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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回来了 ...

  •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停在京城悦来客栈前,马上下来一个和白马一样雪白的人。
      她不是一个美人。
      个子不高,皮肤也不白皙。甚至双眼都不是很有神,灰蒙蒙一片无法聚焦。
      她走进悦来客栈的时候,悦来客栈的掌柜南泉和往常一样,习惯性抬了一下头看了进了他们店门的客人。
      外地人,生客。
      南泉垂下眼继续对他的账。
      “一壶清酒,一斤牛肉,一碗粥。”
      声线很低很平缓,足以让店里的伙计听见。
      一阵好闻的香气飘进南泉的鼻翼,南泉疑惑的抬起头。
      女人确实不太漂亮,个子有点矮,顶多算小巧。她皮肤有点发黄发暗,像是放了好几年不用的纸张,又黄又脆。
      明明皮肤不白,偏偏爱穿白的像雪的白衣。
      女人很瘦,很很轻,盈盈一握,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走。她手里拿着一个高出她许多的红木手杖,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手杖的顶端雕刻一簇花。
      其实她不漂亮没什么特色,根本不会引起什么人的关注。
      但是南泉抬头的时候他发现大厅所有的人都在和他一样注视着那个小巧的白衣女人。
      好吧,他承认,女人是有一点点特别。她最大的特色是她有一头快要拖地的灰色长发。没有什么装饰,任意披散着。
      “一壶清酒,一斤牛肉,一碗粥来嘞——姑娘慢用。”
      小二的吆喝声在静静的厅堂中有点凸显,角落里的女人疑惑抬起脸。
      黑灰无神的眼睛将众人扫了一遍,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被那双黑灰眼睛的扫过,众人后背皆都一凛,冷风咻咻的吹。
      气场很大!
      清凉的液体流进那张淡紫色的唇里,主人合上她还算浓密的眼睑。
      南泉有些狗腿的靠过去。
      “姑娘独自一人饮酒岂不是无趣的很,要不在下陪姑娘饮几杯如何?”南泉瞟了女人闭上的眼,“再给姑娘加几个菜?”
      悦来客栈的大掌柜,为人圆滑世故,干事老练毒辣。俊秀温柔多情的年轻公子哥,任何姑娘难以抵挡其软语和多情一笑。
      “阿泉…”
      南泉似乎听见耳边轻笑。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声称呼既熟悉又陌生。曾经有个女人很喜欢给别人取名,见面就家‘阿’字。
      阿泉。
      记忆中只有一女人会这么叫她。
      “和梅落说一声,就说‘冷清殇她回来了’。”
      黑灰的眼睛中的光芒闪烁,瞬间恢复平静的无神。淡淡的笑容被极近的人捕捉到,虽然它也是只有一瞬间。
      她的脸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
      南泉俊脸顿时雪白,比女人的白衣还要雪白。
      十五年了,她还是回来了。
      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在地上爬的孩子,她是笑看春风的妙龄少女。十五年后,她回来了,依然十七八岁的样子。数月没有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那一头染灰的长发。
      冷清殇!
      同福酒馆对面一直闲置的院子在今天终于卖出去了。
      来福一直觉得那院落很是碍眼,今天它终于有了主人。说实话,他的酒馆正好对着那个院落,从二楼看以俯瞰院落的全部。破旧又荒凉很影响客人喝酒的胃口,与他酒馆里德华丽形成鲜明的对比。晚上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声响,阴森诡异的很。来福老早就想有人买走它了。
      今天它终于被卖出去了,来福比嫁了女儿还高兴。虽然来福没有女儿,他只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而且那个院落也不是来福他本人的。不过他就是比较高兴,心里也特别的踏实,高兴多喝了几杯珍藏的桂花酿。他亲眼看见一人一马住进那个院落的,应该错不了。
      傍晚,吃饱喝足,点好一天酒钱的来福,腆着他圆滚滚的肚子上了二楼。他要看看他对面一直‘闹鬼’的院落现在怎么样了。他一看就乐了,原本荒凉的院子,才半天的时间不复原来的‘鬼’模样了。房子翻新别致优雅,院落中不再是孤残的杂草和一些在风中风化的丝网,一簇簇红粉蓝紫的花卉簇拥着两层的小楼。小楼下有副葡萄花架,花架子的阴凉处有供主人休息的木质摇椅和茶桌。葡萄花架对面别致的秋千在空中,无风幽幽的在左右摇摆。
      来福使劲揉他几乎看不见的肉眼,心里凉凉的。刚才他分明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秋千上,不对,似乎摇椅上也有一个人。今天进院里的人不是只有一人一马吗?怎么半天功夫就把院落收拾成这个样子,没看见白马啊?
      难道那里面真的有鬼?!
      来福咽下口茶给自己压压惊。
      可能是自己住在这里太无聊了吧,毕竟都快二十年了。
      他把肥大的脑袋向楼下虽然稀少但人来去往的街道望去。今天似乎这条清冷的街道似乎有点热闹了。你瞧,那不是悦来客栈的南泉大掌柜吗?他恭恭敬敬垂手跟在一辆华丽的轿子旁边,身姿挺拔,步伐有点紊乱?很急?
      华丽的轿子停在同福酒馆的对面,酒馆里面的酒客纷纷停下手中的杯盏。
      “你们看那不是悦来客栈的南大掌柜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轿子里的人不就是梅老板吗?”
      “美人啊!”
      “别吵了,他们停下来了。”
      南泉亲自上门叩响原木的院落大门,清脆的敲门声将原本漆黑的二层小楼在黄昏中惊醒。黑漆漆的楼中突兀亮起来,有个白影从屋子里出来了,穿过丛丛花簇,往门边走过来。
      来福想要把来人看清楚,奈何白影模糊一片,而且天似乎有些黑蒙蒙的。
      天这么快就黑了?
      门,被打开了。很慢,来福伸长的脖子有点发酸。
      轿子里的人和南泉随着一个白影很快闪进门里,啪的一声门合上了。速度很快,快到来福根本来不及看见从门里面出来的人,他们没有交谈,直接进入了屋子。不过轿子里的人衣袍来福倒是有幸猫着一眼,繁复花纹纠缠的轻纱,应该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
      楼下传来许多败兴咒骂声。
      “没有看见悦来客栈的老板娘耶。”
      “可能里面根本就不是她。”
      “怎么会?南掌柜都来了。”
      “你说里面是什么人啊?”
      “难道是梅老板的相好?”
      “胡说。这院子今天才卖出去,据说以前都闹鬼…”
      “那怎么会…”
      八卦!这群无所事事的爷们!
      来福撇撇嘴,继续伸长脖子。
      二层小楼全部亮起来了,灯火通明。
      寂静的夜被这灯火点亮,楼下的伙计有意跟随对面的人一样,挂起门口的灯笼。
      星星点点的夜就这么开始拉开序幕。
      来福一直盯着那两层灯火通明的小楼房。
      很安静,没有声音,不动声响。
      不可能吧,人都进去老半天了。
      好吧,再等等看吧。
      来福嵌进肉里的金豆豆的小眼珠努力张大,直到张到他快要睡着,对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突然,夜中的二层小楼的大门突兀打开了。
      门里一个美丽的妇人失魂落魄走了出来。她是悦来客栈的老板娘梅落夫人。
      梅落很美,即便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肌肤中微露的灯光中莹莹发光,体态轻盈,腰是腰,胸是胸。雪亮的额角美丽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青丝在光亮衍射下闪闪发光。
      梅落年轻的时候和京城的另外三个丽人并称四大美女呢,那时候风姿真是——没法说。
      此时梅落脸很苍白,她很绝望。
      从里面走出来,神识不太清晰,不复娇艳的唇喃喃耳语,魂被抽空。
      “她回来了…”
      她跌跌撞撞,差点撞上那一排排漂亮的葡萄花架子。
      “夫人——”
      南泉从里面奔出来,拉起几乎要摊在地上的老板娘。
      “夫人,我去求求小姐,她不会这么绝情的。夫人——”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她真的回来了…”
      南泉手里的人软的连骨头都没有了。
      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悦来客栈的老板娘称里面的人为——小姐?
      而且她怎么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来福略显笨拙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其实啊,他的酒馆对面很久以前是住着人的。好像住着也是一位小姐,她有四位丫鬟,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小姐好像非常…喜欢种花…喜欢穿白衣服…总喜欢在别人名字面前加个‘阿’字…
      很久了,有十五年…
      来福用力敲击自己的脑袋,十五年前的事,他怎么会记得,自己不是一向记忆力特差,除了收钱。
      来福有点纠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他会记得十五年前他对面住的人,却不记得对面的人发生什么事呢?
      在来福纠结的时间里,悦来客栈的老板娘已经坐上她的软轿。轿子在夜里四平八稳,南泉随轿的步伐稳健有力,然而轿子里的人全身是汗,手里的帕子碎成千万片,就是找不到可以落地的感觉。
      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梅落的魂魄早就被那个人杀了几万次了。
      京城极富盛名的怡红院里老板娘兰熏,三十风韵犹存的美人。纤细苍白的手指放在她爱琴风语上面,她今天没有弹琴,甚至不敢碰。她怕细细的一根玄,就能把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心弦给崩裂。
      她回来了。
      她回来干什么呢?十五年了,她明明是快死掉了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
      那个人…也…
      漆红大门的相府里,宰相夫人竹筠盯着一碗茶已经半个时辰了。她愣愣出神,神色痛苦,一直忽略对面少年担忧。
      “娘亲,您是不是不舒服?孩儿扶您去休息。”
      “她,真的回来了,已经十五年了…”
      竹筠夫人抬起失魂的眼,锁定少年脸。“你说,她会不会不记得了?”
      “娘亲,您说谁回来了?”
      油灯下,悦然山庄的爱金如命女人菊月,放下她最爱的账本,叹口气说:“她终归是回来了,这个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平常的这个时候她都会雷打不动,在她的密室里算各地钱庄的账目。她的账本就在手边,珠算也在,菊月不想碰它们。她盯着密室里唯一的灯火出神,想透过灯光看透一切。她急需看到那个白衣的女人现在在千里之外的表情。
      怒?
      恨?
      还是只是在微笑?一如十五年前…
      这个帐就慢慢算吧…
      反正她也已经等了十五年了…
      反正等她的那个人也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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