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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鸾鸾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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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宅,钟离鸾的鸾雨阁内,墨璞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了她的香闺,一旋身便跃上了房梁,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你来了啊。”钟离鸾压低声音说道,随后不再出声,似已安稳入眠。
墨璞很是惊讶,以他的身手,连他玉宫的暗卫都没有发现他进入了曦宅,她却发现了。他可以确定她是没有任何武功和内力的。
他压下这些情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透明的脸和雪白的发,心中莫名地满足。如果他这一生就此终结,至少他曾经如此专注地注视过一个女子。他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8岁时第一次遇到5岁的她,以后在梦中无数次地见到她,起初他并不知道那是她,直到上次再见到她,他知道那就是她,毫无疑问。
这个陪伴了他18年,让他有勇气活下去抗争的女子啊,他不久前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她看起来那么脆弱,透明得快要消失了一般,他都不敢和她说话,怕把她惊碎了。
他还来不及,来不及……墨璞突然开始有些悲伤了。他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甚至有些冷血,他不会流泪,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发怒……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强健体魄,修练武术,谋划布局上,他就像一把绝世名剑,一出鞘必定石破天惊。
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的小脸,心想:如果能用他的余生护她周全也是好的。
清晨的阳光偷偷地滑进鸾雨阁紧闭的门窗,轻抚在钟离鸾剔透的俏脸上,一夜好眠,竟让那惨白染上了些微粉晕,像三月的桃花,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向上翘起,弧度正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随着她的呼吸颤颤巍巍,鼻梁高挺出一个优美的脊,精致又小巧,嘴唇微嘟,像两片新开的花瓣。她梦中微微砸嘴,小舌滑过唇瓣,双唇被浸得莹莹泛光,像刚出炉的糕点,让人垂涎欲滴。
墨璞突然有种偷窥的犯罪感,脸庞竟有些发热起来。他起初坐在梁上,后来听到门外两个丫鬟,在为是否进来唤钟离鸾起床而犯愁。
“听风姐,你去叫小姐起床吧。再不起来膳点该过了,老老爷说了不能让小姐饿着肚子睡觉。”一个穿黄衣的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扯着另一个稍大的粉衣丫头说道。
“幻月,你不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她什么都好说,唯独这用膳和歇息马虎不得。她说了要睡到自然醒的,她身体又不好,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听风似也为难。
“嗯,那就过会儿再叫吧,可是如果过了膳点,小姐又要后悔了。”
墨璞起身落在离床五步远的地方,想看看她到底醒了没有。虽然隔着纱帐,但他眼力极佳,看得很清晰,只是看着看着就忘了初衷,看得沉醉了。等他幡然醒悟过来的时候,在心里狠狠把自己教训了一顿,复又旋到了梁上,继续履行他影卫的职责。
嗯,叫小姐起床不是影卫分内的事,他应该没有失职。他也没有培训过“影卫不得不做和不得做的几多事”呀,不行,等会儿得向墨七讨教一下,不然到时候就丢他玉宫的脸了。
日上三竿,钟离鸾终于在众丫头的簇拥下起来了。她坐在桌边,吃得大快朵颐,根本就不符合她的娇弱的形象,让人看着也食欲猛增。但是别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尝不出味道的,她只是无意中听到别人谈论:吃好吃的东西能让人心情愉悦,忘记烦恼。所以以后每次吃东西她都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生怕别人和她抢似的。
她抬头瞥一眼墨璞,“你下来吧,过来和我一起吃。”墨璞闪身下来立在她旁边,在思考是不是该坐下和她一起吃。
结果,“听风她们又笨又胆小,让她们和我一起吃也不敢。”她等了一下,然后说:“算了,估计你也一样,不吃就算了。”
听风她们在一边默不作声,躺着中枪啊。墨璞无奈地看着她,好歹也给点考虑的时间啊,这是不是太敷衍了。
“你怎么戴上面具了?”钟离鸾倏地站起来,莲步移到墨璞身边,伸手就去揭他的黑色面具。墨璞反射性地握住她的手,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瘦骨嶙峋,冰肌玉骨,细滑如丝,让人爱不释手。
“出去。”钟离鸾对旁边的丫头说,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猛地松开手,任由她取下面具。钟离鸾把玩了一番手中的面具,黑漆漆的,连五官都没有,只有三个椭圆的孔洞。
“遮着干嘛?”墨璞以为她要可怜安慰他一番,她却说:“我看那个‘鬼’字,笔力劲道,清隽绮丽,很是好看,遮着怪可惜的。”她说得戏谑,眼中盈盈含笑。
“你叫什么名字?”还不等墨璞反应,她又道:“不如就叫‘鬼’好了。以后只有我在的时候,就不许戴面具,其他时候随便你。”她一字一顿地说,像是为了增强自己的气势,显出一副跋扈的大小姐样子,但是只有墨璞看到那娇俏的小脸,狐假虎威的可爱样子,竟有些撒娇的味道。
墨璞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秋天的风萧瑟地滑过湖面,漾起一波波涟漪。钟离鸾坐在石桌前看那一摞摞古旧发黄的医书。墨璞侍在一边,他已经由影卫升级为贴身侍卫了。一会儿,外边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钟离鸾望着雨幕出神,出其不意地,她提起她那赤色的襦裙,欢快地奔到了雨中。“不许过来!”她命令式地高声吼道。墨璞和一干丫鬟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要跳舞。”她白发披散,赤衣若血,仰望着天空,看向那无尽的苍穹,雨水滑过她的脸颊,让她看起来像含苞欲放的菡萏。她随即一个优雅的飞旋,赤色的裙裾飘飘,雪白的发丝缠连,宛若烈烈火焰,要将一切烧尽,"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雾轻红踯躅,风艳紫蔷薇",她尽情地旋转、翩飞,像蝶像燕,如菊如兰,轻盈曼妙不可言道。舞到酣畅时,即兴地高歌起来:
(《遥相忆》)
雨阑风歇,骨销香留,苍山苦水依旧。南柯黄粱焉有痕,只道是、不忍回眸
秋波流转,青丝绸缪,执手欲语还休。金戈铁马无时尽,从此后、相思难酬
她歌声清越悠扬,凤吟鸾吹,让人沉醉不知归路。墨璞几乎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这样的画面太美,美得让他忘记呼吸,美得让他可以献出生命,只为博她一笑。
正歌到尽兴之处,钟离鸾脚下一滑,接着整个身子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向一旁倾倒而去。墨璞飞掠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她,慌乱中面具也掉了下来。
“鬼,不要怕,我还不会死的。”她明显地捕捉到他焦急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躯,安慰地说道。她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她才认识他几天,感觉就像过了一辈子;而她自己23年的岁月就像一个梦,这个梦也快要醒了吗?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金蝉脱的壳,虽有其形,内部却空空如也。
墨璞的手臂紧了紧,没有说话,内心却钝痛不已。如果可以,他真想帮她来承受这一切,身体羸弱也好,活不过30也好。
钟离鸾察觉到他的低落,轻轻闭上眼,睫毛颤抖,似想要把什么埋葬在眼睑之后,然而泪水却再也止不住地破睑而出。她干脆猛地睁开眼,眼中星光璀璨,她放纵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白发随风狂舞,笑声穿过重重雨雾,响彻鸾雨阁,“鬼,今天,我很开心……”她恢复淡定如初,静得像一潭幽水,远得像天边霓虹。
她伸出她廋弱惨白的手,轻抚上他的右脸,沿着那个狂草的“鬼”字,来回摩擦,细细品味。他剑眉微拧,眼波深邃如漩涡,鼻梁高挺,唇角绷紧。“痛不痛,我在古书上看到过一个方法可以连接经络。我帮你试试,到时候你就可以笑了,你笑起来一定很迷人。”钟离鸾糯糯地说,酥软黏人。
他以为她要说那个扎眼的“鬼”字,她说的却是那36刀切断的经脉。有的人总被表象所迷惑,有的人却能一眼洞穿,深入骨髓。
墨璞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她,天地瞬间失色,渐渐淡出视野,最后只剩下她和他。他想,时间就此定格就好了。那些抹不去的痛,那些填不平的恨,都让它们随风飘逝好了,如果可以的话。但齿轮已经转动,木船已经下海,山雨欲来,江风已起。
最终,钟离鸾成功地病倒了,她躺在床上,深深地埋在被子中,像一只熟睡的猫,脸色病红,嘴角却微微翘起。
墨璞默默地把自己嵌在梁上,正处于无尽的自责中,他竟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病倒了,他无法原谅自己。
养病期间的钟离鸾异常地黏人。
“鬼,我渴了,帮我把茶端过来。”
“鬼,我想吃红豆糕,你让厨娘给我做,我要吃吴厨娘做的,她做的最是酥脆爽口。”
“鬼,把窗打开,我要看星星和月亮。”
“鬼,把炉火烧得旺点儿,我好冷。”
“鬼,你换个颜色的衣服吧,整天穿着黑漆漆的,你以为你真是鬼啊?”
“鬼,过来,你给我编辫子吧,不然我给你编吧,我那天看到幻月头上的那个飞仙髻很适合你,你让我试试吧。”
“鬼,你是生气了吗?生气都不把面具摘下来的吗?我怎么看得到啊?”
……
如果公孙钰容看到此时这种场面,一定会将下巴掉到地上。自从10年前,墨璞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如此使唤折腾他了。然而,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对于墨璞而言,除了有时会陷入懵懂之中,多数时候都干得甘之如饴,似有“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之态,哦,不是,是“让鸾鸾的呼唤来的更密集些吧”。(此段纯属恶搞,不要介意,我们的鸾鸾虽然是个病娇,其实很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