夜有多醉生梦死。

      那个人……身上有我熟悉的香味,但又不是眼下常见到的,只是觉得久违而亲切。

      当时醉酒时,觉得除了小绿,不可能会有人在我身边,但现在想来,小绿不太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够抓得我的手,一动不动,那至少也要会点功夫,要么就是力大无穷,但那个人不是肌肉发达的莽汉,恐怕偏向前者更多。
      只是会功夫的人,又怎么会是小倌之流呢?

      难道是哪家找错门的公子哥,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尴尬。

      虽然我是随时可以仗势欺人的,但若真把人找出来……,恐怕丢人的我,不是别人。

      就算我已放荡不羁得京城闻名,被人上了这事说出去,也实在丢分,

      我已经可以预想翎悦听到,必然是捂嘴偷笑,绝不会跟我同仇敌忾,义愤填膺。

      唐风开放,对守身如玉这事一向不讲究,便是翎悦自己也收了几个英俊的侍读作为日常的服侍。但我并不喜欢这样与不明不白的人同床共枕。

      何况我又不是女子,难道还能查出人来,闹着要对方赔我贞操么。

      “少爷,苏瑾公子过来了。”

      守夜的侍从快步走入房内,向我禀告。

      “知道了,下去吧。”

      自初十那日后,我已与苏瑾一个多月不见。

      今日真是出奇,他竟会主动过来找我。

      不过除了每月初十之约,我与他之间实在乏善可陈,平日相对不是下棋便是读书。

      我不知是他天性兴趣如此,还是用这一套专为应付我,但三年若此,我都自感自身才学委实增长了不少,只叹两人的交情仍是如初识一般,不咸不淡。

      当然这是在我看到那封奏折之前,现下就算他今晚突然对我表白,估计也只有清流想要曲线救国,从我入手打击武后这一种解释。

      转过头,窗外已经又是一轮满月,明亮圆满。

      可惜月亮的圆满容易,一个月便能实现一次,人的圆满却难求。就算日日相对,也并不容易知道,身边之人到底是真心接纳你,还是仅把怨憎藏在深处,越积越深而已。

      “少爷。”

      一转身,苏瑾已经进了房中。

      剑眉星目,龙姿凤章,就算是第一次认识苏瑾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摒弃才华,单看外貌,苏瑾也实在不负清流第一人的声名。

      就算而今我已清醒,已经决定要与他拉开距离,再看到他也不由得心动。

      我一边暗暗唾弃自己见色起意,一边缓步向他走去。

      苏瑾向我行过礼后,便静立在门边,待我走上前去。

      我与苏瑾虽有肌肤之实,但平时比一般的少爷、书僮还要疏离。

      我自幼便独居贺兰府,书僮都是与我一起长大,并不十分讲究规矩。

      但苏瑾守礼,自入了府内,便坚持如府内管家、仆人一样称我为少爷。我曾劝过他多次可直接称呼我名字,不必跟下人一个称谓,但他言称礼不可废,坚持以少爷称呼我。

      这也是国子监那些青年学子对我口诛笔伐的一个重要罪证,竟对待行止先生如奴仆。

      过去这些我都不曾深想,如今知晓他的真实想法,才知道真相其实早有迹象,只是自己愿不愿意正视。

      也许对苏行止而言,成为贺兰府的第二个主人,才是他真正的屈辱吧。

      就如魏晋时候,苻坚纳慕容冲入宫,觉得是宠爱,但慕容冲却深感折辱,誓杀尽苻坚臣民,不挖坟曝尸不消心头之恨。

      “行止,你既来了,陪我下盘棋吧?”

      我并未如往常般走上前去,拉他的手,只是拿起柜子上的棋盘。

      棋盘摆好,两人便我执白子,他执黑子,一前一后的下起来。

      从前我不喜文墨,亦不喜欢琴棋书画这等附庸风雅之事,但世上有个词叫爱屋及乌。苏瑾精通文墨,琴棋的造诣也是不俗,为了赶得上他,讨他喜欢,我还特地找了城内有名的棋艺师傅苦学,寒暑无绝,终于能与他对弈几局。

      想起那时候,为了学好棋艺,化名到棋馆拜师,手板都不知被师傅用戒尺敲了多少回,整日都是红红肿肿,连翎悦找我都不敢相见,生怕她为此迁怒苏瑾,告到武后那里。

      可惜就算学棋的夙愿已成,我与他能够执子相对而坐,其实也总是他是黑子,而我只能扮演总在后面追逐的白子,总是先机尽失,又要固执的紧追不放。

      “这几日,仍有许多友人找你论诗说文么? ”我状似无意的问他。

      他亦淡淡回我:“不少,不过国子监的录取文试在即,太学衙内有不少事务需要夜间加班。”

      “哦。”
      说过这句,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一径沉默。

      过往一直是我主动引他说话,他常是被动回我,但如今我也再没了在他跟前讨好的兴致,便只剩下沉默在两人间无限的蔓延。

      过了一会儿,红烛上的灯花“噗”的爆了一声。

      也许是觉得今夜我过分沉默,苏瑾意味不明的抬头看了我一眼。

      烛灯下的苏瑾,仍然是那副公子如玉的模样,不缓不慢的执子、落子,举止优雅,连皱眉思索也有一种风度翩翩的仪态。

      这……是我曾经很爱的模样,哪怕我与他之间的事,已经水落石出到如今这般地步,看到也依然觉得……心动不已。

      但他的恨意不可消磨,那封辗转曲折,非要送进宫不可的奏折已经让我明白,他灭武氏之心有多坚定。

      我想做一个暖心人,但时地不对,我高估了自己,与他立下五年之约,但其实短短三年多,我已觉得耗尽所有心力。

      也许微渺如我并不能让他知道爱之可贵,放下昔日仇恨。

      也许我希求的柔情本来就是黄粱一梦,于他只是清流眼里可以利用的政治机会。

      “怎么一直看着我?”

      苏瑾发言,我恍才惊觉自己走神,他早已下过棋子。

      “嗯……”

      我看着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如果我告诉你,礼部有一个五品的空缺,你可会愿意出仕?”

      苏瑾挑眉:“你会愿意放我出府?”

      当然……不愿意。

      但是你又不愿意留在府里。

      我面不改色,“陛下新开恩科,正是用人之际,若为国出力,出府也是不可避免的。”

      闻言,苏瑾这下真正惊讶,似未料到我会出此言。

      此刻,他心里正在暗暗高兴吧,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我心里有些酸涩的想到。

      “如若出府的话,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再回来。”

      也许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试探着问我。

      “是的,礼部的衙门在南城门附近。我已问过高大人,官吏的宿舍尚算充裕,可方便你日常起居。”

      我自以为这番对答,还算贴心,哪怕不喜欢我,临到分别,他也会友善一点。

      哪知,苏瑾听了,却好似面色有些发黑。

      语气不善的问我,“你前几日与高大人来往,便是为此事?”

      我不知他为何语气不善,如实答道,“也不算是,高大人近日接待阿格朗王子,阿格朗王子想见翎悦一面,故而高大人来探探口风而已。”

      苏瑾面色稍缓,道“出仕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我的仆从契约尚在贺兰府,贸然自请入朝,恐为不妥。”

      “这你倒不必多虑。”

      我从袖中拿出备好多时的那张卖身契,放在桌上。

      “这是何意?”他的面色好像又变黑了。

      “其实这张契约早该还你,当日武后既许你入太学,便早已不拿你做罪臣看待。你满腹经纶,前途无量,不当在这里埋没。”

      不怎的,苏瑾听了这话,好像并不如何高兴。

      “武后也有惜才之心,在我禀明后,已允许你离府出仕。”

      我虽已与他无缘,但与武后为敌,并不是件好相与之事,武后心计之深,也绝非那些这些日夜苦读的清流们可以揣测。虽然知道就算我这么说,也可能是杯水车薪的作用,但就当三年情分,我再为他最后再尽一点绵薄之力。

      奈何,苏瑾好似并未领情,闻言,面色又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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