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逃出＂极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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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像拉动铁匠铺里苟延残喘的风箱。寒冷的空气来不及被温热就钻进了你的肺里，如一把把锋利的刀，鼻腔中满是腥甜之意。疲惫、虚弱和寒冷达到了你所能承受的极限，使你的视野随着身体的摆动上下摇晃模糊不清。你望着前方熟悉的小屋，不知道还有多远路程，只期望在被狼群撕成碎片之前冲到小屋的结界范围之中。
费利克斯的伤口随着跑动不断裂开，血滴在冰面绽开了一路艳红的花。他边被你拽着跑，边回头去看。
＂它们快追上来了！＂
这显然是句废话，都不用拿眼睛去看就能感受到那虎视眈眈的来自身后的威胁，甚至能够闻到从枯啸魔狼口腔中传来的腥臭气息。你不止一次想把倚在你身上拖累你的这份累赘扔下去。但那只死死抠住你肩膀的手告诉你，除非撕下一块血肉，不然别想摆脱他。
死亡是如此近在咫尺。你从未如此拼命地去奔跑，就好像你的世界只剩下那栋小房子，连恐惧都被抛诸脑后。你没法去思考，耳边是费利克斯神经质的咕哝，＂跑啊，谢勒，跑啊！＂好像他就只会这句一样。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距离，像跑了一辈子。终于，那栋简陋的小屋就在眼前。一个可怕的猜想突然在你的脑中闪现。然而你都来不及去犹疑，就撞上了空气中一层透明的，有韧性的薄膜。
伴随着冲力，费利克斯和你跌进了结界内的雪地，滚了三四圈才停下。你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进入这个始终关押着你，拒绝你出入的结界。费利克斯没想那么多，他以为你绊倒了，紧张地抱住你挣扎着向前爬。直到发现枯啸魔狼围成一条弧线，焦躁地刨雪却无法前进半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
他笑了起来，扬起一把雪。你盯着他，恍然大悟。你之所以可以穿过结界，是因为你身上背着这个结界的施法者。狗屁的命运！你所憎恨的，也成为了拯救你的，真是造化弄人。一阵尖锐疯狂的笑穿透苍穹，回荡在你的周围。你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自己在笑，那般撕心裂肺。为什么要笑呢？那笑声把你压倒在地，脸埋在雪里。有雪粒在你面部肌肉夸张的抽搐下冲入你的嗓子，你被呛得不住咳嗽。
费利克斯没发现你的异常，以为你只是太过激动了，宽厚的手掌拍拍你的背，东倒西歪地搀扶你起来。你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情绪，向小屋走去。
走到门前，你握住拉环，铁制的环上生了锈迹。熟谙的粗糙的手感。费利克斯一把拉住你，问：＂里面会不会有人？这样闯进去不好吧。＂
你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可能是疯癫糟蹋的老不死，可能是咆哮着让他们滚的大法师。门后可以是任何想像得到的怪物。不过真正的屋主就站在他旁边，瞥了他一眼，连门都不敲就推开了它。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嘲笑着他的胆怯，露出黑洞洞的寂静的屋内空间。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率先踏进了屋内。借着门窗外透进微弱的光源，他点燃了一个烛台，招呼你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做贼一样。关上门，然后向屋内更深处探去。
你没跟在他身后。你闭着眼睛都知道这间屋子长什么样，自然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哪儿。你轻车熟路地踮起脚，在壁炉旁边那个堆满了纸张和书籍的架子上摸索着。不多时，就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圆盘状的物体。
你将它取下来，擦去表面堆积的尘埃。黑曜石做的基座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流银，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过，结在了一块。当初你为了打发时间，制作了这个星盘。造完之后就随手扔在这个角落，没想到便宜了现在的你。你用指节敲了敲星盘的水晶罩子，流银就像细沙一样一粒粒散了开来，把满天星辰的位置装进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圆盘中。
你移步窗边，借着窗外的光看向显现出来的星象图。手指跟着最大的那粒流银缓慢移动，很快确认出了南北。再看外面的阴云冰川，明明是一样的景物，心里却涌上奇异的茅塞顿开的般感悟。微妙的如履薄冰般的危机感全然消散，你感到这个世界尽在你的掌握之中。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已不言而喻。
你微笑了起来，轻抚星盘。屋内发出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是费利克斯的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他抱着一堆衣物走了出来，身上破损的旧衣换了下来，现在穿的是一件白色丝绸衬衫，衬衣还有些紧绷，勾勒出衣下凹凸有致的肌肉。外面罩上一件褐色丝绒长袍，袖口长长地拖在地上。仔细一看，长袍上竟有金线烟一样的随着光照在衣料上缭绕，不似凡品。注意到你的打量，他得意地挺了挺胸，夸耀地舞动长袍。
＂看我找到了什么？里面有许多法师大人的衣袍，身材大小相差不多，一穿上就不冷了。你看看要穿哪件？＂那神气劲儿，活像他已然成为了一名法师。你简直没眼看他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好比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不知他对法师都有些怎样的误解。那件褐色外袍是你十分喜爱的，由价值连城的雾纱和提炼出来的日之精华共同编织而成。但你只要一想到费利克斯穿的是你旧时的衣服，就浑身不舒畅，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
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接过他抱着的衣袍，左右挑选了一番，选择了一件鸦青色长袍披在身上。袍身轻盈飘逸，有如流水顺势向下，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袍底和袖口点缀有银色的华美花纹，明暗交错间有如星辰闪烁。
费利克斯看得眼睛发直，不由赞叹道：＂你穿上这件，感觉就不一样了。＂他挠挠头发，想不出什么词语能形容你带给他的视觉感受。这样的你让他又惊艳又害怕。浅金色长发披散在暗色偏青的长袍上，衬得本就苍白的肌肤像透光的纸一般，青蓝的血管藏在底下。有半张脸拢在阴影之中，另外半张脸上是蓝白的窗外光，你的五官在光影的强烈对比下，显得立体骨感。深陷的眼窝中流转着深邃不可琢磨的灰色的光。遥遥看去，就像神殿中的神像，安静又威严，叫人不敢窃窃私语。
你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它是星轨线与光阴尘的无上造物，一出世就得以被冠名为＂岁星＂。它陪你走过了整个大贤者时期，但自你被打败之后就很少穿了。可能是怕窥物生情，把它藏在了衣柜最底下。兜兜转转，却还是再一次穿上了它。不经意间，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拥有万人之上的力量。
你摇了摇头，冲散了无形中的庄重肃穆，＂我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费利克斯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这就是你要找的星盘？有什么用？＂他伸手去拿你怀里的圆盘，只看见黑色的底上有规律地移动的密密麻麻的星点，一头雾水。
＂你懂的真多。＂他似是而非地称赞道，不知道是真情实感的流露更多还是试探怀疑更多。
你没有做任何解释，也不可能和他解释，最好的应对方法是保持沉默。
＂走吧，让我们离开这里。＂你推开门，向南方迈进第一步。视野立马被光所占据，一阵似曾相识的感受。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你趴在光滑的黑晶砂地板上，身体像被碾压后又重塑了似的别扭。你挣扎着起身，环视周围。
四周都是书架，摆满了书。在书架的中央有张宽敞简洁的工作台，台上推着一些实验仪器，还有成排的五颜六色的固体和液体，有序地装在昂贵的恒时水晶瓶中。天花板是旋转变幻的星图，与地面相呼应，给人置身宇宙中的错觉。你打量着这一切，每一张纸都恰如其分地待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有走出具象世界。这是你的贤者苑，你生活和学习的处所。
费利克斯没有被传送得离你太远，他很快就找了过来。你见他过来了，没等他说什么就递给他两管药水，道：＂疗伤的，喝下去。＂
他接过药剂，打开了瓶塞却没喝，只是轻轻摇晃手中的试管，让颜色诡异的液体轻舔透明的管壁。
＂你是从哪儿学来这么多的？我以为月塔禁止非塔成员传播魔法知识不是一个玩笑。＂
＂怎么可能？＂你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相同的药剂对空做了个干杯的姿势，依次喝下。然后指指瓶身，上面分别写着＂冻伤药剂＂和＂痊愈药剂＂。费利克斯讪讪地摸摸鼻子，也喝了下去。
魔药的见效很快。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自食道向下滑，漫延到全身。不一会儿，身上的冻伤和创口就好的七七八八。费利克斯惊讶地叫起来，不可置信地抚摸腰侧新长出来的皮肤。
＂天呐，这太神奇了！我们已经来到了月塔吗？＂他取下书架上的一本书去翻，很郁闷地发现书上各式的符文就像爬虫留下的痕迹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偶有几处他所认识的字词亦晦涩难通。
＂我想不是。＂月塔低级学徒的宿舍和工作室只会像穷人家里的地窖，黝黑粗陋，到处都残留着代代遗留下来的不明污渍。
你扭头看向很久没出声费利克斯，他靠着书架睡着了。费利克斯是多么警觉的一个人，机警得像头野兽，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从睡梦中惊醒。然而现在你走过去抽出他手中的书，他仍沉眠不醒，甚至打起了呼。
大量的痊愈药剂在迅速治疗伤处的同时，也会消耗服用者的精力。伤得越重，消耗的精力就越多。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它是一种强效安眠药。你慢慢蹲下来，跨坐在他身上。你当然知道如何调配副作用更小地药水，但你没有。你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你一边慢吞吞地想着，一边把双手放到他的脖子上，环住。你的体温总是比他要低一些，手下的触感温热，能感受到颈动脉强有力地搏动着。
再用力一点，再紧一点。轻微的窒息让这个沉睡者不安地扭动着，却没有醒。看来他伤得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也许有一百个人在他耳旁叽叽喳喳都不一定能唤醒他。
算了。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痛苦的神情，收回了手，又给他灌了几口药水消除脖颈上青紫的淤痕。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逃出＂极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