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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美的遗憾是你不提,我也不说 ...

  •   2015年10月18日,上午第二节课。
      我背着投影仪正讲课,目光从下面一张张面孔上掠过,余光突然瞄到阳光正好的大窗外的一个身影。汹涌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就没过我头顶,有些喘不过来气.
      “老师?”我突涌的思绪被第一排的学生唤回,我稳了稳。
      灵魂好像自主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继续讲课,另一半已经随着刚才瞄到的身影飘去。
      他,是我哪怕只瞄到一块衣角都能立即知道就是他的人。
      1
      高一开学刚刚三天,学校就新换了个教导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李莫愁上任后发布的第一条政令就是每天必须带校牌,不带校牌不许进学校。我在政令刚刚发布后的十四个小时就直接撞枪口上了,早上到了校门口看到排成一溜挨个留名的同僚们才惊呼我也没带校牌。
      这可怎么办!
      李莫愁正拿着小本子挨个记名,我想了一瞬,然后趁着李莫愁背对着我的功夫我就闪现进校门了,后面的那只脚还没落实成呢,嘴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呢,收发室的小广播就端庄地响起:没带校牌的那个女生赶紧去李主任那记名!
      我……还带埋伏的!
      我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感觉自己智商被侮辱了,所以身体本能的就跑了。跑得那个飞快啊,保安在后面用巡警车都没追上。后来据目击者说,当时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后面的警车边追边麦喊:前面的同学,你别跑了,再跑就不客气了。
      到底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不客气,因为没追上我。
      我进了教学楼三两步就窜上了楼梯,电光火石之间还知道走了个监控器的死角,在班级门口顺了一下气才进去。
      气息平稳,一尘不染。
      据说那天在校门口排成一溜的同僚们一直视我为偶像,别说他们佩服我,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跑得一气呵成,只要卡上那么一秒,就会从英雄变成狗熊,想想真是后怕啊。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万万没想到李莫愁不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她把我在校门口被巡警车追赶的一小段监控视频放到了食堂、教学楼大厅、图书馆一楼的电子显示屏上,还附带一条一直滚动的大红字:此同学违反校规,请知道线索或者认识此人的同学积极向学校反应,为建造和谐校园共同努力!
      我:“……”
      视频上的我穿着一身全校学生每天必穿的白色校服,光从背影来看,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我是谁,特别熟悉我的人谁会把我推出去啊!所以我有恃无恐。
      再次万万没想到,我被人举报了!
      现实真是啪啪打在我脸上。
      我在李莫愁的办公室被训了整整一个下午,亲眼见证了阳光射进窗口的光线从办公桌这头到办公桌那头。训得头晕脑胀心力憔悴,从她办公室出来之后我脚步虚浮,一点都不记得她说了这么长时间都讲了什么,隐约记得让我明天就去校里田径队报道什么的。
      我上高中之前就跟自己说,苏梨啊,上了高中你就是个大人了,要有女孩子的样知道不?所以一定要文文静静的,给别人以及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高中回忆。
      呵呵。没想到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校牌,我被塞进了最不可能文静的起来的田径队。上天你在逗我。我真是恨死举报我的那个人了!让我知道他是谁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可能上天也觉得这么对一个一心向着淑女发展的女生来说太残忍,两天之后,我就挖出了举报我的那个人的信息。但令我措手不及的是,我还没让他好看的时候,他就已经给我好看了。
      他长得是真好看。
      没见到他之前,我一直都是用那个兔崽子来称呼。见到他之后,我很没底气的冠上了名字。莫然。
      你看看,不仅人好看,名字也好听。这种人可怎么让别人恨起来呢?
      我气势汹汹地走向莫然,他一转头,我瞬间就焉了。别说我没出息,要你你也焉。你说你能对着这么一张耐看的脸下手么。
      对,在此之前我都想打几下出气来着。
      “同学你有事?”莫然的视线很正常地落在我身上,但我就像是被烫到一样,忍不住跳到了一边,躲开了。我脸瞬间就红了,红到高烧。但我还是把持住情绪硬气地说:“你现在装作不认识我,那你举报我的时候怎么就知道是我了。”
      其实我原本想把最后一句说成叹号的语气来着,但是一抬头看到莫然的眼睛,我语气又不自觉的低下来了。
      真没志气!
      莫然好像在憋笑,微微弯下腰盯着我说:“小学妹别生气啊,主要我看你短跑潜质太大了,没忍住,我比较惜才。”
      我是在田径队呆了整整半个月之后,才知道莫然口中的没忍住是什么意思。
      视频被李莫愁大张旗鼓地公布之后,他早上五点就蹲在校门口观察每一个进校门的学生——的背影,看到相似的就用相机拍下来挨个做对比,经过四天的不懈努力,终于把我这个正主揪了出来。然后又去李莫愁那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我拉到了田径队。
      我真是很服莫然,我上高一的时候,手机普遍没有照相功能,他能专门从家里拿个卡片机在校门口连蹲三天,就冲着这份坚持!我欣赏他!
      莫然的确惜才。他虽然才高二,但已经是校田径队的队长,之前几届的队长都是由高三的学生带一个学期才换,可以说莫然的能力是比较出众的了。对此我有点说不清楚的难过,有一点像看见我亲弟弟管别人亲热地叫姐姐一样难受。
      我向来是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我分析了一下,我难过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莫然这个拖我下水的人比我优秀,我心里不平衡,照影视剧里来讲,坏心眼的人是不能比主角光环还大的,所以我得努力。
      努力让自己光环加身。
      莫然在田径队主练110米跨栏,我主练200米短跑。可能我对于跑,真的比较有天赋,高一期末要来临的时候,教练就推我参加了区内比赛。然后我跑出了区,又跑到了市级,在市级比赛中败落,没有再晋级。
      教练对于这成绩还挺满意的,他说:“苏梨啊,虽然你训练的时间短了点,但是心态不错,心大。输赢不在乎。天赋也不错,骨骼很结实,是个好苗子。好好训练,下次到省级都很有可能的。”
      其实我有点没明白教练是在夸我么?为什么作为一个女生,我听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莫然的成绩比我好很多,在省里得了铜牌,我在电视直播上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像五月的花海,层层叠叠。
      因为这次比赛队员们得的成绩都不错,学校还奖励了一些钱,加上莫然省级铜牌给的那点奖金,教练带我们出去狠狠搓了一顿。
      田径队一共有三十一个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八个高一新生,但是参加了这次比赛的只有我和一个撑杆跳的男生。他叫陈旭,隐约记得是隔壁班的。
      饭桌上莫然的心情一直很好,他笑得开心,我也忍不住笑得开心。教练和李莫愁还有两位老师拼酒,没想到李莫愁也是个能喝的,我一直以为她只会喝太太口服液。
      有老师们看着,我们根本沾不了酒,只能用雪碧假装自己喝的是白的。后来有个男生喝雪碧还喝吐了!别说是他了,我也都要喝吐了!队员们嘻嘻哈哈,明明没有喝酒,却都像是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勾肩搭背。
      莫然靠着窗子仰头小憩。窗外是城市夜空上漂亮的霓虹灯,屋内是暗金色的灯光,两者交相辉映,照在莫然长长的睫毛上,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鬼使神差的,我拿起莫然手边的卡片机对着他就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我的心也噗通一声。
      竟然没静音!虽然周围的声音乱糟糟的,但是这一身轻微的快门声,落在我耳边犹如惊雷!我慌慌张张地放下了卡片机,还没等回座位,莫然就睁开了眼。
      我当时腿都软了,我觉得跟被推门而进的父母发现自己正在用电脑打游戏一样让人惊悚。“怎么了?”
      “我,我就吹吹风啊。”我含糊地税,冷不丁反应过来我刚才用莫然的卡片机给他照了个相……他翻看到之后会怎么想……我要死不认账吗?
      莫然笑,眼神温温暖暖得:“这次你跑得很不错啊,跟上一个人差了0.6秒,差点就出市线了呢,很厉害。”
      很厉害。这三个字炸在我脑子里,让我有点晕,晕得我有点懵——我这是在晕什么呢?然后我看到了让我更懵的事,莫然把卡片机拿了起来!
      我脑子一抽,磕磕绊绊地说:“你相机,借我,用一用呗。”
      莫然答应的很爽快,不过要等聚餐结束之后再给我。
      我长呼一口气。
      2
      高一下学期我家搬家,很巧的跟莫然家就隔了两条街。于是每天一起坐公交上学放学。
      后来莫然提议买辆自行车,他说原因有二,一是锻炼,二是省钱。
      我深以为然,这样就可以跟莫然并行在马路上。
      有点二人世界的感觉。
      莫然特别喜欢笑,但不是那种大笑,只是浅浅地挂在脸上,三分纯真三分痞气,让人欲罢不能。
      我发现我最近总是下意识的在找自己跟莫然的共同点,这些共同点之间的联系可能八竿子打不着。比如说:莫然新买了一支中性按动笔,跟我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周一升旗的时候,莫然跟我一样也喜欢偷偷把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田径队训练的时候,他喝的矿泉水跟我的是同一个厂家生产的;我特别喜欢宫崎骏,他有个龙猫的书包挂件……
      每天我都在这些边边角角中不能自拔,乐在其中。
      我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很优秀,但自从在莫然面前丢了一次脸之后,我开始发愤图强。虽然我在田径队天天灰头土脸的也没有什么脸可以再丟了,但那件事从侧面反应出我不仅是个外表不出众的,还是个没有深刻内涵的。这怎么可以!
      事情是这样的——
      田径队训练休息的几分钟,我们围在一起聊天,陈旭这个贱人突然问我“哀兵必胜”是什么意思。
      老子回答,悲哀的士兵一定会胜利。
      莫然扫过我们这边,淡淡说道:“哀指悲愤激昂,不是悲哀的意思。”
      陈旭笑得尤其大声。我恨不得钻进地底去!
      陈旭这个睢神,没事问我成语干嘛,你以为是小学生吗!竟然让我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丢脸!
      是的,我喜欢莫然。这是高一暑假后我悟出的真理,因为放假的那两个月我特别想念上学的日子。不是因为喜欢学校,而是因为有自己特别特别想见的人在那里。
      为了打破在莫然心中读书少、懂得不多、唯一可圈点的优点就是跑的比较快的形象,我开始认真啃起了教科书,回家拨弄起了吉他。我也是从那时才知道,原来莫然竟然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这么多次考试,他就没有过拉肚子、水笔没油、马虎失误的时候嘛?
      就像是剥开一层层面纱,对莫然越熟悉,我对他陷得越深。
      莫然唱歌很好听,尤其是唱张学友的,学校午休广播多次都放过莫然唱张学友的歌,我当时很没水平的以为那是原唱。等我知道那只是他唱的之后,我午休的时候再也舍不得睡觉了,总是趴在桌子上认真聆听广播里的那个声音,好似整个世界就剩下了我与近在咫尺的歌声,这种感觉很好,让我很上瘾。
      我也想过要不要跟莫然表白,可是优秀的女生那么多,莫然怎么可能喜欢我?可是他对我是不同的吧,要不也不能在最开始每天五点就蹲我了呀,还有那么久的同行情义。不过那仅仅只是为了给田径队拉一个队员吧。但是在队里的时候他对我也很照顾啊。好像他对所有队员都挺照顾的。
      基本每个夜晚,我都会在极度自卑和极度自信两种情感中摆动,很是折磨。
      后来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拿出卷子做,等卷子做完还是睡不着,然后就数着莫然入睡。在梦里,莫然变成了各种故事里的帅气男主角,我变成了幸福的玛丽苏。
      我的要求真不高,只希望做莫然的乖学妹、好队员。我希望在他眼里,我是个积极向上、努力学习、人品性情俱佳的女生。但我没想到半路会出现程咬金。
      高二一开学,陈旭对我有意思这传言席卷了田径队,搞得我焦头烂额。只要有我跟陈旭一起出现的场合,饱含独特情绪的嘘声就会响起。陈旭每次都很认真地解释是误会,让大家不要起哄,然后一脸歉意地看着我,跟我说抱歉。
      我心里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想知道莫然是怎么想的。但余光看去,莫然面上水波平静。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
      心钝疼钝疼的。
      3
      莫然在高三下学期退了田径队,毕竟他走的不是体育生的路,他的梦想是清华。
      清华啊。我杵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鼻子酸酸,指尖总是一阵阵得犯疼。
      当我也站上省级领奖台的时候,莫然正在进行第一次市模拟。我紧紧握着手上的银牌,周围闪光灯时而闪起,让人产生处于世界中心的错觉。
      关注的人再多又怎么样呢,我想要给他看的那个人不在,一切都像是自编自演的娱乐剧。我跟教练提出退队的时候,教练建议我可以好好发展体育,我果断摇头婉拒了。
      不管我再怎么不承认,我能在田径队两年,仅仅是因为那天那人回头瞬间炸入眼中的光华。那种令人忍不住飞蛾扑火般的炙热,让人为之疯狂。
      莫然考上了清华,好像一点悬念也没有一样,在外人看来轻轻松松的样子。我也被时光拉上了备考这条无数前人踏过的路,每天上课下课,很认真地听,很认真地推理公式背单词。好像不认真不努力心就会缺上一大块。
      我知道莫然要回学校做演讲的事情还是陈旭告诉我的。我很紧张,又兴奋。想跟他说话,却又想躲在人群里不让他看见。
      他变了一些,眉眼更深邃,目光流转之间有见过更广阔天地独有的自信和风华,依旧喜欢浅浅地笑。
      他坐在那,侃侃而谈。好似一棵长了千万年的古树。
      演讲结束,好多同学都围着莫然问问题,莫然耐心地一一解答。明明我跟他之间不过十五米的距离,却好似穷尽我的一生都走不到他面前。我准备转身回教室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住了,心瞬间停了一拍。
      “不跟老队长说几句话啊。”
      是陈旭。
      我呼了口气,“好啊,一起去。”
      我以为有陈旭打前锋,就有了一个坚固的盔甲,但我忘了,盔甲再坚固,也有更锐利的长枪来击破。
      莫然不是独自回高中,跟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女生。微卷长发,翘卷的睫毛,唇红齿白。搭配得体的装扮,还有小高跟皮鞋。我微微低头,瞄了一眼脚上好几天都没有刷过的球鞋,穿了三年早已褶皱松懈的校服,手指腹上不知何时蹭上的黑色笔印。
      陈旭和老队长正在叙旧,话题冷不丁转到了我身上,老队长跟同是清华的漂亮女生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学弟学妹,很不错吧。”语气是骄傲的,跟父母向别人炫耀自家孩子一个模样。
      我浑身酸楚,却又有一种赶赴刑场的毫不在乎。
      喜欢上一个特别优秀的人,是幸运的,又是可悲的。可能会激励你无限前进的动力,也能轻易地击垮你建立多年的那些执念。
      我喜欢上了莫然,但我准备放手了,请原谅我的懦弱和无能。越喜欢越胆怯,如果莫然拒绝,对我来说,跟世界末日也差不多了。我做不到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笑,更不能心无芥蒂的去恭喜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
      老队长,希望你能在我完全看不到的地方,娶妻生子,幸福一生。
      4
      高考结束,我得到爸妈的首肯,去横店蹲了一个暑假。边玩边做兼职当群演打零工,遇见一点开心的事情就笑得很夸张,喜欢上了街舞,认识了很多友好的年轻朋友。其中有一个还是我考上的那所大学的学长。
      他叫刘钟,我的街舞就是他教的。他教我街舞,我教他吉他。他街舞跳得出神入化,我吉他弹得不知所谓。他也不嫌弃,是个好学长。
      然后就是顺利入学。学习,社团,兼职,外出活动……大学让我过得多姿多彩,好似每一秒都没有浪费。睁开眼,是迷人的辰光。闭上眼,是五光十色的梦想。
      刘钟问过我这么一句话:“苏梨,为什么你要把每一天都排的这么满。”
      “不满啊,你没看我经常跟室友逛街吃饭唱歌么。”
      刘钟摇头,“我说的满,是指你的心态。你好像一直在逃避什么似的。”
      我笑,“没有啊,我这么正大光明磊落的一个人,需要逃避什么。”
      对呀,我需要逃避什么。明明我每天都在努力的去热爱生活。
      再见莫然,我已经迈入大四。
      正值淡秋,气温适宜,空气清新。他站在校园内的一株矮枫树下,树叶半金带着微红,像一颗颗微微跳动的心脏。远远的,他看见我,微笑着轻喊:“苏梨。”
      我心中像是破开一个口子,被封锁了许久的情感争相而出,拥挤在那个小口,胀得心口生疼。“老队长。”
      “成长了很多。”莫然的目光,让我突然想起那年我气势汹汹地找他算账,却在他回眸的一瞬偃旗息鼓。我的确是成长了不少,丰富的经历让我处事不惊,周围人的认同和支持也让我拥有了自信。
      我相信我现在眼神中也会流转那种独特的风华。但在莫然面前,我依旧总是忍不住畏缩。与以往不同的是,我可以很好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
      我跟莫然并肩走在校园内的林道上,轻声谈笑,分享着这三年的各自感悟。
      “同在北京怎么都不找我?”莫然停下,看着我。
      我心一纠,“上了大学感觉太忙了,没安排好时间。”我多没骨气啊,说好了要逃的远远的,却还是选了跟他一个城市的大学。就算是看不见,每次呼吸的时候,想着这一片空气也是他呼吸过的;喝了街边一杯咖啡,想着他也许在某一刻也惊艳于这意外的好口感;晴朗的夜空,悬挂在天上的那唯一的明月,也会让我莫名心安。
      甚至幻想着,转角处浪漫的邂逅。但城市这么大,我这些小女生般的独舞根本连舞台都登不上。
      莫然笑,还是浅浅的。我低下头,盯着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干枯又脆弱。
      莫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哈,学妹说什么都对。”因为莫然的举动而砰砰乱跳的心,下一秒就可笑的裂开了口子,慢慢渗出血。莫然的声音响在耳边,好像背后那双推我坠入深渊的手,“我下周会去俄罗斯。”
      我张了张嘴,想问去干嘛。一定要去嘛。不去可不可以……
      莫然,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六年。
      你知不知道你就这么霸道地占了我的心六年。
      我指尖又开始犯疼,嘴巴自己开口,“哈哈,好棒啊,老队长是来特意道别啊。”我又伪装成了那个只知道拼命跑在跑道上的学妹。
      莫然走了,去俄罗斯深造。走前给我留了他的微信。
      我盯着手机上他的头像一呆一下午。
      如果我高一的那个暑假,也有这么方便的聊天工具,我会把那满腔的思念揉成一个个文字,带着忐忑的心情去问一句“在干嘛”嘛?
      5
      我在朋友圈发布了跟陈旭甜蜜的合照。照片上的男生还似高中般阳光,裸露在空气中的八颗牙齿洁白的晃人眼。
      在我追着莫然的脚步去了北京时,陈旭同在身后追着我的步子来了北京。
      像是一场角逐,谁能顺着前面人的印迹追上谁,谁就是胜利者。
      我继续考了研究生,陈旭毕了业就去了公司。当我如愿以偿的当了大学讲师的时候,陈旭也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CFO,年轻有为,意气风发。
      学校放假的时候,我经常外出旅游。去过很多国家,但从来没踏足过接壤的俄罗斯。陈旭还问过我怎么不去俄罗斯玩玩。
      我说,冷。
      他就笑,有一种全然明了的聪慧,也有包容一切的宠溺。
      我心漏了一拍,然后是满满的悸动,忍不住在脸上展开了笑容。
      6
      下课后我走出教室,看到了靠在教室门旁的莫然。
      “怎么,不认识我了?”他走近,时光在他身后光速展开后退,最后瞬间收拢成一个点。
      我木讷开口:“老队长。”
      莫然摸摸我的头,好似他掌心下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我回来了,苏梨。”
      我愣了愣,然后抬头看向他。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此刻却像是催我上战场的号角,让人忍不住逃避。“苏梨,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眼泪顷刻间蒙上我的双眼,靠着这几年吃的饭,我忍着一个为人师表的姿态,没有让泪落下来。
      你回来了有什么用。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从来没有说过让我等你。你都没有给过我任何一点期望。你没有给我过任何一个暗示。你现在跟我说喜欢,莫然,我们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不是一句喜欢就能在一起。
      我记得那天我很镇定地跟莫然说抱歉,也清晰记得他眼中的伤,独独忘记我是怎么安全把自己扔在床上大哭。
      2015年11月1日,莫然参加了我跟陈旭的婚礼,他喝的烂醉,勾着陈旭的肩膀一直笑,一直笑。然后说了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
      而我,端庄大方地同每一个送祝福的人碰杯,原来度数极低的红酒也可以醉人。
      2015年10月1日,陈旭站在天安门下跟我求婚,他身后的大红灯笼映得他脸红彤彤的,看起来特别土。我笑他戒指款式选的不好看,然后接过戴到了手指上。
      陈旭脸上的笑,层层叠叠展开,像是五月的花海。
      7
      前几天我翻看到莫然送的贺礼。是的,我胆子就是这么小,将近过了整整一年才有勇气正面面对一些东西。
      小巧精美的礼品盒中,有两张照片和一个做成钥匙扣的自行车模型。
      一张是我走过高中校门的背影,一张是莫然头靠在窗户上闭眼小憩。是莫然偷拍我和我偷拍他的照片。那次田径队聚餐,在我删掉照片之前莫然已经有预见地做了备份。
      指尖又开始犯疼,这陌生又熟悉的阵痛,一波波传到心脏,带动五脏六腑都是紧绷的。
      自行车的样子我很熟悉,是我高中骑了两年多的那辆,一模一样。我知道,肯定还有跟它一样大小的另一个钥匙扣,样子是莫然脚下的那辆。
      贺卡上是莫然的笔迹:祝苏梨,嫁于良人,幸福一生。
      我握着礼品盒,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莫然,你与我之间无缘,我们的爱情没有天崩地裂,甚至连句微小的承诺的没有。我与你之间,不是输给了任何一个人,也不是输给了时光,只是败给了勇气和责任。
      我因为喜欢上你而畏缩,而那么优秀的你,因为喜欢我,畏缩的比我还厉害。
      多少次我点开你的微信头像又合上,跟你说一句“嗨”都难如登天,那么担心打扰到你,跟陌生人都可以天南海北聊的我,在你那里竟然连个表情都没有勇气发出去。
      可悲的是,你也是。
      如果让我选择,我希望时光可以回到我去找你算账那天。
      我会告诉那时候的我,你要晚一点点。避开你那风华正盛的时刻。
      因为那样,可能我就会爱你爱的浅一点,这样我就可以拎着浅这么一点的爱而衍生出的勇气大声跟你说,莫然,老子喜欢你。
      一定要大声说,情况允许的话,我希望是喊的。
      你走不出的那一步,让我来走。因为有你心中的肯定,我会百战百胜。
      只是时光的长河滚滚而流,能给予我们的,不过就是回忆里的那些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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