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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哪里不曾乌云密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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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轲现在总觉得自己在衰老,闭上眼睛胸腔跳动的物体有着他不曾能控制的频率,他感知着衰老,伸出苍白的手触摸月光呼吸清晰可闻,他听见衰老,有时候更甚,就连雨水从天上坠落好比时间化作灰烬一起合伙流进地下的囚牢,他有种快要被抽空的感觉,目睹着自己的衰老。不是皮肤的表皮,不是细胞的代谢,也不单单是心灵。
夜色什么时候能对他来说变的如水一点,他每每睡不着就爱默念那两个字,伴随他的嘴唇上下的翕动,吐息都被渲染上抹不去的桃色。那个名字是碰不得禁忌,是念不出的深渊,惹得他辗转难眠,眉带愁怨。
这样算是能够轻易入梦,回到锯齿的始端,咽喉带着铁锈的腥味,又以缄默为答。面前是一座超乎想象大的门,它的顶端融入浮云,看不见后方和深处。但又带着与他契合的气味,那个把手精致辉煌,只要轻轻一拧开,他就能看见一方世界。肮脏的纯粹,卑鄙到破碎。他不想,转身想要逃跑,却发现动弹不得,有股巨大的力量迫使他抬起右手向那个门伸去,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恐惧,全身紧缩,颤抖的冒汗。
他突然地想起来后来他会认识一朵桃花,然后即便如此,一切也不可避免。
最后又是清醒的夜,好不容易的浅眠。
他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平静的异常,不带着那些情绪,倒像了痴呆,让院口的小兵起了疑心,警惕的看着他,审问他的身份。估计是S市太平了太久,这些人没事去做,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放大了几许倍,预想中自己哪天逮了不死也瞎的耗子,功成名就。他从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上了年纪的金链表,认真的交给那个小兵,嘱咐道,“麻烦你交给纪竟年。”
小兵诧异的听他念出老人的名字,瞅了眼表,傻眼的回头向门卫大叔打了眼色。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可能在天地的哪一方也有什么温暖的惦念,但也就是普通人才有那样的可塑性,落到如此的环境,学者听着看着,倒也混的人精一枚。大叔单单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就用肩膀推了推小兵示意他赶紧去打个电话。
直到纪家的何秘书急匆匆的赶来带走少年小兵才顺了口气,他年纪还小,得幸被选拔来这里站岗,一切还懵懵懂懂,倒是大叔参透的清楚。天色傍晚,阴云密布,是多事之兆,他又目随少年远去的背影暗自咋舌,即便是小一会,少年站着却是半点胆怯无措都没露出,目光坚定,还带着他不敢确定的神色,议论不得。
院子里的事情虽不是事无巨细他都知晓,但那么几件大事还是消遣无聊的谈资。纪帅现如今是年岁大了,可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本是B市的人,家里也定了门娃娃亲,可是抗战着些么年,提着脑袋和敌人打着仗,安定下来原本留在故里的佳人终是断了联系,或是远离是非,或是有着打算,最后意外的没有选择在回到自己的家乡,而是选择S市,娶了徐帅的胞妹,牢牢在水乡扎了根。
有人说,纪老是个妙人,能文能武,功成名就,要是留在故乡,就凭着他的战绩,祖国的心脏不得好生宠着他。还有人嚼着不知真假的舌根,纪老看上了沈家的人,也看上了沈家的财,留在B市最后混的名声也不就是国家功臣,吃的还是国家的饭,现在来了首富的S市,军商不分家,这是存了什么心思,不是昭然若揭么。
但是,这些是否为真,除了纪老,想必也是无人知道了,不然,不然,就是这个少年,他背脊挺直,衣衫褴褛,气质却卓众,步伐稳健,就像是个漩涡的中心,秘密的核心,吹来乌云的风。
当秦轲被带的房子的不远处,看到那团团潋滟的粉,才意识到他早已熬过S市的冬天了,阴冷潮湿,熬得的人绝望,又逼的人去面对绝望,天空还是被割破了,他不再手无寸铁,他自己就是最冰冷要害的匕首,不伤其他,直指心脏。
前方的人替他打开门,恭敬的微微低头,不卑不亢的角度,人情世故,恪尽职守皆在那里。他抬起右脚,朝前方迈去,又抬起左脚,狠狠的踩下,视线所及的区域慢慢随着他移动,晃悠悠的出现了一些人,老的,中年的,男的,女的,各自带着不同的面具,粉饰着太平。他直觉的找到了那个老人,无需搀扶,不依靠拐杖,眼中清明,头发花白,健康的很。他想到这突然想笑,健康的很,这是有福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状态,不是谁都能不辜负不舍做到的,现实到努力也于事无补。
暗了眼色,寒思冻死身骨,他无疑是具尸骨,千万不能让他人知晓他知晓得真切。
他停在老人面前,不抬头,只是默默接受一切凝视。
“你姓秦。”他声音苍壮有力,带着肯定。
“你先不必确定些什么,我只问你,北秦家秦墨晓的骨灰,你收还是不收。”他这才抬头,不惧相逢的视线,不是乞求或质问,仿佛再告诉他,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是我的妻,即便没有入我纪家的族谱,但只要我对她的情谊还在,她就是我的妻。”一旁的两个男人脸色黑了几度,倒也不敢顶撞什么。
“好,你对的起她走之前还念的你名字。”
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话是向奶奶学的,书法是奶奶教的,一切和生活有关的东西,都是他上辈子做了好事,这辈子老天怜悯他给他一位叫奶奶的人赐予他的,或许他命不好,一出生克死了母亲,随后父亲又被冤枉入狱,意外被监狱的人虐打致死。但只要温暖还在身边,他也满怀感恩,只是责备自己的不幸催死了这样多的亲人。后来,当最后的温暖也失去的时候,他崩溃的知道,原来,不幸也是源头的,逆流而上,他要把同样的感受完整的还给那个远坐高台的人。他用了所有的钱给奶奶最后的体面,一个葬礼,一个牌位,一盒骨灰,漫漫长路,遥遥征程,不过仅仅是上帝的几笔而已。
“吱呀”门被打开,有零碎的脚步声。
“小两......”不知是谁开的口,他淡然的回头望向脚步声的来处。
是个小姑娘,比他小不了几岁,腰身亭亭,目光溢彩,一脸疑问的走来,他还能看见快要关上的门处忽视不了的半叔桃色,但又很快消失在缝隙中。因果轮回,你想要把日子过得怎么样,大抵是细腻温存,却又总是忘了它本身就是刀刃闪闪心惊肉跳的性子。那些过往是因,现在他来讨的是果,乌云来的时候从来不是孤零零的一片,就像那些丑陋的心或者浓烈的恨,从来不会因为报复完了就消失干净,它们只要一出现,就如同猛鬼,不死则伤,没有所谓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