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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如梦似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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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宜修猛地从王任重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怎么啦?”
王任重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张着嘴,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戴宜修道:“哼,原来我是自作多情了。”说着她便拍拍身上的尘土,霍地站起。
看样子她又要扭头就走。
王任重勉强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道:“不是,我……”
戴宜修立刻驻足聆听,可是又是一阵无情的寂静。
戴宜修真的生气了,甩起胳膊,迈开步子,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这里是大山,又是夜里,王任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戴小姐一个人走掉。王任重也站了起来,赶紧走到戴宜修的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不决:“修儿,你……我……”
这样的行为使得戴宜修更加嗔怒了,可是她是一个姑娘,总不能让她把所有该由男孩子说的话说出口吧。
戴宜修不予理睬,径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她已经认定,王任重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即便不是,那他也一定是个哑巴投胎转世的,这样幽寂无人的场所,这样私密真心的话语,居然都无法让他开口说该说的话。
戴宜修心怀怨气,越走越快,她默默发誓,就是一个走回去也不要再看王任重一眼!
忽然一只坚实有力的手从后面牵住了她,瞬间竟有着电流感应般的触感,戴宜修一怔,可是也只是一怔,随即把那只手狠狠地甩开,兀自向前。
又没走几步路,戴宜修发觉自己似乎又被什么羁绊住了,原来一双臂膀从左右环拥住了她。
戴宜修恨恨地道:“你抱我干什么?你个臭流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非礼良家女子啦!”
王任重先是一阵慌乱,接着就镇定了下来,他鼓足勇气,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戴宜修的那双会笑的眼睛。
王任重似乎施了什么魔法,戴宜修突然停止了挣扎呼喊。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王任重缓缓地道:“修儿,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刚才你的话,我听了心里挺开心的,我……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我……我……我会对你好的。”
戴宜修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道:“是真的么?你不会是又在哄我开心吧。”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王任重连忙摇手。
戴宜修这才转怒为喜,嘤咛一声,乖乖地伏在了王任重肩头。
王任重搂着修儿的柔腰,闻着修儿浅浅的发香,不免也有些意乱神迷。
戴宜修蓦地抬起头,望着王任重的面庞。
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和打磨,王任重原本枯干泛黄的脸上渐渐出现了坚毅而有型的棱角,眉毛不再是乱糟糟的一堆,而是柔和地舒展开,与清澈透亮的眼睛相得益彰,高挺的鼻梁则昭示着江湖子弟的干云豪气,这一切在篝火的映照下更添魅力。
戴宜修痴痴地望了多时,忽然把地上的篝火一齐踩灭,登时,天地间只剩下数点星星,一片漆黑。
戴宜修踮起脚尖,樱桃般饱满的嘴唇轻轻擦过王任重的面颊。
王任重没有拒绝,没有躲闪,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戴宜修的嘴唇又挪近了一寸,她已经听见王任重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也感受到他越来越紧的拥抱。
戴宜修的嘴唇和王任重的仅有一线之隔,现在,她就要完全占领这处高地……
忽然王任重猛地推开戴宜修,紧张地四下张望。
戴宜修此时杀了他的心都有了,道:“王任重!你!”
王任重连忙用食指放在戴宜修樱桃小嘴之间,示意她不要说话。
王任重从朱伟基学习心意六合拳,已经把浑身的神经练得极其灵敏,即便是在黑夜里,他依然可以察觉到周围的异状。
寂静的丛林里突然响起了嘶嘶的吼叫声,但绝对不是蛇发出的,这种声音比蛇发出的响声声调要高,也更加诡异。
借着微茫的星光,王任重努力辨识着声音发出的具体方位。
王任重基本可以确认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那堆草丛里。
接着他就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东西翘了起来,草堆忽地被拨开。
又是那一双赤红赤红的瞳孔!
王任重恐惧到了极点,他认识这双眸子!
这眸子正是那个冬天的清晨,夺去了梅子文生命的怪胎的标志。
王任重脑子里瞬间爆炸了一样,可是仔细地观察那些记忆的碎片,每一寸,每一块都是那天清晨的片段。那个面色惨白,颈渗鲜血的少年,那群出手歹毒的凶险,当然,最可怖的就是半人半狗的武强。
而武强,居然没有死,而且现在就在他的面前!
王任重腿脚发软,因为害怕根本使不出轻功,反而像是随时会瘫倒在地的一座沙丘。
王任重忽然瞥见身旁的修儿,修儿眼神之中也充满了害怕和不安,王任重定了定心神,他是个男人,而身边站的是所爱的人,他不允许他身旁的修儿遭遇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让原本麻木的双脚反应不再迟缓。身体上的惧怕还是可以调节的,可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像梦魇般如影随形,难以摆脱,因此一时之间,心意六合拳中的“六大技艺”他也大半忘却,施展不出,。
他挡在修儿的面前,不管他准没准备好,战斗都会在电光火石间打响。
果然,武强按耐不住焦躁的心情,猛地窜了出来。
与其说它是窜出来的,还不如说它是飞出来的,它脚不点地就到了王任重的面前。
恐惧,还是恐惧,上次零距离接触武强还是在牛车上,而且那时武强毕竟是经历大战,精力衰竭,而现在,武强正对他和修儿虎视眈眈。
武强的身上似乎又添了些伤痕,蔽体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头上、身上和四肢都被厚重浓密的狗毛覆盖。
但是,不变的是它袭击的方式和地方,它露出锋利的獠牙就要咬王任重的脚。
王任重抱起修儿,脚下连连闪避,而武强则穷追不舍。
鸡腿功是心意六合拳的入门基础,留给王任重的印象也最为深刻,他勉勉强强地记起并使用鸡腿功的身形步法,虚虚实实,反复变换,不断迷惑着武强。
武强一时间却也没有破解的办法,只好暂时趴在王任重不远处的地方,浑身的狗毛都因愤怒而抖动着。
王任重和武强在静静地对峙,而在这极其短暂的寂静下是不能掩盖的杀气。
武强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只不过,这一回它学聪明了,不再是愚蠢地盯着王任重的脚,而是高高跃起,直击王任重怀里的戴宜修。
王任重大惊失色,一把托起修儿的大腿,给戴宜修来了一个“公主抱”。
王任重的注意力全都留在了修儿的安危上,武强见有机可乘,便改变了原先的计划,转而扑向王任重的脚。
武强毕竟是条狗,总是改不掉吃屎和咬人脚的习惯。
王任重大叫不妙,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下面传了出来,可是他还是死死地站住,他了解,此时他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修儿的安全负责。
巨大的危机反而激发了王任重的记忆,有关“鸡步”也就是“鸡腿功”的口诀猛然跳入脑海:
万壑动晴景,山禽凌翠微。
绣翎翻草去,红觜啄花归。
巢暖碧云色,影孤清镜辉。
不知春树伴,何处又分飞。
言毕蓦地使出了鸡腿功里的“野鸡踩地”,目前的情况,正是用这一招的好机会。
只听到“咚”地一声,王任重狠狠地踩到了武强的身上,可惜被武强闪避开了,没有踩在了武强的狗头上,只是踩在了武强的前腿上。
虽然王任重这一记“野鸡踩地”势大力沉,几乎踩断了武强的狗腿,可是它依旧顽强地咬住不放。
当初梅子文朝它肋部捅了几十刀,武强都没有松口,现在它也不会松口。
眼见武强越咬越深,王任重就快要支持不住了,他猛地把臂弯里的修儿抛掷出去,道:“修儿,你快走!快!”
戴宜修被眼前的状况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是想逃命,可是又放不下王任重,她当然不舍得小弘子就死在此处。
武强忽然松开了狗嘴,王任重一下子得到了解放,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疼痛,王任重没站稳,猛地一个趔趄。
武强竟放弃了对王任重的进攻,转而扑向戴宜修。
原来这狂犬散不仅能致人疯癫,有时还会产生催情的功效,现在的武强不仅仅是个热衷杀戮的怪胎,还是个垂涎美色的色狼……不,“色狗”。
戴宜修花容失色,本来想施展轻功,摆脱武强的攻击,可是心神惶惶,手脚不听使唤,怎么也提不起真气。
武强一步步地逼近。
王任重顾不得疼痛,奋力从后面飞身扑了上来,用整个人的重量死死地压在武强的背上。
然后王任重挥起手肘,不断地用磨练的异常坚硬的肘关节砸击武强的狗头。
心意六合拳最以刚猛凶狠、出手狠辣而著称,一般的功夫里,肘击往往只是点缀,毕竟手肘的威力巨大,稍有不慎,容易伤人致死。而心意六合拳讲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非死即残”,所以对于习练心意六合拳的人来说,手肘是一件利器!
更何况此时情势危急,王任重则更是使足了力气。
武强当然不甘于被动挨打,两只后腿拼命地向后蹬,然后身子不断地向外抽。地面上扬起了阵阵尘土。
王任重一个没留神,就被武强从□□钻了出去。
此时王任重的整个背部都暴露在武强的面前,只要武强抓住时机,朝王任重的脖颈以致命一击,王任重便小命休矣!
正当武强急于发动偷袭之际,远处的草丛里响起裂石崩云般的咆哮。
只是一声,便把武强吼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紧接着又是奔跑产生的疾风声和脚步声。
扑入眼帘的是那团火焰,一如当时神秘竹林里遇到的猛兽。
戴宜修不禁惊呼:“赤豹!”
说是迟那时快,赤豹已然天兵下凡似地来到武强的面前。
武强强作镇定,想模仿几声狼嚎还以颜色,可是怎么叫,都像是濒死野狗凄惨的低吼。
原来武强已经被赤豹吓破了胆。
赤豹也不出手,只是目露凶光,前爪反复扒地,恫吓着武强。
武强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但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赤豹会自己离开。
赤豹见它犹不肯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啸叫,武强登时不敢犹豫,掉头逃之夭夭。
所幸王任重并无大碍,而他和戴宜修已经见过赤豹,知道这是一只灵兽,非但不会随然攻击人,而且还会在人们遇到危机时挺身相救。
王任重看见了赤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当初那个衣着奇特,明艳无双,还赠他丹药的仙女。
果然,在原本一片寂静的密林深处,忽然有人在轻轻地吟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歌声柔和悦耳,词意中又仿佛隐含着凄婉哀怨的情感。
月出东山之上,温柔地倾泻在大地之上,烟雾缭绕的丛林深处,一位女子的影子隐约投射在丛林前面的空旷地带。
渐渐地那个身影,从山林雾霭间出现,月光洒在她光洁细腻的脸上,竟然有些许反光,,她就像是仙子,却又比仙子多了一些山野气息,多了一分妩媚风情。
女子坐在一辆辛夷木制成的车辇之上,臂弯里一只狸猫正在安详地憩息,车辇旁的桂枝上高悬的是迎风飘动的旗帜,旗帜上大书“孟月”二字。
王任重又看得出神。
她朝着赤豹一声招呼,赤豹又俯首帖耳地小跑过去。王任重也被惊醒,就在那个女子将要离开的瞬间,紧追几步,跪在地上,道:“蒙阁下两次搭救,大恩不敢言谢,烦请阁下赐个名号,他日我王任重有出头之日,定然重金厚礼,毕恭毕敬,到阁下府上拜访致谢。”
那人回身,凝视着王任重,道:“你要我的名字干什么?”
王任重惟恐谈及钱财,唐突佳人,忙答道:“阁下名讳,任重本来不敢冒冒失失地询问,可是阁下数次救我于危难之际,不可不问。”
那人淡淡地道:“不必了,我本就是偶经此地,我这赤豹灵性敏锐,周围一旦有毒物杀机,它必然知晓,知晓则必然出手相助,你若非要谢,便谢这赤豹好了,不必谢我。”
王任重不肯相从,又深施大礼,道:“纵然如阁下所说,但是上次在竹林内,任重为毒蛇咬伤,命在俄顷,多亏阁下赠以灵丹,方保周全,又怎能不谢阁下?还望阁下赐名。”
那人摇了摇头,无奈道:“余。”
王任重点了点头。
那人不再言语,指了指车上的旗帜。
王任重默默思忖:“孟月?”
王任重听完又施了一礼:“多谢阁下不吝赐名,不知阁下仙居何处?”
那人没有回话,渐渐地又返回到山雾迷蒙的丛林处了。
王任重跪在地上,望着远去的身影发呆。
在后面喘了半天气的戴小姐此时才走上前来,也望着那瀑布般的长发,浅红色的裙摆,酸酸地道:“这深山老林里哪里来的年轻女子?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王任重道:“修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人家多次救我们性命,你怎么非但不心存感激,还恶语诽谤?”
戴宜修道:“我又没让她救我,凭什么要感激她?”不等王任重反驳,她又道,“还有啊,你干么这么在乎素不相识的女人?我都差点被刚才那个怪胎伤害了!你连问都不问一下,你这就叫‘对我好’?”
王任重知道修儿大小姐脾气又犯了,只好默不作声。
戴宜修又好奇道:“刚才那人不人,狗不狗的怪胎是什么东西呀?吓死我了。”
修儿无意间又触及到了王任重的伤疤。
王任重抬头看了一眼苍穹,那几颗星星构成的图形竟和梅子文的面容有几分神似,长长地叹了口气。
戴宜修知道小弘子心里定然有事,道:“小弘子,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怪胎啊?”
王任重敷衍道:“谁?刚才的那个……那个怪胎?我怎么会认识?”
戴宜修还想再问,王任重打断她道:“那个怪胎随时可能再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可是山路崎岖不堪,更兼有悬崖绝壁,上来时可能容易,下去时就很难很难了。
再者说,他们停滞的时间大大超出了预期,此时已近午夜,王任重不敢背着戴宜修冒险。
忽然,戴宜修指着丛林间的缝隙道:“这里有光!是灯光,说不定山腰上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