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
储锐说很快就到，一个小时后，夏文晗推开了管彤酒店房间的门。她们两个住一间房。
隔着窗玻璃，可以看到已经落下天际的太阳，在天地尽头残留下一整片燃烧过后的苍茫余韵。
夏文晗进来之前，管彤没有开灯，房间内阴暗而寂静。
“啪！”一声，夏文晗打开灯，看到管彤一个人端坐在床边。
“天黑了也不开灯，一个人在这里扮鬼玩儿啊！”夏文晗半开玩笑地斥了一声。
夏文晗是有点知道管彤的，知道她隐藏在身体中的某种孤僻和忧郁。她也同样知道，有些情绪是旁人永远无法真正了解，更不可能给予任何帮助的。所以她从未试图询问。
管彤在倏然而至的刺目亮光中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慢慢睁开。她笑了一下，说：“看书看得呆掉了。”手边真的拿着一本摊开的书，现在缓缓合上了。
夏文晗算是寝室四人中相对最沉稳的，但是心头压着那么一桩惊天八卦，又是这样年轻好奇的年龄，现在多少还是稳不住了。
她把行李箱推到墙角，凑到管彤面前，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着强烈的别有深意。
管彤说：“你有什么要问吗？”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书页。
夏文晗想了想说：“如果小浓在这会问什么？”
“大概跟你想问的一样。”
“那你预备怎么回答？”
管彤认真回了三个字：“还没有。”
“你确定没有？一车厢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个回答……我去！——”说到一半，夏文晗突然一下跳起来，“什么叫‘还没有’？那什么时候会有？有什么？”
管彤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她上一句话。“一车厢的人？”不过疑惑了一瞬也就想明白了。
夏文晗的神情终于带了些认真和担心：“管彤，是我想的那样吗？”
管彤的思绪有些飘散了，她说：“也许是。”
这句话若是听在旁人耳中，怕是会觉得有些狂妄和自作多情了。毕竟她和储锐，一个娱乐圈的一线明星，一个还未出师的小编剧，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可偏偏管彤说得如此轻松平静，甚至还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笃定。
在夏文晗没到的这一个小时，管彤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们之间通的那一通电话，他说的那些话，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在慢慢暗下来的日光中告诉自己，也许是。
也许。
她想起金色的秋阳，和秋阳下他英俊的眉眼。他说过，只要让他看到她。
所以，她愿意相信，他只是终于看到她。看到她，然后爱上她。
夏文晗问：“你们之前遇到过？”
“嗯。”管彤点头，“年前，他去一个村庄拍戏，我外婆家正好在那里。”
那个寂寥的小村庄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次相遇，虽然她心里还保留着另一个初遇，但那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梦境，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并将继续由她一个人记着。
有很多作家和诗人写过初遇。莫迪亚诺说，两个人首次相遇，如同各自感到身受轻伤，会把两个人都从孤独和麻木中唤醒。
她和储锐相遇，身受轻伤的是她，在孤独和麻木中醒来的又是谁呢？
夏文晗没有再问，她打开行李箱，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导演和几位主演对剧本的修改意见发给管彤，哀嚎：“今晚又要奋斗一个通宵！”
因为要熬夜修改剧本，管彤去楼下商店买咖啡，她一个人。
这是夏文晗了解管彤的另一点——她看起来温和柔顺，但并不容易走近，因为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夏文晗洞悉到她平和外表下对旁人的疏离。
这是管彤第一次来横店，她在大厅向年轻漂亮的前台小姐问清楚附近的商店位置，然后走出了酒店大门。
月色很淡，只有一层朦胧的光晕，看起来遥远的让人心悸，也因为远和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寒冷却是实实在在的——走到外面，一股寒意袭来，仿佛突然一脚踏空，孤身陷入冷水之中。冷却是其次了，那种无处可攀只能任其下沉的惊恐才是最无可排解的。
管彤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与昏黄月色相反，酒店门口的灯光明亮而热烈，像是照在冰冷水面上的阳光。但到底不是，所以没有阳光的暖意。
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继续迈动脚步。
商店并不远，管彤推门进去。
摆放咖啡的货架在最显眼的位置，大概是因为在这里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要长期熬夜的原因。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咖啡品牌，管彤找到夏文晗经常喝的那个牌子，拿了两盒下来。
眼前忽然笼罩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商店有些空旷冷漠的灯光。
“来买东西？”声音就响在头顶。
管彤抓着咖啡的手指紧了紧，但她没有立刻抬头。
她的视线停留在手中的咖啡盒上。红色的纸质包装盒，上面白色的字体印着品牌名称，一只氤氲着咖啡香气的咖啡杯占去半个版面。
管彤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储锐的目光掠过她握在手里的两盒咖啡时皱了皱眉。
她听到一个声音说：“跟我过来这边。”
管彤没有动。或者说，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有相应配合的动作。
然后是一声带着疑问的：“管彤？”
管彤下意识想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仍是那条刚才没顶而过，让她不停下潜的冬日河水。但这次只是缓缓漫过心头。沁凉，冻麻，要很久才能缓过来。
空洞的灯光把他的影子定格在前面两步的地方，她提步跟上那道影子。
他叫她的名字，开口让她“过来”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了，管彤甚至觉得，自己的迟疑才显得奇怪。
她跟在他身后。
她在机场时也曾这样跟过他。她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注视一道倒映在河面上的影子。现在她涉水而过，终于要跟立于岸边的那个人面对面了吗？
管彤伸出右手，按在胸口，感受到胸腔内依旧平稳跳动的心脏。
储锐停下，原本陷在自己思绪里的管彤也机警的停住脚步，没有出现影视剧中撞在男主角背上的类似情节。但他们的相遇总有些像影视剧中的离奇剧情吧。他们现在也还并不知道，以后剧情的发展，只会更加曲折离奇。
我们永远无法预知，自己生命中的哪一段区间，会如影视剧般复杂离奇。而当我们得知，或许已经是时间流逝后的终点，尘埃落定，一切已成过去，离奇或平淡，都不再重要。就像被抛弃在旧时光里的旧衣服和破旧鞋袜，它们都曾鲜亮一时，但不会再有人穿在身上。
管彤觉得两人似乎走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一小段距离。这本就是一个很小的商店，又能走多久呢？
他们停在牛奶柜前。管彤隐约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的心跳动的愈加平稳。
果然，他拿了一大盒牛奶递给她。
他说：“不要喝那么多咖啡，小孩子要多喝牛奶。”
管彤没有抬头看，猜测，他脸上许是带着笑。
小孩子要多喝牛奶……
她钉在那里，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还在梦境之中。有一个人给她热了一杯牛奶，递给她的时候会细心的试好温度。头顶的灯光似乎都沾染了一丝暖意。
管彤看着他干净修长手指，和那盒被他拿在手里的牛奶。
然后，她终于抬起头，看他英俊漂亮的脸颊，看他漆黑明亮的双眼——在那里，在他无限深邃的瞳仁深处，倒映着她的身影。
所有东西，似乎都以他的出现为界限，变得不同了。灯光，成排的货架，甚至他手中的牛奶盒。
她出神的时间有些长了，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笑意更深了，商店并不如何明亮的光影都微微摇颤起来。
管彤又重新移开了眼睛。但她接过他手中的牛奶，和红色包装盒的咖啡，一起抱在怀里。
两人一起走出商店，只买了那两盒咖啡和一盒牛奶。
储锐什么都没买，管彤也没问。
外面仍是有些冷飕飕的轻风湿雾。储锐唇角的笑一直没有消失。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穿了一件胖胖的鹅黄色羽绒服，堪堪及肩的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光洁的额头前，能看到绒毛一般的细细碎发。干净而脆弱。
他忍了忍，仍是没有忍住，伸出手拂过她的头顶，笑着说：“真像一块奶油面包。”
这不是一个好的比喻，至少管彤写过的剧本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句子。
.
那天晚上，管彤坐在桌前，清醒地睁着眼睛注视着面前刺目的电脑屏幕。
米兰.昆德拉说，比喻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闹着玩的。一个简单比喻，便可从中产生爱情。
所以，储锐真的喜欢她。
这个发现，没有让她高兴，也没有让她难过。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