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君莫言》西折北构

6、投胎

　　在天界极东之地有一潭影灵泉，传说这影灵泉是混沌初生的时候，四界始分所剩下来的精华所凝。这是天界难得的一处僻静之地。

　　这泉水生在天界，自然是天人仙者看护。自有天界那一日，便是莫家在守这影灵泉了。这莫家与其他仙家不同，每一代只能生两个子嗣，多的生不出来，却是一男一女。这是天则，不可打破，也无法打破。

　　因着这影灵泉四界独一份，泉水有洗髓净心之能，对于任何伤口都有奇效。因此只要能得泉水洗髓，则在修炼一途毫无阻碍。

　　这莫家看护影灵泉的好处便是可以使用影灵泉，限制其家族的壮大也不无道理。每一代只有两人便强盛到了如今这般程度，若是失了限制，岂不可怕？

　　到了莫离这一代，却是另有玄机。

　　莫离自自己两万岁那年和女仙云川成婚之后，便是继承了莫家家主之位。不久直接添了对龙凤胎，这下好了，自己一儿一女算是齐了。这莫离也是个极爱乐趣的神仙，本以为会分两胎生出来，自己照顾爱妻两胎岂不是其乐融融？这一胎到位，可是折损了自己许多期许，不过龙凤胎在莫家历史上可不多见，是以自己还是喜悦更多。

　　两百年前，云川又怀孕了。

　　这个消息简直让莫离和云川慌了阵脚。这按理来说是不可能的。两人瞒着所有人，将这个孩子小心翼翼地保住了，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两人忙用影灵泉水帮小孩洗髓固灵。

　　但是他们知道，他们保不住这个孩子。天帝知道了，会置他于死地。

　　他们去找了笛拂，这个四界唯一能够与天帝并肩的人。而且，并不惧怕天帝。

　　出乎意料，笛拂轻易地答应了莫氏夫妇的要求，他会把这个孩子藏起来。作为回报，需要一瓶影灵泉最中央部分的泉水。

　　影灵泉水，不是一潭泉水都是一样功效的。越靠近泉眼中央，浓度越高，功效越好。从泉眼流出的泉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莫离答应了。

　　这四界，唯一一个天帝查不到的地方，便是灵界了。笛拂将这孩子的魂灵提了出来，交与自己曾经的故交，方修。只待这个孩子在灵界长到五百岁便可以再次投生成仙，到时候莫氏夫妇怎么办，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今天，是言灵投胎的日子。也是莫离跑到幻修阁去拜访笛拂的日子。两百年了，自己那可怜的儿子在灵界过得好不好自己全然不知。自己又没有办法破入结界去灵界，是以只好腆着一张老脸来找笛拂。

　　此时笛拂正在煮茶，整座幻修阁就他一个人，哪怕再德高望重，做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旁的仙总觉得他是节俭不矫情，只有笛拂知道，自己是不想接近任何人。

　　自己活得年岁太长，旁人于他，不过是一道风景。

　　“你是为了你儿子的事来的吧？”笛拂将煮好的茶倒了两杯出来，端一杯递给了莫离，另一杯递到自己嘴边，也不等莫离有动作，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烦请先天去看看我那可怜的孩儿，不知他在灵界过得如何。”莫离一个大男人，竟是要哭出泪来。

　　“我会去，帮你到底。”笛拂放下茶杯，抚了抚自己的青衫。

　　今日的升灵台有些热闹。

　　不仅是平时天天抛头露面的方修来了，就连另外两大天子，钟秦和元辰也来了。十天子到了个齐。

　　升灵台有三条路，分别通往天界，人间界，匠神界。

　　此刻在通往人间界的那条路路口集结了大批的魂灵。人人头上皆是有一个灵魂烙印，和言灵额头上的一模一样。

　　这批魂灵便是要被送到人间去充数的了。

　　临城昨晚上抱着言灵哭了好一会儿，说是舍不得她，贝歌倒是没有哭，不过在旁边盯着言灵一言不发地看了好久。

　　尹泽是为了言灵而高兴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何有一些失落。

　　她要离开了。不过她的灵魂印记在我这里，待她归来，我定能认出她。尹泽如是想。

　　围观送行的魂灵竟是都带着一些羡慕之意，也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他们更为困惑的是，为什么这些地位卑微的无主之魂会优先投胎。

　　不过要是是去人间界就罢了。

　　心里略为平衡。

　　只有居高临下的灵界十天子和少数知情人知道，这些魂灵，根本就是去送死。

　　方修站在高处，看着钟秦飞身到半空，右手向天空轰出一掌，顿时光芒万丈。

　　“给我开！”钟秦一声大喝。通往人间界的桥开了。魂灵们带着对复生的渴望和新世界的激动冲到了这条石桥上。

　　石桥九孔，可以看到这一边，却望不到桥的另一边，那是一片迷雾。桥下是深蓝的海水。言灵记得净尘说过，这桥下是离怨海，离怨海庞大无比，在四界每一界的交界处都是其领域。因着不属任何一界，是以这离怨海里并无任何生物，而不论是什么东西掉进去，都再无生理。

　　言灵随着人群走到桥上，却是转过身对着尹泽和临城他们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大声喊道：“你们要努力啊！我也会好好活着！”

　　是了，我要好好活着，努力地活下去，我不要灰飞烟灭。

　　言灵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平日里束成两股的头发今日挽起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用一段红色丝带扎住。两只眼睛还是那么大，眉眼格外清秀。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额上的灵魂烙印格外显眼。这身打扮是净尘灵子为她张罗的。净尘说，女孩子穿艳色才好看。

　　凡间的姑娘要嫁人了，便是要穿一身红衣，着最艳的颜色，嫁给最心仪的人。

　　尹泽看着那抹红色默默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却不知道，那个女孩子背对着他，早已泪如雨下。

　　“这小家伙，看来过得不错。”笛拂出现在方修的身后，看着底下的贝歌，露出了微笑。

　　这个时候，底下传来一阵喧闹，通往人间的那条路突然爆发了骚动。

　　升灵台在这灵界存在了多少年，没人知道。每一个灵界的人都对升灵台充满了敬意，没有人会去想升灵台由谁所造，也没有人会去想升灵台会不会崩坏。是以这无尽的岁月以来，根本没人想过要去将其修葺一番。

　　净尘灵子彼时正在远处同贝歌和尹泽交代一些事情。言灵走了，净尘的下一位副手毫无疑问就是尹泽了。她只听得远处的人界桥上传来巨大的喧哗，一个声音格外清晰。

　　方修对净尘说：“言灵从桥上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言灵？

　　净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言灵的时候。那个时候，小女孩很羞涩。因为自己是无主孤魂，所以一直不敢正眼看自己。两只眼睛却很有神，一直盯着地面看。个头倒是比同龄的魂灵大了不少。

　　言灵自小就高。给人一种很硬的感觉。对，就是很硬。她不会撒娇求饶，不会仗着自己小就要求太多。想要什么，就拼命做好想要得到。她深知自己不可能依靠别人。

　　喜欢照顾别人，净尘记得每次自己陷入对生前的回忆时，她都会给自己从后山采来野花，扎成一束，笑着说：“灵子笑笑吧！”

　　净尘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方修，竟是哭了出来。揪着方修的衣角，两只眼睛都红了：“为何要如此？你们要她去人间充数，我听了。你们要我放手不管，我听了。我为何会听你们知道吗？我明白，那样的孩子，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会死！原本想着，留在灵界也会消亡，不如让她去闯一闯，若是能拼出条路来，也是造化。可现在，连一个拼的资格竟是都没有了吗？”

　　“她身子太弱，本就是被拉去充数的，你看她那个样子，就是到了人间，也是必死无疑，知道你疼她。只是这是她的注定，旁的人都改不了的... ...你莫要为难方修。方修惯着你，我可不会！”一旁的钟秦两只眉毛竖起来。

　　一旁的临城拉着双目无神的尹泽，揪了揪他的小拇指问：“灵子说的可是真的？言灵要湮灭了吗？”

　　尹泽不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前方骚乱之处。元辰已经派了人去组织魂灵继续投胎，人界桥的一段栏杆已经塌了，剩下的工作仍在继续，没有人想过去救掉下去的魂灵。

　　掉进离怨海的，终将是死物。而灵界，也不缺这几个无主孤魂。

　　但是尹泽缺。

　　“不是要湮灭了，是已经湮灭了。”贝歌声音依旧冷静，只是在颤抖着，两只小手捏的青一块儿白一块儿。

　　临城哇的一声哭出来，看着尹泽一直木然，便抱着贝歌哭了起来。

　　不知为何，可能是生吞了几个魂灵，离怨海在三座桥下径自汹涌了起来。渡灵石立在升灵台上，光芒几闪，几个名字便隐没，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山泽灵府的后山上，一块巨石傲然而立，旁边的一株巨树枝条延展，仿佛要和天空长在一起。巨石记得，曾有一个女孩，喜欢同他说话。巨树也记得，曾有一个女孩，喜欢倚她入眠。

　　尹泽看着人界桥上的那个缺口，好像自己永远都走不过去。

　　“尹泽，你胸口有什么在闪烁。”

　　尹泽看着自己胸口的领魂玉，眼里渐渐有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