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天下》刘建平

12、交锋

　　憩苑正面不宽，纵深很大，绕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一幢两层楼房赫然在目。它原本
　　作为仓库用的，公司规划兴建物资配送中心，因为当地工农业产品就近装运方便，加上
　　集中资金建设分站而搁置下来。薛丽小试牛刀，加以改造利用，开张不久就达到预期目
　　标。

　　“投资不大，收益可观，目前进项有望超过餐饮部。”侯伟林不无得意地介绍，颇
　　有炫耀之意。

　　两人走进康乐中心时，人并不太多，薛丽微笑着迎了出来。侯伟林引荐道：“她是
　　新加盟的壶江娱乐界女强人，具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已开张营业的桑拿房与棋牌室很受
　　顾客欢迎，已显现可观的经济效益，全仗薛小姐经营有方。”

　　薛丽娓娓介绍发展规划，未来将逐步开辟舞厅、KTV间和网吧，向客人提供一条龙
　　服务。侯伟林乘势建议康乐中心单立核算，聘请她为经理。“搞娱乐利润率高，预计半
　　年就能收回所有成本，包运来想染指，被我拒之门外。”黎志只是彬彬有礼地听着，脸
　　上却不露声色，绕了一圈告辞出来。

　　侯伟林看出他对自己精心运作的新项目不感兴趣，感觉很没面子，说：“商场竞争
　　贵在先机，我们应该抢在南方集团前头，及时追加投资扩大经营规模。”

　　黎志不敢苟同：“憩苑服务对象是驾驶员，提供价廉质优的饮食住宿才是正途，而
　　且我们主打经营项目是货运，不应分散财力。”

　　“驾驶员也是正常人，对娱乐享受同样有需求。”

　　“不客气地说，所谓棋牌室就是赌博场的别称，洗浴按摩与色情相去不远。我们都
　　体验过开车的艰辛，驾驶员需要的是高质量睡眠，而非额外体能消耗。”

　　“他们只要停下来，无不热衷赌博找女人，这该如何解释？”

　　“候货与中途停歇完全不同，你这样说不在抬杠吗？你知道司机们是怎样评论的？
　　变着法子往他们口袋掏钱！我听了简直无地自容。” 黎志明确反对经营娱乐项目。
　　侯伟林告知运输局袁秘书有意笼络，“他们计划组建货运联合体，大概是想摆脱车
　　队负担，希望将我们纳入旗下”。黎志问他怎么想。他说县车队以老大自居，陷入困境
　　才出此招，大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予理睬！

　　黎志看法不同：“与其和南方集团合办娱乐，不如考虑与县车队联营，我们急需扩
　　大运力，他们几十辆车却等米下锅，合作两利何乐不为？”

　　俩人意见分歧，不欢而散，这在以往非常罕见。

　　第二天上午，包运来亲临憩苑拜。他笑容可掬，态度极为友好，仿佛不愉快的事根
　　本没有发生，甚至半句未提合作经营康乐中心，这与他睚眦必报的风格一点也不相符。
　　他喋喋不休地鼓吹共同提高服务价格的好处。“现在经营汽车配件和维修的个体户日渐
　　增多，针对司机的住宿餐饮店遍地开花，大家竞相以超低价格招揽生意，导致利润越来
　　越多薄，滥价等同慢性自杀，绝对不能任其发展。壶江真正有实力的就数我们两家，只
　　要咱们联手建立价格同盟，将服务价格控制在一个合理水平，完全可以共同获益。”

　　“那怎么行，垄断经营与法规相悖！”黎志摇头道，“同行之间竞争很正常，符合
　　市场法则，也有利促进服务质量。”

　　“赚钱靠本事，政府不也提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古人云，‘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我们决不可做以强凌弱、有违良知的
　　事，那种不公平的竞争最终损害的是司机的利益。你也开过大货车，应该知道货车司机
　　赚的是辛苦钱，若想在他们本来就很微薄的收益里打主意，不怕拿了烫手？合伙坑人有
　　违商业道德，国家政策和政府主管部门也不会允许。”

　　“政策是可通融的，我负责打通关节，给物价局足够好处，保证畅通无阻，你只要
　　支持就行，不服从的就联合挤垮它。”

　　“所有人似乎都认为金钱是能够撬动一切的魔棒，我却以为它更像是悬在头上的一
　　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诚信是社会公众的基本规范。顾客是我
　　们衣食父母，昧良心必然遭到他们唾弃。”

　　“成王败寇，历来如此。人们只会羡慕你辉煌事业的光环，而不会追究隐藏在成功
　　背后的道义责任。别把自己看得如何伟大，我们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如
　　果将生活比作舞台，每个人都只是匆匆过客。你应该尽情享受上天赐予的机会，饰演救
　　世主的角色太愚蠢。”包运来大咧咧说。他的厚颜无耻连在场的陈思都觉得脸红。因为
　　大舅的关系，她希望他别太丢脸。

　　“对不起，我们理念不同，走不到一块，还是各干各的好。”黎志毫不客气。

　　赫赫有名的包大经理被人拒之千里，那份恼怒当真难以言表。他尴尬地告辞，陈思
　　出于礼节送至大门外。他邀她去南方集团，她戏谑道：“包老板贵人多忘事，本人求职
　　第一站就是南方集团，是我人轻言微，没入您法眼。”

　　他自嘲：“我就似当年项羽，眼睁睁错过韩信。不过黎志绝非刘邦，只是个不合群
　　的怪人，你待在憩苑太过委屈。”

　　她笑笑说：“您过奖了，我在这里很好。”

　　午餐时间已过，顾客渐渐稀少，侯伟林在单间准备好饭菜并掩上房门。老员工都知
　　道议事会要开始了，这是公司多年惯例，一般事务通常在餐桌上处理。在他的坚持下，
　　黎志召集碰头会，许守成首先通报业绩，憩苑近期营业量和利润同步滑坡。

　　黎志介绍阳山站建设进展，场租和必要的设施投入需要20万元。他心里明镜似的，
　　审视资金流量公司完全可以承受，询问为何不往阳山站打款。老许说钱已经用于娱乐中
　　心建设。他质问：“资金使用不是早已安排好，为什么擅自改变计划？”

　　侯伟林解释说：“经营环境瞬息万变，南方集团瞄准利润丰厚的娱乐业，作为竞争
　　对手，我们必须抢在前面。”

　　黎志问其他人意见，夏欣直率道：“从眼前利益角度是好事，但有违公司长远发展目标。”
　　罗兴国反映，来憩苑修车的逐渐减少了。汽配店和维修点多了，都在争相揽客，
　　大家都会算经济账。有的驾驶员即便停住在此，宁可多跑路在别处修理。他理解货运个
　　体户的选择，“他们也不容易，辛苦一个月，除掉开支所剩无几，当然是省一个算一个”。
　　侯伟林坚决主张与南方集团合作控制价格，“价格垄断对我们有益，干吗要拒绝？
　　对企业来说，经营效益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利润企业就不可能生存下去”。

　　黎志认为：“我们要创造的不仅仅是公司利润，还有社会价值。对憩苑而言为驾驶
　　员们提供优质廉价的服务更加宝贵。听说过‘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句话没
　　有？要想自己站得住，也要帮助别人站得住；要想自己过得好，也要帮助人家一同过得
　　好。凡事就应以自己作比，而推己及人。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决不能
　　做损人利己的事，那样最终势必损害自己。”

　　占晓笠担心食客流失，含糊道：“咱们必须采取对策，要不还会影响住宿。所谓泥
　　菩萨过河各顾各，管好自身就不错。”

　　黎志快刀斩乱麻道：“我看唯一出路就是随行就市，调整材料和修理价格，和他们
　　同价竞争，靠服务质量取胜。”

　　侯伟林担心包运来会有过激反应：“人家特意来相商，我们却反其道行之，等于打
　　他耳光。”

　　“生意场上各显神通，只要降价能消化，不需要看谁的脸色。”

　　碰头会不欢而散。私下里，许守成也认为对待包运来方式不妥，担心道：“从经营
　　的角度，他的话不无道理，店多滥价，都要亏本。壶江数我们两家最大，合则两利。他
　　有势力，对这种人不妨委婉点，纵使不同意也要给他台阶下，没必要树敌。”

　　黎志不在乎：“他骄横跋扈惯了，无论给不给台阶结果都一样，干脆硬朗点让他死心。”
　　许守成话犹未尽，迟疑一会儿后提醒说：“我总感觉猴子最近变化很大，恐怕会干
　　出格的事，咱们得早作提防。祸患积于忽微，不能等到出大漏子才处理。”

　　黎志不以为然道：“这小子经营还是有一套，生意越做越精，只是方向有些偏颇。”
　　袁秘书下午刚上班就被卢局长叫去。蔡鹏举也在场，再次问起两天前发生的事。那
　　天高局长途经壶江，来运输局小憩，局领导全都回家了，只有他负责接待。

　　“整个过程时间不长，也就半小时吧。高局长关注车队改革，要我们总结学习顺达
　　公司经验。”他简略说，因为早向卢局汇报过。

　　蔡鹏举让他仔细回忆高局长的指示，最好别漏掉一个字，以便从中揣摩上级领导的
　　意图。蔡局最后交代抓紧撮合南方集团与车队结盟，有了结果立即上报市局。

　　袁林龙忧虑重重地从局长室出来，上司交办的事让他很纠结。蔡副局长收受过包运
　　来大量好处，遇事站在南方集团立场顺理成章，可偷梁换柱篡改上级指示的事却要他来
　　做，万一穿帮，市局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他左思右量，终于想出缓兵之计，当即前往南
　　方集团，游说包经理与顺达公司合作，共同开创壶江汽运新天地。原来傅主任力推壶江
　　局搞改革试点，多次催促上报材料，无奈车队实在摆不上台面，高局长流露对憩苑的欣
　　赏，蔡局却要推出南方集团。他想促成两家与车队联营，起码可以借憩苑撑门面。

　　不料包运来由于心情不爽，中午自酌已有八成醉意，听了袁秘书一番说辞后，瞪圆
　　了一双牛眼：“姓黎的不配合，我总不能自作多情，热脸往冷屁股贴吧？”

　　袁秘书本是一片好心，却挑起对方无名之火，只好耐心道：“顺达公司得高局长青
　　睐，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与之搭伙可换来市局全力支持，否则让其一枝独秀，你将
　　来后悔都晚了。”

　　“我老包闯天下靠过谁了？这世道他娘的谁也靠不住，还得靠自己！”这家伙借酒
　　装疯恶言奚落。

　　包运来清醒后自觉不妥，毕竟阎王好说小鬼难缠，小秘书虽然无权，不定何时暗里
　　下绊。他匆匆赶到运输局，正巧蔡鹏举有话要说。副局长责备他鼠目寸光，一番点拨顿
　　开茅塞。

　　南方集团的请柬送到憩苑时，侯伟林想回避，黎志却说：“为什么不去？倒显出我
　　们缺乏气度。”

　　落日西沉，顼河穿城而过，星光泼洒在水面上，留下斑驳陆离的怪影。人群在春意
　　融融的大街小巷里川流不息，整个城市都似乎笼罩在舒坦惬意之中，虽然缺少大城市的
　　喧闹奢华，却富有江南水乡的婀娜多姿。

　　包运来亲自在酒店门外迎接，态度之热情较前日有180度转弯，这就是商场老手的
　　涵养。赴宴的除了集团骨干还有蔡副局长和车队队长毛利。包运来介绍道：“蔡局长是
　　未来全县交通运输业总管，也是今日宴会的真正主人。这位袁秘书堪称运输局栋梁之
　　材，对你可是赞许有加。”

　　袁林龙表现得热情洋溢：“我们是学友。黎老弟在校时就是有名才子，如今事业有
　　成，今后多有请教之处。”

　　黎志想起这个高两届的学生会主席，当然虚心求教。袁秘书暗示市局领导对憩苑青
　　睐有加，“老弟已创下可观业绩，能得到蔡局提携，这样的机会人家巴结不来，老弟何
　　不乘势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将来也好向政界发展？”

　　黎志道：“凡事顺其自然，公司正常经营就是最大奢求。”

　　包运来誓做壶江公路运输业领军人物，对县局组建货运联合体的提议推崇有加。
　　黎志并不反对，只关心运作细节，几经询问不得要领。满桌山珍海味，众人把盏豪饮，
　　相互言不由衷吹捧。几圈敬酒下来，现场唯有三人保持清醒。包老板对这种场面习以为
　　常，黎经理也应对自如，袁秘书则禁不住眉头紧锁，别看他们貌似融洽，心里想什么只
　　有各人自知。

　　蔡鹏举酒醉饭饱后径自离开，留下袁林龙贯彻局委会意图。别看他对这位学友充满
　　热情，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对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两人以前从未打过交道，他的
　　偏见源自生长干部家庭且受过高等教育的优越感，也出于对利用经济改革过渡期规则缺
　　失机会发迹的“暴发户”们的反感。黎志农民出身，钻政策漏洞发家，居然快成社会名
　　流，与社会精英平起平坐。

　　袁秘书那种不屑会不知不觉中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敏锐的黎志岂会感觉不到。他本
　　来就一向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对别人的轻视根本不以为意，最多影响相互之间交
　　流信任而已。

　　席间包运来重提旧议：“合则两利，为避免恶性竞争，你我两家应统一步调，联手
　　对外。”

　　黎志推托：“汽运方兴未艾，面向全国市场足够开拓。”

　　毛利感谢顺达物流公司在货运业务上对车队的大力支援。袁秘书建议签订合作协
　　议，建立松散联盟，三家取长补短，互通有无。“运管本是一家，你们只要挂靠运输
　　局，可以利用行政力量，获得最大发展便利，局里绝不干预经营。愚兄忝为学长，今日
　　又是同道，正该精诚合作，创造一番大事业。”

　　“袁秘书所言极善，有行政主管部门支持当然求之不得，我们会与股东商讨。”黎
　　志一语带过。

　　侯伟林当然倾向合作，对共同开拓娱乐业尤其关心，无奈临来前黎志再三提醒，只
　　能保持缄默。

　　归去时黎志顺道探视贾母。老太太年过八旬，身板依然硬朗，对人慈祥，看见他乐
　　得合不拢嘴巴，拉住了直端详，“瞧瞧，你又瘦了许多，怎就不知爱惜自己？”他将手
　　中果品放下，说：“这是您爱吃的云丝糕和龙眼，这次从广东过来特地多捎了点。”
　　“亏你惦记。”贾母最心疼孙子，爱屋及乌，对文虎的师傅自然特别看重。老人家
　　坐下就叨唠个没完，聊的都是文虎如何变乖了，每次经过都回家请安。当初，她出于对
　　职业风险的认知，死活不让宝贝孙子学开车。文虎不惜绝食抗议，谁劝说也没用，祖孙
　　俩闹得不可开交。玉洁搬来黎志，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才使关系缓和下来。在老人
　　心目中，他无异一颗定心丸。

　　“告诉我实话，你不在身边文虎牢靠不？”她不放心，不时传来的车祸消息总会
　　让她胆战心惊。黎志肯定道：“小伙子长大了，做事很稳重，什么难事都能处理，您放
　　一百二十个心！”

　　贾家就在交警队后院，贾玉洁闻讯赶过来。她剪着短发，中等个头，略显丰满，浑
　　身散发成熟风韵。她性格开朗，见面就劝他成家。“要不要我介绍？我的朋友中有教师
　　和医生，包管你满意。”

　　他玩笑说：“现在的姑娘条件高，谁会嫁给我这个开车的？”
　　“谁不知道你是憩苑老板，快成名人了。”
　　“我一不是国家干部，二没有进过大学校门，现在的身份充其量不过是个体私营业
　　者，根本入不了现代女性法眼。”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会来真的？”
　　“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说实话，我就等着做媒人呢。”

　　他戏谑：“饶了我吧玉姐，一个不具资格的人哪敢有娶妻奢望，别害了人家姑娘。”
　　“你是心有所属，还是真的妄自菲薄？缺乏自信不像你的风格。要知道社会在进
　　步，人的思想意识也在改变，只有你还封闭在过去的意识圈子里。”他俩结识于五年前
　　一次交通纠纷处理，那时她刚进交警队，因事发突然单独出勤，由于业务不太熟悉受到
　　司机们嘲弄，是他仗义执言帮她解围。他的热心与威信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弟弟坚
　　持要学驾驶，她想到的师傅就是他。

　　“不错，时代是在前进，城乡户口差别和干部农民的认知鸿沟在慢慢淡化，但不同
　　社会地位的区分永远存在。我不认为自己从事的职业比别人低下，别人可不这样想。”

　　“人无贵贱之分，虽然起点不同，但只要为确定的目标而不懈努力，都可以实现自
　　己的人生价值，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有一天你的观点会成为社会主流意识。我会耐心等待水到渠成。”他认真起
　　来，“爱情可遇不可求，需要心灵沟通。我现在缺乏谈情说爱的条件，可能与生活漂泊
　　有关。”

　　“你的问题是内心有个始终解不开的结。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的影子里。”她对他
　　的过去有所了解，说话一针见血。

　　离开贾家，四周一片静谧，偶尔能听到屋内传出的麻将声。他感慨接触世界越多越
　　觉得知识不够。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一旦返回家乡深感两地巨大反差。他无法适应内
　　地的慢节奏，人们生活很有规律，不那么忙乱，但很枯燥。多数人通常在下午5点前下
　　班，只要10分钟就能到家，6点前吃完晚饭，晚上除了玩牌几乎无事可干。身边围绕着
　　无所事事的人，每天都是老样子，更可怕的是保守封闭的职场文化，在这里资历和人际
　　关系往往比能力更重要。在沿海发达地区虽然工作时间长，要经受靠快餐过日子和交通
　　拥堵的苦恼，有竞争带来的巨大生存压力，但人活得充实，每天都在学习和进步。

　　他回到公司时夜色已深，至信息中心了解建设进展情况，那是他最看重的项目。现
　　代物流离不开科技手段，营业网点靠互联网紧密联通。他与夏欣促膝长谈，两人具有相
　　同的经营理念，公司未来发展必须拓展运输网络，决不能囿于壶江方寸之地，而成功条
　　件之一是有快捷高效的信息网络。

　　临别时，小伙子突然变得忸怩起来，坦诚相告喜欢陈思，恳求黎志居中牵线。他取
　　笑说：“男女间谈情说爱是好事，干吗要旁人掺和？”

　　夏欣脸红了，“我喜欢她，可张不开口。我相信她会听你的”。他乐观其成，应承
　　道：“月老我当，成功与否还靠你自己。”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金沙货场内，候货的司机们正在豪赌。一张张兴奋的脸在昏
　　暗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斑驳陆离，一个大汉将手中钱输得精光，想要签字画押以货车和
　　房产换为赌本，希望挽回损失。有同伴劝其撒手，“赔光了如何向一家老小交代？”大
　　汉哪里听得入耳，他极好面子，已经没了退路。

　　大汉手背，骨牌再没给他任何机会，一直输到手脚冰凉。凌晨散场时，他脸色铁
　　青，头脑麻木，不知如何回到住处。这天他本不想接货，太阳三竿高了才出门洗漱，无
　　意中撞见梅老板上门游说，急于将整整一车毛纱运往南通。感兴趣的司机倒是不少，全
　　都因出价太低无法成交。大汉怦然心动，主动上前与梅老板接触，“我叫曹四车，正要
　　赶回南通，保本胜过放空。不过驾驶室已经满员，你要不放心，可以将我的身份证押给
　　你”。

　　梅陨石相信憨实的大汉值得信赖，放心交付货物，哪里知道收下的身份证是对方进
　　赌馆为防万一准备的□□。四天后，受货方来电催讨，他才慌了手脚，多方寻找，毛
　　纱已杳无音信。

　　曹四车从此失踪，盗卖货物事件严重损害壶江声誉，给货运行业带来巨大冲击，货
　　主们见到壶江车无不退避三舍。

　　黎志得知消息大声疾呼，痛斥业内不法行为。他总结出影响汽运健康发展的种种恶
　　行，譬如车主为争货源互相攻击，迫于还贷压力严重超载，信用意识差耽误交货期，少
　　数司机骗货骗保、中途偷留小件货物等等，亟待从业者自律自省。

　　他要广发倡议书，侯伟林劝阻道：“窃货是个别现象，不需小题大做。咱们专心做
　　生意，犯不着无端得罪人。”

　　许守成也说：“陋习有其存在的社会根基，那是一张坚韧无比的网，触碰会伤及自
　　身的。”

　　他坚持道：“苗头虽小，不及时制止将危及壶江货运前景。问题客观存在，谁也无
　　法回避，相信会得到大多数人支持。”

　　许守成摇头苦笑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你是不撞南山不回头，总有一
　　天为固执付出代价。”

　　得知憩苑广结同道并跟着降低服务价格的消息，包运来气得直喘粗气，吼道：“跟
　　我对着干，他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侯伟林出尔反尔，将其扶上马后反踢一
　　脚，已让他痛恨至极，而今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

　　包运来在壶江可谓大有名气。他生长在农村，祖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大字不识。
　　父亲将长子取名“发财”，只不过望其成家立业，在本村土地上繁衍，决没想到发大
　　财。改革开放初期，国家实行原材料价格改革，允许企业超计划自销产品，可按市场价
　　格出售。这就形成了“双重价格”即“双轨制”，市场价格比国家统配价时常会高出一
　　到两倍，也给那些“倒爷”们带来了商机。在车队开车的包发财不满足少得可怜的工
　　资，揪机会跟着朋友开始“倒爷”生涯。他的“第一桶金”源自一张批条，朋友的远房
　　亲戚在邻省某县政府任要职，他用积攒的钱从那边得到了一张一次性木材采伐批条。那
　　个时候，邻省的木材大概在两三百元一立方米，而运到浙江就能猛涨三四倍。批条只能
　　用一次，精明的他便用第一次赚取的利润疏通关系，打通了木材买卖通道。金钱积累催
　　生更大野心，野心终于将他引入牢狱。他出狱后变得聪明，处事干练多了。

　　在风水大师指点下，他改了名字，财富欲望也随着实力增加而日益膨胀。他贷款开
　　办汽车租赁公司，利用银行资金运转，玩起所谓“空手道”。他从不考虑如何还贷，认
　　为傻瓜才会卖力气赚钱。他想一家独大，统揽全县汽运业，无奈随着运输个体户日益增
　　多，货运公司像春雨滋润的野草迅速成长，激烈的市场竞争令人头疼。联络憩苑扭转行
　　内互相残杀的局面本已是自降身份，没想到竟吃闭门羹，包某人何时这样窝囊过？来而
　　不往决非他的风格，他发誓要将顺达公司彻底挤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