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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   嗤嗤急响,银光闪动,一篷细若牛毛的银针疾射向摆在方桌正中的一只青花瓷壶。但听嘭的一响,瓷壶受这一射之势,竟尔碎裂,数十片碎瓷四散飞迸,滚水和绿茶溅了满桌都是。
      这一下突如其来,而这手发射暗器的功夫又实在是骇目惊心,坐在桌旁的乃是八个乡农打扮的汉子,见状一齐失色,但听呛啷啷的连响,三四柄单刀同时出鞘。
      但听右首桌上有人笑道:“临安府的乡农,原来是用单刀耕地的,当真是天下少有,海内罕闻,今日可真教我大开眼界了!”众人转头看去,却见说话是个少年,年纪甚轻,最多十六七岁,眉毛上扬,既是得意,亦复讥嘲。八人一见之下,都想:“我海沙派和这人可没梁子啊,他怎地出手示威,揭穿我们面目?”
      这是在杭州临安府城中,众安桥头喜雨茶阁,这八人全是浙东海沙派门下,为首的是个长须老者,名叫高齐贤,乃是海沙派掌门人岳广波的师叔。这次他奉了掌门之命,乔装在此访寻一人,不料正主儿还未见到,先被这一个陌生少年揭穿真相,不由得既惊且怒,站起身来,喝道:“阁下是谁?无故出手,有何见教?”
      那少年笑道:“你要问见教么?那好,我教给你,我适才那一手叫做‘寒雨梨花针’的暗器功夫,这一招是第七式‘雨打芭蕉’的第五个变招,当真是针无虚发,发必有中。”高齐贤听他东拉西扯,心下更添了戒备之意,单刀翻起,横挡胸前,沉声道:“尊驾姓甚名谁,来此是何用意?”
      那少年道:“这倒奇了,你不问我这第五个变招的名目,倒要问我的名字,难道我这名字比这一手银针的名目还要好听?”说罢放声大笑。
      高齐贤沉着脸不去理他,心下却在猜测这人是什么路道的。眼瞧他适才的发针手法,准头劲力,均自不凡,必是得过名师指点。这少年年纪轻轻,孤身一人,自不足畏,却只怕他父母师长大有来头,自己小小海沙派,殊不是人家对手,竟然忍住气不去发作。
      那少年道:“唉,我瞧你也不是个有眼光的,料来也不会有兴致听那我爹爹想了几天,费尽心机给取的暗器名目,却情愿听我还没生下来,我妈就随口给取了的我的名字,真是奇哉怪也。也罢,我就告诉你,你问我姓甚名谁,这个‘甚’字,大可改作‘竹’字;这个‘谁’字呢,自然得改作‘瑶’字了。我爹可不姓竹,你们倒猜我是跟谁姓?”
      坐在高齐贤之旁的一个汉子大声道:“龟儿子,你跟我姓!”八人一齐大笑起来。
      竹瑶笑问:“你既要人家跟你姓,又叫人做龟儿子,难道你是只乌龟不成?”那人大怒,单刀一举,抢上去便要厮拼。
      高齐贤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他刀背之上,缓缓的摇了摇头。那人对他似乎甚是忌惮,叫道:“师叔……”高齐贤森然道:“大事在身,少惹闲事。”
      竹瑶见他终于回刀入鞘,那老者也自顾自的坐下喝茶。不由老大没趣,叫道:“喂,长胡子,我跟你说了我的名字,你的名字却怎么不跟我说?”高齐贤阴沉了脸,只管喝茶,却不睬他。
      竹瑶叫了几声,不闻回音,心道:“这长胡子脾气倒好。”心知惹他不动,何况对方共有八人,自己却只孤身,这场是非不惹为上,于是回过脸去,也不再挑衅了。
      他端起桌上一碗清茶,正要啜饮,陡听嗖的一声,风声劲急,有物袭向面门。竹瑶猛吃一惊,举碗相挡,当的一声,茶碗登时粉碎。他应变迅速,茶碗一碎,立即运劲向前掷出,碎瓷与清茶洒了一地,总算没泼到身上。只听一个汉子冷冷的道:“小子,这碗茶挺好喝罢?”
      竹瑶大怒,霍地站起,伸手按上剑柄,便要拔剑,转念一想:“他们有八个人,我可未必打得过,这个眼前亏不吃为妙。哼,你会暗地里放冷箭,欺负我就不会暗器?”当下又坐了下来,向出手的人看了一看,笑道:“好喝得很啊,你也来一碗么?”
      那人见他终究不敢动手,心下得意:“高师叔对这小子怕得什么似的,如今我一出手就把他给镇住了。”正要回话,却见竹瑶揭开桌上壶盖,端起茶壶照面泼了过来,急忙向侧闪避。不料竹瑶手中暗扣银针,见他身形略动,银针早已无声无息的射了出来。那人膝弯“血海”、腰间“志堂”一齐中针,全身一麻,动弹不得,被满壶滚茶照脸泼中,痛的杀猪也似大叫起来。
      高齐贤伸手在他身上拍了几下,解开穴道,沉着脸说了声:“很好!”
      那人穴道一解,羞忿难当,拔刀便要上前。不料穴道虽解,银针却仍自留在体内,略一用劲,双膝一弯,便即跪倒。竹瑶向侧闪开,笑道:“喂,行这么大的礼,可别折杀了我!”
      高齐贤怒目向他瞪了一眼,呛啷一声,单刀出鞘。竹瑶先前一直想挑他与自己动手,但方才见他替那中针之人解穴,手法不凡,知道是个劲敌,心下倒不敢轻忽了,当下先下手为强,左手一扬,一缕银光疾射过去。高齐贤翻刀拍打,铮铮铮三声,三枚银针斜飞向上,一齐钉入屋梁之上。
      众人都抬起头来看那银针,忽听“嗤”的一声,微风竦然,一件薄薄的方形白色物事平平自窗外飞来,轻飘飘的落在高齐贤面前。竹瑶眼尖,一眼便看出那物事是一张拜帖。
      海沙派众人一齐变色,当下再没人理会竹瑶,四个人手持兵刃,抢到窗口探头下望,又有两个人急奔下楼查看。过了半盏茶工夫,一齐回转,禀道:“师叔,点子跑啦!”高齐贤寒着脸,招手叫众人聚到桌旁,打开拜帖,手指慢慢的自上而下划过去,冷笑道:“‘明日日中午时’,哼,时辰倒约得挺妙!”
      众人都凑过头去读那拜帖上的文字,一人怒道:“好大的口气,难道他当真是天王老子不成?”另一人道:“这人倒也有几分能耐,怎生知道我们在此候他,又怎知掌门师兄也在城内?”各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
      高齐贤沉声道:“大家千万不可轻敌,这人年纪虽然不大,手下功夫却着实了得,单只投帖的这手轻功,便远在我之上,只怕掌门师侄也决非他的对手。”适才被竹瑶泼了一脸茶的汉子悻悻的道:“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功夫,又算得什么?”说着斜眼看向竹瑶,此人武功不算高,眼光却奇准,一见竹瑶出手身形,便知他轻功造诣大是不凡。
      竹瑶向他回瞪了一眼,冷笑道:“跪地求饶的德性,自然高出一筹了。”那人怒目而视,又要动手,三处穴道却痛得难当。
      高齐贤正色道:“这张帖子纸质甚薄,能用发射暗器的手法送来,足见此人内功精湛。不是我高齐贤……”竹瑶心想:“你原来叫高齐贤。哼,我瞧你高是不高,这个 ‘贤’字吗,那可再也休提。”一阵好笑,又听那高齐贤接下去说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人实有非常之能,虽说不知来历,来头却定不小。敌暗我明,唉,明日之约,咱们可非得……”说到此处,突然住口,向四周看了一看。
      竹瑶只想听个究竟,却见他停住了话头,心下老大不快,干等了半晌,只得起身结了茶帐,自己下楼走了。
      在街头走了一圈,一心盘算着明天再上喜雨阁看场热闹,不知不觉天色已暮,转过了几条街巷,便到了客栈门前。眼角忽瞥见街心里红影一闪,微微一惊,立即闪身避入墙角暗处,只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在面前走了过去,心下大奇:“难道和尚也住店,这可不是怪事了么?”却见那老僧径直向东,后面四个灰袍的年青僧人跟着,一直向长街彼端去了。
      竹瑶心下正自一松,突听得背后格格一声轻笑,有人向颈中呵了口暖气。
      这一下来得突然,他蓦地吃惊,身子一侧,反掌便打,掌到中途,已然醒觉,脱口叫了出来:“是你!”只觉耳根一痛,已被人伸手扭住,扯了起来。那声音嗔道:“什么你啊我的,出门没几天,连叫也叫不出一声来了不成?”竹瑶“啊哟”了一声,笑道:“好好好,好阿琬,放手啦!大街上拉拉扯扯,我不要脸也罢,看你女孩儿家的脸皮往哪儿搁!”
      那人哼的一声,说道:“在街上钻来窜去的活象耗子精,你几时要过脸来着!”话虽如此说,却果然放开了手。
      竹瑶转过全身来,只见面前一个薄罗衫子的少女,也是盈盈十六七年纪,一根手指刮在脸上羞他。他笑问:“阿琬,你怎么出来了?谁叫你来的?”那少女笑道:“爹叫我来的,你怕不怕?”竹瑶吓了一跳,随即见她脸蕴笑容,便道:“呸,信你的鬼话呢!爹要舍得你这宝贝女儿出来,我阿瑶的名字就倒写给你看。要我猜啊,八成是私溜出门的。你好大的胆子,小女孩儿家,也敢一个人出来乱走!”他见妹妹这般神情,心知她是虚言恫吓,胆子一壮,立刻摆起兄长的架子,竟用起日常父母兄姊教训他二人的口气来。
      那少女竹琬侧过了头,笑道:“我是小女孩儿,你便大得很么?撑死了也不过大我一刻,倒摆起当哥哥的架子来啦!阿瑶,我跟你说,不用装神弄鬼的欺负我,我是溜出来的,你也是半斤八两,好不到哪儿去。还不如乖乖儿听我吩咐,回家我替你美言几句,包爹不来找你算帐便是。”竹瑶忍笑道:“那可多谢了,你还是先顾自己罢。”竹琬伸手掠发,得意洋洋的道:“我才不怕,爹最疼我,全家还有谁会说我半声儿?二哥要敢罗里罗嗦,我就跟他新旧帐目一齐算,非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才算完!”
      竹瑶听到“二哥”两字,眼角跳了一跳,脸上笑容立时敛了,转脸不让妹妹见着自己神色,淡淡的道:“那当然。全家谁又有阿琬的本事了。”竹琬格格一笑,拉住他手臂,说道:“阿瑶,你少跟我打马虎眼,别说你的心思明明写在脸上,就是再装模作样十倍,那也瞒不过我去。谁不知道你跟二哥是天生的冤家对头!”竹瑶禁不住失笑,道:“我怕你才是我的活冤家呢!人家好不容易出来散心,都被你穷追不舍的缠住。好啦,我算怕你了,让我歇歇成不成?”抽臂便要走开。
      竹琬拉着他不放,笑道:“你就天生这般死像,人家说中了你心事便不自在,其实你的心事也有限得很,别人说你捉摸不透,我看你比纸上写着还明白哩,还用瞒我什么?不要走啦,我有话跟你说呢。”竹瑶板脸道:“你的话我瞧不听也罢。”甩脱了手,自顾自的走入投宿客栈里去了。
      竹琬直跟着他走到屋里,老实不客气的便往床上一坐,说道:“阿瑶,你别跟我死充面子。我问你,家里好端端地,又没人打你骂你,你半夜三更偷偷溜掉了干什么?”竹瑶反问道:“那你呢?我倒不信你是正大光明出了门的!”竹琬笑道:“我问你不答,你问我嘛,我可没你小家子气,爽快告诉你,你为什么出来,我也是怎么走的!”竹瑶失声道:“你也跟二哥吵了嘴出来?”竹琬拍手道:“好啊,我便说你是跟二哥赌了气,不然怎么这般说?这回你还赖不赖了?”
      竹瑶无心跟她赌口,急问:“你跟二哥吵架做什么?”竹琬道:“就许你跟他吵,不许我跟他吵?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竹瑶跺脚道:“你当挺好玩呢!你为什么同他吵?”竹琬哼了一声,道:“他既骂得你,我便骂得他。平日里瞧他是哥哥,咱们都让他三分,他就自封了不起啦!别的我还不管,居然他欺到你头上,我还能饶他?”竹瑶直骂“胡闹”,说道:“阿琬,你不是替我出头,分明给我惹祸呢!日后回去,这笔帐不敢跟你算,多半便是记在我的头上。”
      竹琬笑道:“你不知道二哥被我骂得那狼狈相呢,我当着盛师哥他们一干人的面,骂了他个狗血淋头。我说:‘你少在这里作威作福,成日倚着做兄长的身份欺压阿瑶,谁不知道你是妒忌他?这回将他逼走了,要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就有十个你也赔不回一个他来!’”竹瑶急道:“你明知二哥的心思,就更不该当众说出来,岂非要我的好看么?盛师哥他们也不劝你一劝?”竹琬笑道:“盛师哥他们敢来劝我?倒是姐夫劝了几句,正好我捎带着将他也骂了一顿出气。”竹瑶跌足道:“更胡闹了!姐夫几时惹你来着?”
      竹琬道:“他不惹着我,我可是瞧他就来气。整日价做老好人,那时有本事劝我,当日二哥骂你的时候,他就不敢说句公道话了?我跟他说,少在那里充好人,不是咱家的人,少管咱家的事!”竹瑶勃然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竹琬笑道:“是啊,后来想想我也觉不该。不过姐夫挺好脾气,不会跟我计较气头上的话罢。”
      竹瑶叹道:“你也知道姐夫好脾气!大姐呢?她听了这话不跳起来才怪。”竹琬笑道:“所以幸好她没听见啊。姐夫当然不会跟她说,我就怕二哥去搬嘴弄舌。”竹瑶摇头道:“你放一万个心罢,二哥还不是这等人。”竹琬道:“我猜他也不会,他被我痛骂那一顿,有脸跟人提么?不过我可也没冤枉姐夫,你看他那副战战兢兢、唯唯喏喏的模样,哪一点够得上做咱家人?大姐当年真是鬼迷了心窍才看上他。”竹瑶笑道:“算了罢,大姐那副脾气,天底下也只有姐夫才吃得消。我倒怕你日后还寻这般的人不到。”竹琬秀眉一紧,反手便是一掌。
      竹瑶一笑避开,问道:“那你怎么后来又出来了?”
      竹琬道:“别说我,先说你自己。你倒猜猜,你夜里不声不响走了,第二天却是谁先发觉来着?”竹瑶道:“我猜是你,再没别人。”竹琬甚是得意,笑道:“当然了,全家还有谁比我和你更亲近?我一见你不见了,又留了那张字条,一口气便冲到爹妈那里报讯,你猜他们怎么着?”竹瑶摇头道:“我不知道。”竹琬道:“妈自然是着急得很,爹却比谁都沉得住气。他就这么瞧了瞧你那字条,只哼了一声,说道:‘也罢,不吃上几个苦头,他也不知天高地厚。’阿瑶,爹盼你多吃苦头呢。”竹瑶嗯了一声。
      竹琬微笑道:“你也不用哼啊哈的,我知道你心里挺不受用,定是怪爹丝毫都不疼你。”竹瑶道:“做父亲的本来便偏疼女儿,那也难怪。”竹琬笑道:“信你呢!阿瑶,我跟你讲,别看平日里爹好象最疼我,其实他心里还不知怎么偏爱你呢。你这回走了,我听爹嘴上那般说,可是后来,我分明看见他坐在你屋里叹气来着。他跟我说:‘阿瑶什么都好,就是性情软弱,心地仁慈,没点刚断之气。这番出去,江湖中不知要吃多少亏呢。’你瞧爹多担心你!”
      竹瑶心头一酸,低下了头,半晌道:“你既知爹已是这般难过,那就更不该走了才是啊。”竹琬叫道:“爹都说你要吃亏,我还不赶出来帮你,你当我是谁啦?你听爹说他少年时闯荡江湖的事啊,真叫做千惊万险,九死一生,偏生你别的事上还有几分象他,就是怎么也学不来他的手段,爹说你‘性情软弱,心地仁慈’,我就说你是看不破放不落,别说吃亏,只怕一条小命还要送在外面。那时我少了个伙伴,可就不好玩啦。”竹瑶笑道:“算了,算了,原来你还是保护我来着,我很当不起。我劝你还是自己当心为是,牛皮也不可吹破了。”
      竹琬恼道:“你说我吹牛?你自己才吹上天去了呢!”竹瑶道:“我几时吹过牛了?”竹琬道:“你还赖么?今天你在那喜雨茶阁说了什么?‘针无虚发,发必有中’,亏你厚得起脸皮来胡吹大气。”
      竹瑶想起喜雨阁,忍不住要笑,说道:“原来你蹑着我偷听说话。”竹琬道:“蹑着你是真,偷听说话,哼,你当你了不起呢!你说话,也配我来偷听?”竹瑶道:“不敢当!阿琬,你跟我实说,你是几时跟上我的?”竹琬道:“什么几时?我第二天就追上你了,就是路上遇了一件事,耽搁了一会,才让你自在逍遥的跑了个无影无踪,害得我一直赶到这儿才把你给手到擒来。”竹瑶一笑,问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竹琬嗔道:“你一开口就没好话,我几时闯过祸了?”竹瑶道:“好罢,就算不是闯祸,那也定是惹是生非,咱们俩一般的脾气,你当我不知你?老实跟你说,我路上还跟仙霞派的那几个贼秃打过架呢。”竹琬笑道:“你这人不打自招,怪道你刚才见了那伙光头躲得那么勤快!好,你既老实招供,我也不瞒着你,那天我跟着你出了门,远远在后面走着,你想那么热的天时,挺重的包裹,走得真是好累。正好见着路旁拴着一匹白马……”竹瑶道:“不消说了,你定是顺手就牵了走路。”竹琬道:“牵当然不客气的牵了,顺手却不见得。我那日穿了男装……”竹瑶怒道:“你冒充我做坏事!”
      竹琬笑嘻嘻的道:“谁爱冒充你了?我穿了你的衣服,看上去象你,那也只能怪妈不好,这叫无可奈何。”竹瑶也不由得转怒为笑,说道:“妈偏将咱们生成这般相象,倒也好笑。”又问道:“后来呢?”
      竹琬笑问:“什么后来?”竹瑶道:“就是你偷……夺……那个牵马。”竹琬笑道:“咦,你这般关心,总不成也想上哪儿去牵一匹来?我那日穿着你的衣服,骑了马便想走路,谁知那马性子劣透了,又跳又踢,又叫又咬,险些还把我闹下马来。”竹瑶笑道:“做贼的本事就这么来得?”
      竹琬不去理他,自顾自往下说道:“那时候就有两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一个老秃头,一个高个儿,破口大骂,左一句‘臭小子’,右一句‘野杂种’。阿瑶,他们是在骂你,可不是在骂我。”竹瑶又是笑又是摇头,只问:“后来呢?”
      竹琬笑道:“我听他们这般恶骂,句句把我……把我的兄弟骂得狗血喷头,总不好意思袖手不管罢?当然要和他们动手的啦。”竹瑶大笑,问道:“你这一架打赢了,是不是?你要输了,才不会对我说呢。”竹琬哼了一声,道:“我要不赢,今日还能来见你么?你不知道那秃头有多狠毒,我还没拔剑,他已抢先砍了我一刀,险些将我手臂砍断了。”说着卷起了右手衣袖,只见莹白如雪的小臂上一道长长的红痕,虽已结疤,仍可见当日伤势不轻。
      竹瑶吃了一惊,急问:“碍事么?痛不痛?”竹琬白了他一眼,道:“你说痛不痛?那时我孤身一人,他们却有两个,马又不听话,我又受了伤,你又不来帮我,我没死在那里,就算万幸啦!”竹瑶问道:“那你却是怎么逃脱的?”竹琬道:“什么话,我几时打架逃跑过?那秃头砍了我一刀,我立即还敬了他一枝短箭,就是当年何姑姑送我的那种竹箭,你还记得么?”竹瑶大惊道:“那是苗疆见血封喉的毒箭,你怎么带出来胡乱射人?”竹琬愠道:“你才是胡说呢!我不使毒箭,难道教我右手受了伤还和人比剑?你要我送命不是?”竹瑶道:“那你就为一匹马,要了人家一条性命?”竹琬扁了扁嘴,道:“那怪我么?难道他没想要我性命?打架本来便是你死我活的事,要象你这般心慈手软,有一百条性命也不够你送的,怪道爹说你要吃亏呢!”
      竹瑶驳她不过,怏怏不乐,也不好再说什么。竹琬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道:“阿瑶,你也不用这般哭丧了脸,我杀人关你什么事?不过你尽管宽心罢,那秃头可没有死。我一箭射中他左手,他问我要解药,我没睬他。谁知这家伙倒也见机得快,竟挥刀将一条左臂砍了下来。他想砍断我右手,自己反而折了一条手臂,也算扯平,你就不用难受啦。”
      竹瑶也不好说她什么,问道:“你受了这伤,却是怎生走的?”竹琬道:“哼,我只道你净操心不相干的人,原来也有念着我的时候。我这伤口好歹也算不轻,痛得险些没晕过去,幸好秃头的同党忙着救他,我忍痛将马制服,便走掉了。后来足足将养了三天伤才好。不过这马确实不错,不枉了我费这么大工夫夺来。”
      说到这里,猛听得屋外忽律律一声马嘶。竹琬笑道:“你听,说到它,这畜生便开心了。”竹瑶道:“这畜生害人不浅,也不知是什么模样。要是癞皮丑八怪马,同你才是一对儿呢。”竹琬大怒,反手又是一掌,骂道:“你才是癞皮丑八怪呢!”竹瑶侧头让开,拿起桌上油灯,道:“眼见为实,我出去看看!”竹琬怕他把自己一个人留在黑屋子里,忙抢在他头里出了门。
      走到马厩之前,果见厩中拴着一匹白马,火光之下但见这马四腿修长,雄伟高昂,一身白毛如雪,片尘不染,果真漂亮之极。竹瑶不由得赞了一声好。
      竹琬甚是得意,道:“你也说好,我的眼光可不赖罢?”竹瑶笑道:“好也罢,不好也罢。反正日后爹问起来,总是你干的好事,和我可不相干。”竹琬哼了一声,道:“爹会管这闲事?阿瑶,我跟你说,爹不是答应了年底带我们上天山玩儿么?我那时可要一身白衣翩翩,再配上这匹玉雪驹,一口气上仙影峰去,那可多美妙!”竹瑶道:“哼,一听这话就是盛师哥他们撺掇你的,巴不得你赶紧去做他们的小师妹才好呢。”竹琬笑道:“你又喝醋,不过是大家不给你面子,没撺掇你罢了!阿瑶,你专拣风凉话来说,多半是想骗我把马让给你,当我不知道啊?趁早给我打消了坏念头罢。”
      竹瑶笑着摇头,道:“小人之心!我几时想过你的东西?”持灯走近,向马身细细打量,但见鞍具金镶玉嵌,精美之极,笑道:“我瞧它打扮得比你还漂亮,人家多半是送礼的来着。”竹琬道:“天大的人情送出了手,姑娘却之不恭,只好收了。反正瞧秃头和那高个儿的本事,原也不配骑这匹好马。”竹瑶道:“啊哟哟,你本事高明么?那也不见得……”
      他一面说,一面转到了马身后。岂知刚举烛照得一下,那马忽地一声长嘶,后蹄飞起。竹瑶猝不及防,登时被踢了个筋斗。竹琬拍手笑道:“啊哟哟,你本事高明么?那也不见得。”
      竹瑶身一沾地,便即跃起,伸手拍拍身上的尘土,瞪了白马一眼,又瞪了妹妹一眼。只不过竹琬拍手叫好,只作未见;那白马安安静静立着,对他的目光更是毫不理会。

      次日清晨,兄妹二人老早起身,用过早膳,竹琬便换了男装,活脱脱的便又是一个竹瑶。竹瑶心中老大不乐,嘀咕了几句,却也拿她无法,只好眼不见为净,自顾自的走开了。
      又到喜雨阁前,眼见天时尚早,心中盘算:“早是早了,不过看热闹,还是到得早为好。那姓萧的不知是何方神圣,海沙派却也不是良善之辈,这一架定然有些看头。”于是走了上去。一踏上楼,抬眼却又见到高齐贤,一干人仍是据着昨日位置,只不过都换了劲装结束,刀出鞘,鞭就手,个个脸色阴沉,如临大敌。
      竹瑶认得他们,走上前去打招呼,说道:“好脾气的长胡子,你早!”高齐贤怒目而视,全不理睬。竹瑶好生无趣,又叫道:“喂,矮个子的高不贤,你今日聋了么?”高齐贤平生最忌人说他身子矮,闻言当真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却只是按刀怒瞪。
      竹瑶找了个座头坐下,心道:“长胡子别真的聋了?那可不好玩的很!”正感好笑,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上来。
      他心中一动:“这么早便来了?嗯,这楼上坐了八个凶神恶煞,明晃晃的刀子拿在手里,茶客固是溜之大吉,茶博士、掌柜的更加敬而远之,不敢上来,这来的定是打架的无疑。”甚是盼看热闹,站了起来,探头下望。
      只见上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手捧拜盒,青衣垂鬟,是婢女的打扮,虽无十分姿容,却也清秀可喜。竹瑶一怔,心想敢与海沙派一干人约斗的,难道竟是这个小小丫鬟?
      却见那小鬟走到海沙派众人面前,福了一福,问道:“哪一位是岳掌门?婢子珠钿奉命投刺。”语声清柔,颇是动听。
      高齐贤冷冷的道:“掌门师侄尚未到来,有什么话,尽管对高某说便是。是姓萧的打发你来的么?”
      那小鬟珠钿听他说掌门不在,便不呈上拜帖,直起身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阁中打量了一番,见竹瑶单据一桌,服饰打扮不似海沙派中人,不由向他多看了几眼。
      竹瑶倒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回身坐了下来,心道:“原来不过是个投帖子的。这姓萧的架子委实也大得紧!”
      只听珠钿道:“我家少爷言道,他与贵派之间,原本不过是意气纷争,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贵派一念执着,他也只得奉陪到底。今日之约,虽是他先约定,也并非是要怎生为难贵派,各位若当真将此作一场大斗,那可未免小题大做了。何况江湖约斗,本当光明磊落,若出鬼蜮伎俩,见笑于英雄好汉,那可不是正人君子所屑为了。”高齐贤脸上不禁一红,冷笑道:“他萧某人自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君子,那又何以不自己出面,却派些妇人女子来与高某打交道?”珠钿一怔,道:“婢子只是奉命,并不知少爷的事。如今少爷的话也已传到,贵派掌门既不在,这拜帖想也不必投了,婢子告退。”行了一礼,转身便出。
      岂知她刚转过身来,眼前刀光一闪,两名海沙派的大汉已跃了出来,两柄长刀架在一起,拦住了她的去路。高齐贤森然道:“珠钿姑娘,来也来了,何必就走?”
      珠钿向后退了一步,说道:“高大爷,我家少爷只命我来投刺,可没教我来打架。”高齐贤冷冷的道:“你要不想打架,那就乖乖坐下罢!别教兄弟们多费手脚。”珠钿惊怒交集,叫道:“干什么?”高齐贤道:“坐下罢!”
      珠钿反手成掌,击向拦在身前一大汉的面门,那人转刀削落,她手掌已托在这人手腕之下,五指一伸,将他手中长刀夺了过来。另一人挥刀砍去,珠钿反刀相迎,呛啷一声,两刀相击,她不禁又后退了一步。高齐贤冷笑道:“就这么两手,便想到本派撒野了么?”身形微晃,欺身近前,一伸手便扣住了她右腕。珠钿“啊”的一声,半身酸麻,长刀与拜盒一齐松手落地,大叫:“喂,你……你怎么抓我的手?好不要脸!”
      高齐贤扣住她手上脉门,足尖一挑,那拜盒飞了上来,他伸手接住,冷然道:“反正你家主人也要来,你便在此等他,岂不方便?”珠钿怒道:“我家少爷要是来了,管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高齐贤冷笑一声,手肘撞在她腰眼之上,珠钿身不由己的坐倒在一张椅子上,心内又急又羞,却也没法再走,不住口的叫道:“你以男欺女,以大欺小,我……我……”
      高齐贤一声冷哼,松手回座,自顾自的打开拜盒,读那拜帖,对珠钿的叫嚷只当没听见。
      竹瑶见珠钿满脸胀得通红,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泪珠滚来滚去,神情甚是可怜,不由得动了侠义心肠,站起身来,叫道:“喂,高不贤,欺侮人家小姑娘,你算英雄不算?”
      高齐贤脸色阴沉,不发一言,他身边一个汉子喝道:“臭小子,找死么?”竹瑶笑道:“找是找的,死却不见得。”那人大怒,鞭梢一指,一条四尺长的软鞭倏地伸直,便如一条毒蟒般奔到了竹瑶的前心。
      岂料他出手快,竹瑶的身法更快,众人只见他衣角微微一颤,人已斗然倒跃了三步,那人势挟劲风的一鞭便落了空。竹瑶笑道:“喂,你这条鞭子还不够长,最好以后叫人给你定做条长的,免得打人时总差了这么些。”说着刷的一声,拔剑出鞘。
      高齐贤沉着脸,慢慢站起身来,喝道:“好小子,原来你和姓萧的是一路的!”竹瑶连忙摇头,道:“不对,不对,你猜错啦!”高齐贤怒道:“那你凭什么找本派的麻烦?”竹瑶笑道:“不是找麻烦,只不过我几天没打架,心里闷得紧。”
      高齐贤喝道:“那好!便让我高齐贤讨教讨教。”话声刚落,手中已多了一柄单刀,白光闪处,呼地便向竹瑶砍来。这一刀势挟劲风,来势极猛。竹瑶吃了一惊,剑尖一颤,飞起一朵剑花,衣带微微一飘,人已绕到了高齐贤身后,百忙里还不忘说道:“你要讨教么?这一招叫做‘开门打狗’。”高齐贤一怔,道:“开门打狗?”竹瑶嘻嘻一笑,说道:“不错,长剑开门,打你这条落水狗!”
      高齐贤大怒,单刀呼呼劈动,使的飒飒生风。竹瑶嘴上虽然轻薄,心中却对这“高不贤”颇为忌惮,不敢托大,长剑青光闪烁,使的正是本门的一套入门功夫“秋水剑法”,既是攻敌,亦复自保,剑尖所指,始终变幻不定,只是发挥自己剑法所长,不与对方刀刃相交。
      这“秋水剑法”虽是他们一派的入门功夫,但端凝中不失迅捷,庄严中不失轻灵,内中博大精深,竹瑶哪里体会得了?好在这路剑法乃是西域一个奇女子所创,剑路招法与中原各家的剑术截然不同,高齐贤见他出剑变幻无方,饶是一生自负见多识广,也猜不透他剑法的路子,倒也不敢轻敌,出招便存了小心,不敢贸然发招。因此数招一交,竹瑶居然大占上风。
      斗到分际,高齐贤喝声:“着!”反刀“沉雷泄地”,直上直下猛砍过来。竹瑶斜身振腕,也喝声:“着!”一招“夭天之蛟”,挺剑向他下腹疾刺。高齐贤大喝一声,单刀“风扫落叶”,着地砍去。岂料这招“夭天之蛟”却是灵动之极,他只道竹瑶必要回剑护住下盘,却见他纵步急跃,足尖在刀面上一点,微一借力,身形拔起,那一剑已提及心口直刺下来。
      竹瑶所学的剑法本以奇诡见长,这路“秋水剑法”更是凌厉狠辣兼而有之,加上他极高明的轻功身法,使来虽轻描淡写,却是万难抵御的一记杀着。高齐贤单刀被他足下一点荡开,一时哪里收得回来?但觉冷气飕飕,对方长剑已指到了胸口,不由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不料竹瑶剑尖并不下刺,只是虚虚点在他胸口,说道:“高不贤,你放了人家小姑娘罢!”
      高齐贤暗叫一声:“惭愧!”心想对方毕竟是个初出道的雏儿,得此良机居然不趁势直上,一剑制自己死命,又或制住了自己再要挟放人。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好罢!”斗然间胸口一缩,上身硬生生的让开尺许,右手刀乘机便出,一招“上步撩阴”,向他□□挥去。
      竹瑶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一念仁慈,手下容情,他居然突施杀手,此刻优劣易势,不及回剑相挡的反而变作了自己,危急中左手急扬,身形急闪,两枚银针射了出去,同时向右跃开。高齐贤听银针来势劲急,只有挥刀格开,这么一让,竹瑶总算逃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了定神,怒从心起,挺剑又上,高齐贤知道他此次下手必不容情,当下单刀霍霍,右削左砍,每一招都是狠辣杀着。竹瑶被他一轮急攻,一时还不出手来,当下使出母亲所授的一套“捕风捉影”的轻功,绕圈游斗。高齐贤连砍四四一十六刀,刀刀如风,却带不到他一片衣角,不由得又惊又怒,喝问:“你究竟是哪一派门下?”竹瑶还了两剑,笑道:“我偏不告诉你,你自己猜猜看!”突然剑法一变,使出了自父亲那儿偷学来的一套“怀柔剑法”。
      这套“怀柔剑法”乃是他父亲的义兄章怀秀自创,抒写自己一生失意的心情,数十年相思苦恋、柔情蜜意尽皆包括其中,招缓式凝,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悲愤抑郁之意,自他父亲退隐深山之后,从未现于江湖。他父亲以这套剑法使动时必要心与剑和,方能发挥威力,儿女们年纪尚小,不能体会内中深意,因此这剑法丝毫未传。但竹瑶竹琬兄妹从小便顽劣无比,软磨硬求虽然全不管用,但趁父亲练剑时在侧偷看,终于却也学了几招。他父亲得知,只是淡淡一笑,也由得他们去了。
      珠钿本来又惊又怒又怕,正自六神无主之时,陡见有人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心中一喜,登时破涕为笑。但凝神看这少年使剑,见他长剑连递,剑招中竟是蕴含千般怨愤,万种愁苦,突然间心头一酸,眼圈儿又不由得红了。
      竹瑶长剑圈转,一招“郎骑竹马”使罢,剑锋斗然间翻了上去,直指高齐贤小腹。这一招名叫“妾弄青梅”,他手中如持花枝,脸上微微含笑,剑招却是狠辣无比。高齐贤见长剑来得怪异,吃惊之下,大喝一声,举刀当头力劈。竹瑶低头还了一剑“冷月冥冥”,剑光吞吐,仿佛旅人独行,空谷见月,思妇怀人,深宵凭栏,此情此景,凄迷万端。高齐贤见眼前白光森森,冷气袭人,似乎满厅都是剑影,当下守紧门户,不敢轻举妄动。
      竹瑶使了几招,便逼得高齐贤转攻为守,心头一阵得意,“怀柔剑法”却再也使不出来。他不知道这套剑法要心剑相通,不由诧异,心想:“这套剑法我会的不多,还是换一套罢!”一套“怀柔剑法”堪堪使了几招,剑式一变,又换作了“素华剑法”,一招“暮雨潇潇”,剑点攒刺而出。
      高齐贤这次却识得了,单刀挥动,呼呼呼连劈三刀,喝道:“你是‘江南奇秀’薛易霁的门下?”竹瑶笑道:“你又错了,我自住在岭南,跟江南的薛家风牛马不相及,怎么扯得到一起?”说着剑尖一顿,长剑疾如星火,如电直射,却换了向姐夫南昭学来的“仙霞剑法”中一招“点化众生”。
      高齐贤愕然道:“你是仙霞派净因老和尚的嫡传弟子?”净因大师是浙闽交界处仙霞派的掌门,仙霞一派,唯他传人中有不少俗家弟子,竹瑶姐夫南昭便曾是他的得意门生。本来竹瑶的年纪只够得上做净因的徒孙辈,但高齐贤见他这一剑出手不俗,似已得仙霞剑法的精髓,故有此一问。竹瑶笑道:“你还是错了,净因老贼秃给我做徒弟还不配,如何做得我师父?唉,长胡子,你猜谜儿的本事很不好,干脆别猜了罢。”其实高齐贤单凭一招一式便可看出他所使的剑法之门派渊源,这份见识,却也过人。但竹瑶所学甚杂,虽然功力尚浅,各路剑法只能学其式而不能窥其神,可此刻东拉西扯的乱使一通,却将高齐贤弄得满头雾水,不知所以,心情不禁大沮。
      海沙派众人见他久斗不下,不由得面面相觑,那个持鞭汉子骂道:“他妈的,臭小子,缠住没完没了,这丫头是你的小情人么?”竹瑶正自侧头避刀,闻言大怒,扬手便是一缕银光向他射去,叫道:“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你口里放干净些!”那人张口正要回骂,不料竹瑶算得准极,这枚银针不偏不倚的正射中他门牙,那人“啊”的一声,险些没撞下吃饭家伙,吓得就此噤声。
      但就这一分心,便失了先手。高齐贤岂容他还手,一柄单刀着着进攻,竹瑶连喘气的工夫也几乎没有,只仗着眼疾手快,挡刀自保,转瞬便已拆了百余招。
      百招一过,竹瑶立见窘迫,他只不过是剑法精妙,无论对敌经验与内功火候都与高齐贤差之远矣,久斗之下,力不从心,不免凶险万分,此刻便满心的想要脱身保命,却亦不能。高齐贤早瞧出他这个弱点,这时得手,口中哈哈大笑,手上单刀劈风,使得越发紧了。珠钿瞧得,不禁大是惊惶。
      竹瑶力战之下,一步步后退,不久已退到自己桌边,退无可退,眼见高齐贤又是一刀砍下,侧身急避,擦的一声,单刀离身不过一寸,砍入板桌之中。这一刀力道甚猛,桌上茶盏儿一齐跳了起来。竹瑶心下暗惊:“今日我可要不妙了,这可怎么是好?”随手抓起一只茶碗掷了出去。
      高齐贤让开掷碗,一声大喝,拔出单刀,又是搂头急砍,竹瑶已跳到了桌后,叫道:“喂,长胡子,你怎么这么不讲礼貌?我送茶给你喝,你怎地不接?”高齐贤冷笑道:“那可多谢得很啊!”
      竹瑶趁他说话分心,左手已在衣袋里一探而出,笑道:“多谢是不用了,你不爱喝茶,便吃我几枚银针,怎么样?对了,我这针上今儿可加了法宝,听说你们海沙派也挺喜欢穿心腐骨的毒药,当然是不会怪我的。”
      高齐贤沉着脸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竹瑶笑道:“你不信也不打紧,反正这滋味真的与众不同,还请阁下品鉴品鉴。”手上作势,指缝间果然都是银光闪烁。
      高齐贤昨日见过他发射银针的手段,心下也颇为忌惮,生怕他情急拼命,果然将所谓“与众不同”的毒针射了过来,若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射出,自己未必能够尽挡,虽然口硬,却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刀横胸口,正欲再行喝骂,忽见楼梯上走进来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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