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见长安 ...
-
我一个人走过千万里，从没觉得孤独。
开始觉得孤独，那是到长安之后的事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长安城。
我花了一辈子，才弄清楚自己其实从没到过那里。
————————————————————————————
［村头古树下青草叶上，露水未凝干］
天边的五彩早霞映在叶面上，初春的光影永远是最美的，令人流连忘返。露水滴落在手心里，蔓延出一片清凉，如同那恬淡的风拂过。也正是这风，吹淡了古树下这片景色。
心中穆若秋风，却埋葬不下那个故人。人的一生在追逐什么？我睁大双眼凝视着天空那道青蓝色的墨痕，脑中空空如也。这答案，我用尽一生也找不到，或许我一生所追逐的便是它吧。
哦，那个人啊。
那个如同露水一般滋润心灵的她，不知今在何方。从那之后，我便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了。天际划过一丝殷红，霞光刺痛了我的双眼。存在的迹象失去了，但却烙印在了心里。那片云一瞬间飘散，而闭上双眼，又能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那朵云，是不是同样刻画出了我的心愿呢？
［晨雾里渡船唱着歌谣撑过小河湾］
河边的朦胧雾气遮住了小船，我伸出双手在这仙境中探索着，摸到了船桨，踏上了船头。坐在船上时，雾气一下子散开了不少，视野渐渐清晰。不一会，雾又聚拢开来。就在这蒙蒙的一聚一散中，我撑起船在河道中拐了一湾又一湾。
心中静如止水，仍丢弃不了那座故城。人的一生在留恋些什么？我躺在船上，仰望着天空的一静一动，得不到我想要的解答。是不是，这一刻，这番景色，便是我所留恋的呢？
哦，那座城啊。
那个雾气中我迷失方向的地方，不知今又何貌。我常常害怕，害怕有一天我真的把它抛弃了，害怕我连最终的执念也没了。河面泛起一丝波澜，浪花掀动了我的小船。怎么办？我还记得，我还记得那里，还记得那个人，却不知道抵达的路线。
或许穿过这个河湾，我就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吧。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顶想了一整晚］
夜幕总归是降临，一天的时光经不起消磨。我从屋里拿了一个刚蒸出笼的韭菜包子，爬上屋顶，想要一览这夜空的景色。一晚，一晚，在我心中路过。轮回亦或是永生眷念？那沙漏又流转了多少时间？是不是，一转眼，这一切都将变为空影，而我也进入了安静的长眠呢？
屋顶的夜依旧是老的模样，静。除了静，便是那闪耀的星空与银河所划过的淡痕了。很久没有这样做，这样思考了。在有限的生命之内，人又能掌控什么？我用了前半生的时间换了这一刻的静止，只为让沙漏流慢些，流慢些。
也许，我会补上这些时光的。
这些，我想要忘却的时光。
我好恨，好恨自己独自占有着这份幸福，这份不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幸福。然而，我也恨自己爱上了这无人分享的滋味。孤独伴随着自私存在而存在，却不伴随着自私消失而消失，正如我一样。她走了，我的生命却还在苟延残喘。
一夜无眠。
［瓦下厅堂中谁又说起纸上的长安］
我不知自己能换来何种方法，只听见屋中的喃喃细语。就算那原本无人，我也毫不畏惧。厅堂的灯亮了，我依旧躺在屋顶，手臂枕得有点微微发麻。空，寂静着；夜，渐深了。
这样的夜晚，我又能再偷来几次？
灯亮着，却又听不见一丝动静。若是在空冥之中存在妖魔鬼怪，那么灵魂也好，生命也好，全部交去便罢了。我能感受到，我体内是空的，人是空的，隐形般轻浮得像羽毛。何种境界的神灵能够发觉我呢？可笑的是，连我都找不到自己。
我闭上双眼，一阵谈话声传来。我不想去聆听，可耳朵有着自己的想法，即使是掌控着一切的我，依旧掌控不了自己。
听！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那个我寻找一世的秘密！那座城，那座城，那个人！这一切，都将融化在我的心中吗？我怕它们被丢了，又怕长存。我要找回，那座故城与我应有的幸福。如果放任，那将后悔的不仅仅是一生吧？
那音渐渐弱了，弱得让人心虚。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答案吗？她，那座城，经历轮回也忘不掉的梦想。七生七世啊……又是怎样的伴随？那音已经隐匿起了踪迹，刚刚那一幕让人背后发凉，而我心中却燃起熊熊烈火，燃烧到了墨黑色的天际顶端。那便是，我的念。
［桥面像结霜鞋底冰凉踏过青石板］
又是一日的清晨，踏过小河上筑起的石板桥，那边即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即使一片无人发觉的世外桃源。那年我费尽心血为你而搭建，而你现在又在哪里呢？好像在不经意间，我指尖已经流过多少芳华。
为你而寻找幸福，为你而东奔西走，为你我努力赢得这一切。而现在，我却无法用这一切再赎回你了。这就是，所谓的命吧。那张牙舞爪的司命，此刻也许正在开怀大笑呢。
是不是抵达那座城之后，我也可以像司命那样了呢？
褪去凉鞋，我踩踏在这石板桥上，脚下传来一阵清凉。水流渐渐快了，水花迸溅到我的脚边，也许不慎就会滑倒在这河道之中呢。如果此时捧起书卷，不知算不算荒废了这无雾的清晨。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道曙光。在这清晰得如同天地尽在我掌中的晨曦，我毅然决定去往那座城的方向。
［擦肩的姑娘眉眼弯弯笑的多恬淡］
思念就如这水一般静而清澈，青涩的气息弥漫在我身旁。心头一愣，臂膀触碰到了姑娘的肩头。那把伞，竟与她所执的那把一样。那长发散发出的清香，正如环绕在她的周围。她来了吗？她怎么会存在呢？
那姑娘转头一笑，绝色的眉眼微微一弯，头恋被风吹拂而起，淡淡的胭脂红遗留在她的脸颊。那一笑，还有酒窝哩，恬静而清淡。我不禁一颤，那就是她啊！她……那座城就在我身边吗？就在这里吗？我又是如何抵达的呢？
就在名字仍未脱口之际，姑娘不见了。似是远去隐匿在竹林之中，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痴念罢了。那座城，我还未寻觅到。它也许就在这冥冥之中，就在这天地之间。只是这痴念，竟留下一丝幻像。
我的胸口突然疯了一样地疼，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裂。
［我背着行囊坐上渡船扶舷回头看］
启程吧，我下定决心。
思绪萦绕在这河道之中，我整理好全部的行囊，而那背包之中却空无一物。因为我不需要什么，所能装下的也早已是一片空。当天下午，阳光异常得炎烈，灼烧了身边的一切，灼烧了我在这里茫然的点点滴滴。
坐在小船中，水波荡漾着推着我前进。思绪萦绕在船桨周围，笼罩了整个船蓬头内舱，驱散了所有的雾气。整个我所目睹的世界，都渐渐地，渐渐地清晰起来。原来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可以如此美丽。但是我害怕，怕这美丽只有一瞬间绽放开来，却仅仅是昙花一现。
水流十分缓慢，船在当中都可以用“停滞”两字来形容，但是不着急，我想再一睹往昔的余晖。如果我爬上枝头，而“黎明”和“黑暗”即将交汇，那么此时的我将会是天地之间最明亮的模样。
［村落轮廓里炊烟渐次升起又飘散］
我会提早看到记忆的走马灯吗？那炊烟般一缕一缕的记忆呈现在我的视野里，渐渐远去，却不知为何像飞箭一般直接穿透了我的头脑。顷刻间，它们一环一环地盘绕起来，从我脑海里疾驰而过。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她立在高山顶，痴痴地盯着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早霞的清晨，装腔作势说要把我推下山；看到了那个她蹲在小溪边逗弄着小鱼的下午，我张开手，往荷塘中撒了一把面屑，鱼儿转头游向我这边，气得她不小心滑倒在水中；看到了那个她坐在凉亭中，伸出五指仰望着月色的夜晚，而我悄悄靠近，影子重叠在了月光下。
突然，一切都黑了。我触碰到了她冰凉的双手，合上了棺盖。
又是一阵从脊柱传来的透骨之凉，河水竟在这下午的阳光下显得如此清爽。我用双手撩起水花，往过往的记忆处泼洒，画出“再见”的手势后，欣欣然扶着船舷回望着远去的“村落”。我的人生，终于在这河道中再一次被我牢牢掌握。
启程了！去寻找那座城，那个人，和那丢失的自己。
—————————心中的城—————————
｜ ［我忽然开始疯狂想念故事里的长安］ ｜
｜ ［我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山水路漫漫］ ｜
｜ ［这一路走来千里万里看花开过几转］ ｜
｜ ［春夏秋冬风依次抚过我发端］ ｜
——————————————————————
｜ ［我路过小镇夜凉如水天边月正弯］ ｜
｜ ［路过了江南看到书生睡在杨柳岸］ ｜
｜ ［我路过长街熙熙攘攘叫卖都婉转］ ｜
｜ ［路过了洛阳看到小姐画楼绣牡丹］ ｜
—————————心中的人—————————
［我渐渐开始每晚梦到故事里的长安］
我梦到了！在这即将抵达的夜晚。城里灯火通明，那模糊的身影站在远方，仿佛蝴蝶出茧时一般撑裂了那乌黑的棺，快活地向我飞奔而来。这朵轻盈的蝶扑到我的怀抱之中，这一刻，我仿佛拥有了整个天地。晶莹剔透的泪珠湿润了我的肩头，那发丝依然传来熟悉的清香。心中感动万分，眼角竟也落了泪，镶满了脸颊上细小的沟沟堑堑。
哭吧，这泪水也不再沉闷；
笑吧，这笑声也不再空洞。
梦中，月光也刚刚正好，像是与现实串通一气一般，透过窗映到地面上。我为她擦拭脸庞，温柔地描着她的弯月眉。她那温热而透着清爽的唇覆盖上了我的唇瓣，我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那天所听到的故事，已每一晚活灵活现地传递到我的面前。
［长安城有人歌诗三百歌尽了悲欢］
有人对我吟诵过一首诗歌，说是每人心中都有一座长安城。那首歌是残缺不全的，仿佛剩余的一切都将由自己来寻觅。我猜，他找到了那座城后也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吧？我擅自将这首未完的歌曲接了下去。
那里也有人歌颂，用曲折而蜿蜒的腔调咏尽了世间所有的“悲”，又用欢快而轻盈的音色唱尽了世间所有的“欢”。黑暗来临之后，黎明却渐渐接近了。这首诗，编织出了一片由暗至明的未来。我所期望的一切，也许将会是我所能得到的一切，都被它描绘得淋漓尽致。
我可以做到吗？一定的，询问了上万种千奇百怪的方法的我，一定，一定能够换取应得的幸福。一分耕耘不一定会得到一分收获，千万份的耕耘还不可以吗？我会让那座合拢的棺材之中，躺下两个重生的身影。
［抵达的时候阳光正好听风吹的暖软］
抵达的时候，天空阴郁沉闷，自始至终是笼罩在层层迷雾之中。一道背影坐在顶楼仰望着天空，伸手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那一层，看不到天，亦不见地。这一刻，乾坤扭转，天地就在迸裂之际，他只觉眼前一阵模糊，从高楼上划过一缕殷红色，直坠落到九霄云外。风从他耳边划过，只让他感到一阵暖软，而穿过雾气，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那抹幸福即将来临的笑容，也算是挥之不去了。
“生，在我手；死，为我控。”
他口中念念有词，而地面上只剩下一滩鲜艳的血迹。迷雾中，只能瞧见火星般的红色。那红，便是他化作空无的印迹，是去不掉的。生死皆在一瞬，这空楼即在转眼间倾塌，无人发觉，亦无人留恋。
天使会降临吗？恶魔会光顾吗？还是说，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在这废墟中那抹曼珠沙华绽放的红色也将被淹没呢？
暖洋洋的风拂过，啊！又是那一阵春风，叫嚣着来到我的身旁。我是否，又将在此刻消失无影，被风带往极乐的世界？在这座城的城墙上坠落，转身我便能踏入城中。这钥匙，我是否已经得到？那个她，我是否还能遇见？
如果记忆被抹除了，那便放任其空空如也罢了。几世轮回，只需一眼，我便能分辨出她的轮廓。我也只需一听，便能清晰地指出她的方向。日月乾坤，皆与我不相干。流言蜚语中那唯一的方法，我将陪伴她直到永远，直到世界崩塌，直到宇宙被我践踏在脚下。
［可我为什么忽然失措在长安］
可是尝试的那一瞬间，我脑中突然充斥了一切的答案。慌张不已的我从地上爬起，直愣愣地屹立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这一切就像一个笑话，我依旧被统领者所掌控而愚弄。那个人……她注定活不了，即是活不了，无论我多么想去改变。而浴火重生之后的我，化身为永生的奴隶，永久被控制着。司命，也不过是傀儡罢了。是什么让我三生有幸，成为这统领者的木偶呢？
救赎，正如这些求死之人被操纵着，而那些留恋生之人，却被世界遗弃了。我为了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场戏剧罢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生为她而活，死为她而亡。而我此时亡了，与活着毫无差别。
永生的救赎，永生的劳累，六道轮回不得相见。我乱了阵脚，茫然失措。恍惚间，小河边又充斥满了雾气。我究竟在追逐什么呢，作为一个人？哦不，已经不是作为人了，星空此时在我视觉中异常地清晰，心中却是茫茫一片漆黑。
因为对我的一生来说，那时所追寻的黎明已永远，永远不会到来。
［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不是我心中那座城，不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所寻求的模样。我挥舞起手中的镰刀，似要把这重重楼阁劈碎，将那浩浩殿堂灼烧直至剩余一片灰。
那一刻，我恍然间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如流星般划落。曼珠沙华绽放了，绽放在我所落足的每一处。刹那间，这已变为一片荡漾着的花海。原来世界是这样啊，倾城般的美艳，却又残酷无比。好美，美得我想要永久置身在此处，但是心口传来的隐隐痛楚提醒着我：不对，这不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也许我这么深的执念，对她来说恐怕是累赘吧。不知如果她真的醒了，会不会责怪我将她带入此处。那说不定，这就是我最终应得的结局的。我自己，独自一人，本是孤独，而现在连自由都丢失了。
执念的下场原来是这般模样。曼珠沙华渐渐褪去，视野中我看见远方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倒在地面上。扭曲的姿态与布满血的面容让我想要呕吐，这是我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只看见周围渐渐围满了观望的人群与民警。耳边一个沉稳却又透着无法察觉的悲哀的声音响起：
“去吧孩子，这是你第一个任务。”
［我心中曾有画卷一幅画着它模样］
本以为今夜会是一不眠之夜，我却深深地沉睡过去。梦中我身处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处处莺歌燕舞。又是早春的光影，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溪水边，竹林的缝隙里。那个庭院，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石板桥微微传来冰凉的气息，小河边拴着一艘木船，一位姑娘突然与我擦肩而过。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说：“我等你好久了。”这不是幻象，这真的不是幻象！我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拥住她的身躯，仿佛下一刻她可能就会消失一样。我的胸口突然之间豁然开朗，石板桥上，我激动得不能自已。
这一刻她不会再走了，我不会让她在离开了。我们会偕老吗？会在弥留之际坐在长椅上携手看着天边的夕阳吗？如果那样，我该有多么幸福！这就是，这就是那座城！那座刻画在我心中的城啊！画卷上的城栩栩如生，我似乎重新找回了自己。
然后梦醒了，我惊诧地打量着四周。梦与现实都如此清醒，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呢？我也无从得知。那座城中的我没有现在的记忆，现在的我却怀揣着那座心中之城。这一切好像一场梦，悲伤的梦。没想到自己便是这造梦者，陷得过深却脱离不开了。
［长安城忽然开始下雨湿了繁华沧桑］
雨，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这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我站在雨中，享受这一刻我所偷来的空闲。这样的生活也好，空闲时可以做做自己原先没时间做的事情。这座城，也渐渐与我的内心融合在一起，而那个人，还是忘掉好了。时间是会解决一切的，而永生也会将这一切消化干净。
十年，一百年，一千年过去之后，不知又会如何呢？不知我到时候能不能得到救赎，能不能换取轮回的幸福。不过，就这样在这不尽人意的城中度过，也很好吧。将感情置身事外的感受似乎也不错呢！
突然心头一颤，笑了出来。笑吧，疯狂地笑吧！我是不是，有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我来到这里，又累计了多少时光？笑吧，笑得忘却所有痛苦，抛弃所有真情实感。那一刻我俯瞰世界时，瞥见了多少忙碌的人类。哈哈哈哈哈哈！多么滑稽而可笑的世界，多么快活啊。
永生也好，城也好，那个人也好，都扭曲罢了！这个世界，本就是丑陋不堪的！雨点打湿了我的身躯，云雾弥漫，淋尽了世间所有的繁华沧桑。
［慌张人潮里我遗忘了来时的方向］
我是为了什么寻觅到这个地步？那个她真的这么重要吗？时间匆匆而过，十年二十年就如一瞬般过去。这样的生活早就也习惯了，我当时是为何这样执着呢？我寻找的什么？手中的镰刀微微一颤，漏掉一缕无尽的走马灯。
毫无犹豫地再次斩下，无情，即是根本。我为的不只是她，我找的那座城中蕴含着的还有我缺失的自己啊。哦，原来我为了自己，而不是她。虽然那掉落的碎片我还没有找到，这座城我也许得到救赎之后也抵达不了，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时间，的确能治愈一切呢嘻嘻。
这一辈子，我还真没到过那里。那首诗终归是错了，这一生也算是韶华错付吧。当初我曾想过补上那些忘却的时光，而现在，我用永生补上了自己。可是心底中有一种无谓的呼唤，似乎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徒劳，而我越补反而漏洞越大。就像衣服断了根线，两手空空地想要将其补全，最终只是将线越扯越长罢了。
是的，我忘了，忘记了我最初是如何来的，最终我又将如何回去。这个世界，在我心中只余留下空无，就连厌恶与不耐烦也所剩无几。我好想学会怎么真诚地笑，去弥补那些悲哀的过往。
［那年转身离去］
一千年后，时间早已掩埋了一切，只是我还没有寻找到那座城。不知为何，这些年来我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却仍不够那所谓的救赎。目睹了一具具尸体，有的灵魂都已灰飞烟灭，目睹了世间的种种离别，竟渐渐感到麻木。
不再哭泣。
不再哀伤。
不再动容。
仿佛我已经成为了所谓的神一般，永远不可能得到救赎而亡了。人类竟在我眼中，变得渺小，变得可悲，变得滑稽，使我在很久很久之前便淡忘了我是谁。
我是谁呢？
又从哪里来呢？
然后要到哪里去呢？
我以为我以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随着时间流逝，我反而更不清楚了。现在即是我的永远，永生本是应该让我欢快的，抛去对她的执念，但是我厌烦了。世间的美丽与相对应的残酷都使我厌烦；那些我曾经想要去行走的地方都使我厌烦；原先作为人类那深深的执念也使我厌烦。
最终，我厌烦了自己。
笑，麻木了；哀，飞散了。什么叫做悲欢离合？什么又叫做喜怒哀乐？我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些问题，但是“艺术”这一词深深刻在我脑海里。那些尸体，便是艺术，千奇百怪，各种各样，永不会让人觉得厌烦。而这个世界，本就是上帝与神灵的艺术，只是这一艺术被那万能的主抛弃了，于是变得残破不堪。
然后我转过身，第二次离去了，却回不到原先那最初的模样。那就这样一直待下去吧，补回很久很久之前失去的所有欢乐，找寻唯一的支持与还能依赖我的人。再见了，这座虚假的城。
［水声远了河岸］
人们知道这个店铺中有个可以用笑话付费的老板，曾一度涌进来，带着各式各样的笑话为了省钱。他们口口相传，说那里有一个怪异的人，永远都是那副模样，对待客人爱嘻嘻笑笑，却又十分地认真。只是二十年后，来拜访的客人所讲的笑话早已被他收录全了，于是人们拿死者生前的故事与他交换，常常笑得他前仰后合。
这些故事，他也永远听不腻。再后来，他这里的客人渐渐少了，因为某位伯爵常带着恶魔来的缘故。照他所说，就是什么阴魂不散。不过连那位伯爵后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他要在这里待着，还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恶魔。
可是他明白啊，他说他明白自己就好。
远了，远了，逐渐偏离了。从最初的臆想偏离至了今天，而这份工作似乎又使小生感到有些无聊。如果小生能够复活人类，那该如何呢？神创造的世界是所谓的完美，如果小生打破了这个完美，又会怎样呢？不管了，即使在协会中落得遗臭万年，即使赔上了这个世界赔上了那些应该安息的尸体，小生也要反抗，与这个世界反抗！反抗最初，那最初的规则。
为什么，沦为人偶的我即使走上巅峰也无法被救赎？这是巧合吗？还是说，这明摆着就是个谎言呢？这个世界，早就不应该存在，即使是被制衡的，即使这生来的不公，这生死黑白的颠倒本就应该存在。那也错了。
那就复活这些人吧，复活了他们，这世间的平衡就没了。没有人能回到伊甸园中那极乐世界，但也不会有人存留在这争先恐后肮脏不堪的世间了。所有，所有的一切，本就不该被创造出来，本就不该存在！
［村落是否依然］
不该存在……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不该存在。那一晚，我心中念着这几句话，居然迎接来了一千年都没光顾的梦境。她来了，那个人。我到了，那座城。但是此时的梦中，小生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不知她轮回到了何处？现在又过得怎么样？也许小生收过的灵魂，有很多，很多就是她的呢。
执念早就去除了，我也知道自己寻求的不过是残缺的自己罢了。偏离吧，在这五彩斑斓的梦境之中。我在那里举起镰刀，鲜血四溅，我亲手割断她的咽喉，这红色仿佛让我回到高楼下的那一刻。好美，又如此残酷。
不管了，不管那深深掩埋的记忆，此刻的我，只想将她这尸体装饰得美艳绝伦，放到玛瑙棺材中，让她沉睡。不过小生也知道，这是在梦里。因为现实，小生也早已认不出她了。
是的，我被她欺骗了，被这个世界欺骗了。而小生，将要手刃这一切。
［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嘻嘻～小生也会被骗呢，那首没有结局的曲子终究还是错了。那座城啊～花了一辈子，才发现自己从没到过那里呢啊哈哈哈哈……也许，它本就不存在不是吗？”
————————————————————————————
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举目见日，却不见长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见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