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思》会飞的绿豆

6、006. 传说中的二小姐

　　说书散场，踏着月色，一行四人回了城主府，各自回到住处。
　　千梵音回到清风院，小厮丫鬟立即迎上，准备伺候梳洗休息。
　　千梵音和世家公子不同，他从小在山上住，除了不用做饭洗衣，其它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自然不用下人伺候，他就让丫鬟小厮回各自住处休息，丫鬟小厮巴不得回去休息呢，所以千梵音一说，大家仅仅只是迟疑几秒，就立即应是，随即下去休息了。
　　整个清风院就陷入了沉静中，只有院中竹子在主屋灯光的照映下影影绰绰；夜风吹着，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明月高悬，散发着柔和的月光，点点繁星好像闪耀的宝石一样镶嵌在蓝幽幽的天幕下。
　　千梵音没有立即回去睡觉，而是在院墙角那簇竹子边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夜空，默默想着，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是否可以利用这次下山的机会，查清楚自家的灭门惨剧是谁做的？
　　可是他当时那么小，一点线索头绪都没有，怎么查？心思一转，又想起了五岁那年冬天，娘亲拿着给他做的一件小红袄，满院子追着他，要给他穿上，而他则觉得太像小姑娘穿的了，就绕着院子里石桌跑着，时而停下，嘲笑娘亲追不上他。
　　谁知后来那件小红袄却成了他的噩梦，当他们一家被追杀的时候，那件小红袄最后被娘亲的鲜血染的更红了。
　　那时只有六岁的他，裹着一件被血浸透的小红袄，在冰天雪地里，不停地奔跑着，不停摔倒，不停爬起来，实在跑不动了，爬不起来了，就爬着往前；他害怕，害怕被那些裹着黑衣，手持弯刀的死神追上，直至精疲力尽，躺在雪地里，睡过去前，他以为他会被冻死，醒来确看见了师父，师父端着小米粥，一点点喂给他喝，被饿急的他，狼吞虎咽喝下小米粥，随即小小的身子扑到师父温暖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时，从院墙的另一边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打断了千梵音的思绪，声音可以说不大，但是对于武功高强的千梵音来说，一点细微的响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很好奇，这么晚了，怎么还有水声，是谁在干什么？他虽然好奇，也知道是别人家，不能随便好奇。
　　便起身洗漱一番，回房休息，可能因为他之前想的事情太过沉闷，躺在床上翻来复去还是睡不着，反倒听着细微的水声，越听越烦。
　　幽兰院中，一个身着简单青色衣裙的小姑娘，乌黑的发丝有点潮湿地一撮一撮柔顺地披散在背后，小小的身子蹲在井边的大木盆旁边，木盆中有几件白色、青色的衣服，小姑娘白皙纤细的小手卖力地搓着盆里的衣服，白皙的小脸蛋上面无表情，弯弯的柳叶眉色泽略浅，浅色的眸子像琉璃一样漂亮，高挺小巧的鼻子，秀气十足，殷红的小嘴微抿，柔柔的月光撒在她身上，无端多了一层幽冷的气质。
　　低头洗衣的小姑娘突然看到木盆前多了一双白色缎面软底的鞋子，小姑娘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思确极为玲珑，穿这种鞋的，应该是孟云起，或是家里来的客人，她也就不害怕了，抬起头看清来人，来人在头顶月光的笼罩下，像画中仙人一样，白衣墨发，像初升的朝阳一样，干净明亮。
　　小姑娘怔了一瞬，回过神来，快速站起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面对这样的干净明亮，她觉得她自己是生活在阴暗中的，越发自卑起来了，但还是问到：“你是谁，来我院子有什么事？”声音宛如清冷水流趟过幽冷的大理石地面一样，柔柔的却又幽幽冷冷的。
　　本来千梵音想要来看看谁半夜有毛病，大晚上不睡觉，还玩水，可能是起初想的事情太过于刻骨铭心的悲伤，所以千梵音情绪不太好，翻过清风院的院墙，避开府中巡卫，循着水声，走过一条鹅卵石小路，又翻过一堵墙，终于看到了水声的源头，一个像精灵一样的小姑娘在洗衣服，小姑娘精致的就像是一个小精灵一样，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幽冷的气质，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黑暗，厌世，冷漠的情绪，她就像一个精致的傀儡娃娃，漂亮而空洞，美丽而冷漠。
　　虽然是初春，水不刺骨，但是还是凉的，小姑娘的手微微泛红，他有一种轻微心疼的感觉，他觉得这是正常的，梵尘阁就是秉着“救世救人不救劫”的宗旨，师父从小就教育他要带人宽厚，心存善念慈悲，他心疼这么个小姑娘也没错，于是就鬼使神差的落下墙头，走到小姑娘身边了。
　　听到小姑娘问话，千梵音微微一笑回到：
　　“千梵音，我是这里的客人。”
　　小姑娘心中了然，果然是客人，有些局促地说：
　　“我叫孟，孟幽。”说完就地下头去。
　　“冷么？”
　　“比冬天暖和。”小姑娘依旧低着头。
　　千梵音不解地问道：“他们对你不好？”
　　孟幽小姑娘这次没有低头，抬起头，嘲讽地道：“我不是真正的小姐。”
　　千梵音沉默了一会，孟幽小姑娘有局促的低下头了。
　　过了一会，千梵音又道；“你怎么还不洗，快洗了，去休息。穿的单薄容易着凉。”
　　听到千梵音带着关心语气的话，孟幽小小的身躯一怔，随即蹲下身继续洗衣服。
　　千梵音没有走，而是在院中不远处的小石凳上坐下，看着精灵一样的小姑娘。
　　“你不回去休息吗？”孟幽浅色的眸子染上了疑问。
　　“你知道城南老刘包子铺的鲜肉包很好吃么，隔着两三家，有家王嫂汤圆，也很好吃，我不喜甜食。”千梵音，没有回答小姑娘，而是神色柔和的这么说一句，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的世界太灰暗了，或许尘世的事物能够照亮一点她的灰暗。
　　孟幽小姑娘又是一怔，随即思考了一会，幽幽冷冷地说道：“我出生，就在这个府上，记忆中，几乎没有出过府。听人说，小时候母亲很疼我，后来渐渐也不管我了，我就更没有资格出府了。”
　　“有座叫听风眠雨楼的茶楼里，有唱曲的，说书的，那里的洞庭碧螺春味道很不错；街上有杂耍的，牵着小猴儿表演；还有戏楼，每期都会推陈出新新曲目。”千梵音依旧说着。
　　孟幽一边洗衣服，一边听着，整个人更加灰暗了。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开始被欺负了，她会悲伤，会难过，也渴望出去，现在知道这些都是奢望，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她的难过悲伤，没有人会心疼她的眼泪，包括母亲，所以，她麻木了；也没有人会给她讲述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她的生命里，都是丑恶的下人脸和一起欺负她的大小姐和三小姐。她的生命里，没有阳光，只有灰暗。现在听着这个人用温暖的声音跟她说着外面的事情，她突然觉得好心酸，鼻子一酸，珍珠一样的泪水就从眼眶滑落到木盆里。
　　千梵音看到小姑娘哭了，莫名觉得堵心，他不会安慰人，便说道：“以后，我带你去吃包子，吃汤圆，看戏。莫哭。”
　　他想让小姑娘的生命里有点阳光，哪怕是一丝一毫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