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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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的南城静得吓人，乌黑的天空像是能滴出水来的深海，繁星在夜色里闪烁。灌木丛中野猫叫得恼人，街道边一间客栈的灯一点一点亮堂了起来，迎接夜里光顾的客人。
知世灭掉了手提的小烛灯，随着栈主的脚步踏进里屋去。晚膳时分侍女匆忙地禀报她，剿杀巫族人的士兵已经追到了大道寺家，再不逃去另一个地方，恐怕知世就会有危险。
原本巫族与南城人相处得十分融洽，但世事难料，前段日子一位巫师医死了大户人家的千金。因畏惧亲属的追捕，巫师逃出了南城，这便导致了后来南城人盲目视巫族为敌的荒唐局面。
紫檀木的味道让人很容易安心，素色碎花锦帐将床榻边铜烛灯昏黄的微光遮得更暗了些。栈主放下白珍珠帘后向知世道了安退下，听着踏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愈发远了，知世才抬手褪下夕雾花纹的藕荷色打褂。她阖目凝神，烛火颤动般地跳跃着，随后彻底熄灭。一团微弱的光芒重新从知世修长的手指尖冒出，逐渐变得更亮，照明了整间屋子。光芒正要将房间笼罩起来，阁楼下传来的对话声虽然微不可闻，却也打断了知世的动作。
“姑娘，今夜来的似乎是位官家的大小姐，姑娘还是别去…”
“官家小姐么？”
在栈主轻柔的声音后是一个陌生姑娘的声音，知世从未听见过，那语调里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激动。接着一阵嘈杂的上楼声传进屋里，这让知世那如柳一般的黛眉微微颦蹙，手指一顿再次点亮了铜烛灯里的光。
“晚上好，抱歉打扰了——”
清脆的敲门声打在木门上，知世在软榻上坐下。
“请问您睡了吗？”
“还没有，请进吧。”
得了应答后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披着斗篷的姑娘端着蜡烛窜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她放下厚重斗篷的帽子，缓解紧张似的松了口气，用手掌轻轻抚平衣服的皱褶，然后抬眸打量对面坐着的知世。
“很荣幸能为您塔罗占卜——您最近有什么困惑吗？”
姑娘从袖口里拿出一叠图案精致的卡片。知世看着那个姑娘。深夜里依旧能看出她，唇红齿白，好看的瞳色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声腔里有着压不住的喜悦。知世不禁要挑起眉看她。
真有意思。
“也许有吧。”
知世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没挡着灯光照在桌面上。姑娘竖起葱指，指腹摩挲着纸牌的背面，然后迅速将它们打乱成一片。然后，她再以看不清动作的速度将它们重新合为一叠，手掌覆在牌堆的最顶端，以逆时针的方向将纸牌叠为一个圆。
“小姐，您选十张牌？”
知世是知道这种占卜术的——塔罗占卜，来自神秘的西方，其灵验度让人们夸口称赞。但知世看向对面的那位年轻姑娘，屏住了笑意从牌中挑了十张。然后那姑娘顿了片刻，将这十张牌摆成一个牌阵。在翻开那第一张牌时，姑娘却干瞪着眼。
牌面上，身裹白色轻纱的女子双脚赤裸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海浪拍打着她的脚背，而她紧紧地抱住一只玻璃鱼缸——
圣杯五。
“是不是无法解读？”
“等一等…似乎出现了什么差错…”
“这位小姐，确实有些差错。”
“我姓李。”
“那好的，李小姐。”知世微微向前倾了身子，“首先，在洗完牌之后和摆牌之前，你没有切牌，对吧。”
深蓝色的眼睛清澈透明，似乎能洞察一切。知世抬起手指了指牌阵，
“其次，第五、六两张牌的位置错了。”
被指出错误后的李小姐显得十分窘迫，慌忙间她对上知世的眼睛，但又很快避开。
“抱歉，我可能没有准备好。”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来自塔罗牌的发源地。”知世看向她，绛紫色斗篷上的祥云云纹与海棠花图案，和那双动人的丹凤眼，全表明着——
“你来自东方的异域吧。”
知世总觉得这位李小姐有着与众不同的风情，她乌黑的秀发挽着知世从未见过的发髻。听到知世的判断，这位李小姐不禁勾起了唇角，
“小姐，您也不是个简单人。”她说着顿了顿，“我确实周游四海，没有固定的居所，在某个地域停留时会学习当地的一些文化。今晚来本来是想赚点盘缠，没想到遇到您这样的聪明人——”
“我也不过对这门占卜术略有了解罢了。”
“总之，今晚是我打扰，先告辞了。”
知世看着李小姐重新披上斗篷，推开门迈进黑暗里。屋子里顿时静得能听见窗外的细雨声。知世想那种四处流浪的生活该是多好，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用再为自己的身份而胆战心惊。但如今她也快要过上这样的生活——她深知南城已无法再让她容身，这一晚的客栈不过是暂住。明日一早，晨光熹微时，她又该踏上新的旅途。
下过一场雨后的空气变得更好，知世辞别了栈主后一路要向南城的边境去。没走远，她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一个将鬓发理得清清爽爽的姑娘，梳着高昂的发髻，用一支简单的玉簪子固定住。知世熟识了那双别具特色的丹凤眼——这便是昨夜里的那位李小姐。
“小姐要启程了？我同您一道？”
“方便的话请随意。另外就别这么客气了，称呼大道寺就可以。”
李小姐看着知世目视前方的眼睛有些出神，良久才抱歉似地笑笑，
“以后也请称呼莓铃吧。”
一路上两人一边赶路，一边三三两两地聊开。莓铃无非便是聊些在异国的所见所闻，知世也只跟着附和几句。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知世停下了脚步。
“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家族曾在这儿留有一所旧宅，我们可以在这儿暂住。”
知世说完噤了声，莓铃却像是懂了什么似的，
“不用在意我。”
知世惊讶地看向她。
“你是巫族人，对吧？”
“你知道了？”
“知道了。”
“可你——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厌恶？”
知世清晰地记得南城的百姓们在后来这段日子里谈起巫族时的表情：畏惧、惊恐与痛恶。
“从昨晚你的做法来看，我知道你并不像南城人所说的那些巫师那样。”
昨晚，确实，知世在莓铃离开时无意中瞥见了她燃尽的蜡烛，便重新点出了烛火好让莓铃看清路。
“大道寺小姐是个好人啊，为什么，要对好人表现出厌恶与害怕呢？”
不知道为什么，莓铃让知世觉得，她会是位可以放心的好友。但知世也很纠结，不知是否该轻易相信这个只认识了半天的姑娘。
知世叹了口气。她张开双手的手掌，赤红色瓦片铺满的屋顶从土地下缓缓冒出。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