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少年》站在莱茵眺望柏林

1、猝死少女

　　1.陶阮记得,自己死于长期睡眠不足后的过劳猝死。
　　高考完之后,她进入某种精神上极度抑郁,心理上又极度兴奋的状态。
　　点开禁了两年的网游,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简单来说,她是猝死的网瘾少女。

　　此刻,网瘾少女桃园低头凝视着自己胖乎乎的短短的手指,感受着一种午睡饱足后的奇妙欢乐感,眨了眨眼睛。
　　然后,胖胖的小姑娘一骨碌坐起来,老式的木板床被她折腾的咿呀作响,她仿如不觉,费力去够自己的又叫,看到第二根脚趾上弯弯的朱红色胎记,然后松了一口气,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是重生呢。

　　陶阮发了一会呆,才开始重生梗里的例行检查周围环境。现代,乡下,住在隔壁的隔壁的堂妹家,爷爷奶奶的卧室,嗯……应该是午睡刚起。

　　樟木的大衣柜上镶了两面全身镜,镜子里的小姑娘连衣柜的三分之一高都没有,板寸,浓眉大眼,脸庞黝黑。
　　丑。她只能这么评价自己。

　　瘪了瘪嘴,她走出卧室,从阳台上往下看,老人搬了摇椅,抱着表妹晒夕阳,水泥地前的菜畦上种了小青菜,还有两棵樟树,瘦瘦小小的,是堂妹出生时家里专门种给她的树。
　　她自己也有一棵,不过是柿子树,种在她家的后院。

　　她在想,如果现在从阳台上跳下去,是不是还可以……回去。
　　托着腮,有点纠结,如果没死,岂不是很倒霉……

　　“奶奶,姐姐醒了。”被老人抱在怀里的陶欣微微仰头,看见二楼窗前的姐姐,笑出一口没长齐的乳牙。

　　小丫头,话说得慢溜。陶阮侧了侧头,收回要去踏椅子踩窗台的脚,在陶欣“姐姐,姐姐”的呼喊声中,一溜烟跑下了楼梯。
　　算了,她有点饿了,先吃饭吧。

　　陶阮是个很安静很乖的小孩。
　　春天过去之后,她的咳嗽有所好转,被父母重新送回幼儿园。
　　鞠念再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对方不哭不闹,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好奇的打量着班里在小床上睡午觉的小朋友。
　　“鞠老师好,我女儿,陶阮。”倒是大人先开口,“给你添麻烦了。”
　　鞠念很客气地回应:“小女孩很乖。”
　　陶阮突然看了看她,不带什么情绪,就是很单纯地,看着一个人,歪头:“老师好。”
　　很乖,但不算是很友善的小姑娘。
　　鞠念和陶阮的父母聊了一会。了解了一些毫无意义的情况之后,很客气的道别。
　　陶阮全程安安静静的听,认真的轻声道别,安安静静的看着父母离开,不哭不闹。倒是家长,似乎有点担忧的神情。

　　夏天里的阳光正好,陶阮穿了长袖长裤和牛仔布的青蓝色外套,安安静静的等大人讲完话,等老师带她去午睡。
　　教室后小床上装睡的小豆丁往这边悄悄地偷看,和小姑娘的目光碰个正着,不知怎么有点畏缩,又蒙上被子。
　　鞠老师回过头时,陶阮若有所感地仰起脸,露出一个有些天真的笑:“老师,困……”

　　小班的老师有两个,一个姓鞠,年轻一点,一个姓张,年长一点,都是女老师。
　　如果碰到鞠老师,那上午一定是玩滑梯,下午看奥特曼。如果那天是张老师来,就是看图画书,玩玩具和橡皮泥。
　　真不巧,陶阮都没什么兴趣。她热衷于在别人玩耍的时候,打开沉重的钢琴盖,用一只手指按着不同的音键弹两只老虎。鞠老师偶尔会看看她,张老师比较严厉,会让她从琴凳上下去,那她一定会安静离开,跑去一边桌子上,睡觉或者发呆。

　　不过玩滑滑梯的日子比较难捱,所有人必须跑到教室外面去,一个接着一个从小小的滑梯上滑下去。陶阮顶着一张无辜真诚的脸,一次又一次让小朋友插队到她前面,以此来避免这种无聊的游戏看得一边的鞠念直皱眉。安静,却不是很乖的学生。

　　她在想,要不要在陶阮的父母来接孩子的时候,委婉地提醒一下,孩子的不合群。她让班里几个她比较喜欢的女孩子和小姑娘接触一下,却不怎么见效果。

　　“霜吟,叶禾,你们两个过来一下。”鞠念和蔼地呼唤两个小姑娘,她们正和另一个女孩一起玩着秋千,闻声,开心地跑过来。
　　“老师,有什么事吗”霜吟长得白白净净的,有几分人如其名的婉约闺秀气。
　　“你和叶禾,你们也带陶阮玩一下。”她笑了笑,“老师不是说,让你们多和她说说话,一起玩吗。”
　　“好的,老师。”霜吟说着,拉起叶禾,走向滑梯边不合群的小姑娘“我们去找陶阮玩吧。”

　　“不,我不要。”陶阮面对满面带笑的霜吟,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是老师说的。”霜吟变了脸,一脸凶气的看着她,不乏得意,“鞠老师要你和我们走的。”
　　“……”陶阮力气太小,试了一下,没有挣开女生的手,只能静静地看着女生:“松手,不然我就告诉老师,你们打我。”
　　“不许!”霜吟使劲扯了她一把“你敢说,我就打你!”
　　真当她四岁的小豆丁人好欺负
　　陶阮看着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你别松手,你一松手,我就去。”
　　“别以为我信你。”霜吟趁老师不看这边,死死掐了她一下,推开她“你去啊,有本事你去啊。”

　　陶阮站稳,看着手上被掐出的青紫色,还有之前,她重生之前,那个真正的四岁小豆丁身上斑斑驳驳的掐伤摔伤,直接往鞠老师的方向走过去。

　　霜吟看她真的要去告状,一下子坐在地上,尖利的哭起来:“不许去,你不许去!呜哇哇,老师,陶阮欺负我!!!”

　　陶阮回头,静静地看那个神经病一样的漂亮女孩嚎啕大哭,只站着不动。周围的小孩子,都围过来,老师也看过来。

　　“陶阮!你对同学做了什么!”鞠老师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你居然,欺负同学”

　　陶阮偏了偏头,伸出两只手“我可欺负不了,霜吟。”
　　她的双手上长袖的袖扣被扯开了,露出手臂上一块一块的淤青。
　　陶阮的妈妈曾今委婉地暗示过,请好好照顾陶阮,她不大和同龄人和得来。
　　鞠念惊觉,合不来的意思,还不只是说,性格孤僻,而是,被欺负

　　“你是说,这些都是霜吟打的”
　　“她让我不要告诉你。”小女孩笑得一脸真诚,甚至拿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因为,你不会相信我的。”
　　她在女孩的目光里看到了嘲讽,“看吧,你果然不太相信我。”

　　鞠念板起脸:“这种事情,我必须向家长确认。”她反感女孩故作老成的恶意。
　　陶阮却笑了:“诶,霜吟,叶禾,你们听见了吗,要叫家长哦。”她对还在哭的霜吟和叶禾讲。

　　霜吟哭得更厉害了,“呜哇!老师对不起,我再也不欺负陶阮了,不要让爸爸妈妈知道!”
　　叶禾没哭。陶阮看了看这个后来其实不算讨厌的未来班长,她只是一脸惨白的和鞠念道歉:“老师,对不起。”

　　到底是小孩子,鞠念也有不忍心:“陶阮,同学已经道歉了。”
　　“而且还名誉扫地了。”陶阮一脸陈恳的补充。
　　名誉扫地这个词,谁教的!鞠念沉下脸:“陶阮!”

　　“我不会欺负回去的”她慢条斯理地系好扣子拍干净身上的灰:“不过,我一定会告诉家长。”
　　小姑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鞠念罚她站了一节午睡课,还是没让她知道,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