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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离梦公子 ...

  •   三公主住进东园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青衿醒了。他启目环顾四周,只觉得周围的环境陌生的很。他刚想起身看个究竟,便被噬骨的痛楚蔓延全身。他重重地倒在了榻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身体里每一处的疼痛都令他痛不欲生。青衿狠命地抓住床沿,拼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突然“哐当”一声,门被推开。被青衿动静惊醒了的佩鸾匆匆披衣走上前去,在雕花的沉香木桌上拿起一个粉色的小瓶子,拔出瓶塞,往手中倒出一粒棕褐色的药丸,扶起了榻上的身影,将手上的药丸往口中一拍,让青衿咽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青衿便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伏在床边,力竭后的身体抵制不住地颤抖着,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佩鸾慢慢地换下青衿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青衿的身子放平,掖好被子。佩鸾环顾四周,只觉得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充满了慌张与痛苦。他将换下来的衣衫交给门外的侍女后,轻轻掩上了门,站在榻前问青衿道:“公子,您感觉如何!”
      “这是哪里?”青衿久未说活,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佩鸾侍立在一旁,空气里似乎凝结上了一层冰。不知过了多久,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公子,老君把您送到了凡间的东园。”最后那几个字是佩鸾鼓着勇气才敢说出来的。
      听完佩鸾的回答,榻上的那抹身影静默了很久。末了,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佩鸾,你走吧!不要...再...服侍...我了!”他说话极其吃力,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
      佩鸾身形一震,仓皇抬头,目光中尽是震惊和不解。他“扑通”一声,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下,悲怆地问道:“公子,为什么?您要赶我走吗?”
      青衿昏昏沉沉,抬起手想要扶起地上的身影。奈何他身体弱极,刚刚凝聚出的一点力气在他抬起小臂的瞬间就已消失殆尽,只能再一次重重地无力垂下。青衿虚弱地劝道:“并非...我要...赶你走,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神,我...是人,我...没有...资格再...再让你...服侍...我。”那声音断断续续的,飘渺无力,没有半点生机。
      可就是这番无力飘摇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剑一般,直嗖嗖地刺进了佩鸾的心里。佩鸾心底一寒,身子膝行至榻前,一边又一遍地磕头求道:“公子,佩鸾自请来到公子身边,我答应了天君决对不会离开公子,请公子允许佩鸾留下!公子,自您上天庭以来,我从未离开过半步。三万多年了,在佩鸾心里,您早已是我唯一的主子。无论您变成谁,您的身份是什么,您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小世子。佩鸾早已发誓此生只要认定一个主子,不离不弃。公子,佩鸾不能违背自己许下的誓言啊!”
      佩鸾的语气极其真诚,使得青衿不忍再请求他离开自己的身边。许是因为那句誓言,青衿无法抵触,无法拒绝,亦无法反驳,只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叹道:“佩鸾,我...不...想...误你...”青衿吐字极其艰难,气息愈发虚弱。突然间,青衿感到一顾气力传上心头,冲得他整个身子都倾了下床。剧烈的呛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青衿满脸通红,发丝凌乱地趴在床沿上,无力抬头。佩鸾见状,也顾不得求情,手忙脚乱地扒上床沿扶住青衿的身体,一边将灵力缓缓输入他的穴道,一边伸手把茶水递到青衿面前。
      “公子,我不后悔。”佩鸾看着青衿,清晰吐字,带泪的目光后隐藏着无法摧毁的坚定。良久,在青衿无奈的叹息中,宛若天音一般传到了佩鸾的耳中:“佩鸾,记住。从今...后...,只有...离梦,没有...青..衿!
      东园,玲珑阁
      “离梦?”提起青衿,絮仪心中不禁填满了怒气。听到这个名字后冷笑几声,含怒讽刺道:“呵呵!好个离梦!他真的以为改个名字就可以把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当做一场梦境吗?”
      “三公主!”絮仪的侍女帘珑为难的唤了一声,“您就原谅安平世子吧!”
      “原谅?”旧事重提,絮仪的眼眶不禁红了一圈,“怎么原谅?犯了错不承认,难不成是本公主污蔑了他?他被罚跳诛仙台是他罪有应得。现下好了,我和他的婚约销毁不了,到头来还是要做夫妻的。凭什么?我堂堂天庭三公主的一生幸福,为什么要葬送在一个根本活不了几年的凡人手里?”说到这儿,絮仪的心如同被撕了一道裂口,凭着一股坚强忍了许多天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流了下来,那秀美妩媚的面庞上满是痛楚和不甘:“我本来就不爱他,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做妻子。四大美人之一又如何?我不愿意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就算是伏羲大帝也不行!凭什么,凭什么我一个公主却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婚姻?我不想做政治联姻的工具!我不想嫁给自己不爱的人,我更不想嫁给一个活不了几年的人!帘珑,我不甘心,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絮仪质问着,伤心绝望地伏案痛哭。那种无法寻求自己心爱之人的痛,那种无法享受爱情的痛,那种被当做政治联姻的痛,那种面临守寡千千万万年的痛,又有谁能知晓,又有谁能体会得到?以前在凡间的时候,她常常感叹凡间皇室女子“不愿生在帝王家”的誓言,却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跻身于天庭公主之位,与凡间的公主们一样,面临政治的审判。位列上仙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逃脱不了命运的无奈与悲哀,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青衿虽然被贬凡尘,然而他还保留着安平世子的封号,他还是天君之子。再不济,他也是贵族子弟。虽说天庭女子没有“好女不二嫁”的说法,但是她与青衿的联姻却无法解除,身为公主必须以大局为重。随着泪水的滑落,絮仪的心也慢慢地沉寂下去。
      青衿再一次见到絮仪,那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正值早秋之际,阳光是久违的柔和温暖,斑驳的碎金洒在了青衿斜卧的病榻之上。被王母派下凡间专门负责照料青衿身体的老君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欣慰地笑了笑,走上前去,摇醒了正在浅眠中的青衿。
      青衿睁眸,见是老君,虽略感意外,却仍然温声笑道:“老君,怎么了?”
      老君指了指窗外:“今日天气好得很,出去晒晒太阳,对你身子恢复有好处。”
      “晒太阳?”青衿双眉微蹙,声音略显疲惫。他摇了摇头说道:“老君,你看我这身子,连下地都不能,又如何出去晒太阳呢?”
      老君摆手否认,继而向门外招呼一声:“佩鸾!”只见佩鸾应声推门而入,推着一架木制小车进到屋内。青衿勉强睁眼一看,便被眼前的事物吸引住了目光,他惊讶地看着老君得意的笑容,问了一句:“这个是......轮车?!”

      青衿坐在由佩鸾推着的轮椅上,沿着湖边观赏东府的内景。住进东府也将近一个多月了,从来没有机会见识到东府的美景。湖光潋滟,七彩的色泽如梦似幻,几尾龙鲤金鱼在湖面不断跳跃,据说是七公主在龙王府求了很久才要来的。青衿手里拈着一片红枫不住地转着,东府的美景令他目不暇接,忽然间,他被一抹鹅黄吸引住了目光。
      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水中的亭榭里,微风吹起她黄色的霓裳,如梦似幻的飘带如同一层薄雾,朦朦胧胧地匀铺在她的身上,如玉瓷般白皙的双手横握着一根玉笛放在唇边,飘出了悲凉无助的仙音,她如同一朵娇艳的玉兰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她的温尔,那般静谧,却又透露着些许落寞。青衿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痛楚,一声呼唤喃喃溢出:“三公主......”
      风,将他极轻的话语送到了亭中玉人的耳边,那抹黄色的身影微微一颤,顺着风向,她看到了轮车上那抹痴痴凝视着的目光。旧愁勾起新恨,絮仪的心中愈发感到悲凉。那冰冷的话语仿佛是昆仑山上的冰锥,直刺进青衿的心里:“你还敢来见我?”
      青衿身形一抖,垂下眼帘,不顾配鸾的搀扶阻挡离开轮车,静静跪伏在地,一言不发。絮仪见了之后越发气的浑身发抖,星眸含泪,玉指微抬,指着青衿道:“怎么?如今被贬下凡,竟连句请安的话都没有了是吗?”
      泪水,划过如玉兰花般的皮肤,滴落在泥土之中,化作粒粒珍珠。絮仪看着青衿那美艳清丽的面孔,怒火愈盛,悲凉的声音里满是颤抖:“好你个安平世子!骨子里还够硬的!事到如今一言不发,难道认为自己做对了?”
      佩鸾跪在青衿身旁,听了这番话之后,不禁怒火中烧。这件事,错不在青衿,何来道歉一说?哪怕是公主,也没有权利平白无辜诬陷人吧?
      青衿对三公主的情意佩鸾不是不知道。正因为知道,佩鸾才更加清晰地感觉到青衿此时的绝望与痛苦。他实在无法想象性子刚烈的主子被心上人伤的体无完肤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许是护主心切,佩鸾当下忍住满腔怒火,仰起脖子,不卑不亢地说道:“三公主,公子如今已经被罚跳了诛仙台,为您剔骨削魂,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况且当日之事,谁也无法指证就是公子做的,您为什么偏偏一口咬定呢?不知公子哪里得罪了您,才..............”
      “佩鸾!”青衿气极,当下清叱一声。他不是不晓得佩鸾说出这番话的用意,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令他自觉不堪,更何况,絮仪本就是烈性的,这番话指不定让她憋了多少的气。
      果然不出青衿所料,佩鸾这一番话引起了三公主的怒意,湖畔对面传来那不可一世的寒意把人逼迫的喘不过气来。青衿当下一股腥甜涌上咽喉,身体不禁晃了两晃。他急忙转身,也不待佩鸾搀扶,自己就向三公主磕头谢罪道:“公主息怒,是凡夫教导无术,请公主责罚!”
      “公子!”佩鸾失声惊呼,急忙扶住青衿就要拜下去。他不懂,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傲骨的主子会低头臣服,而且还是向未婚妻?
      话音刚落,青衿便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刺人的寒意愈发狂盛。只听得从对岸那边传来一声娇笑道:“责罚?”那娇美声音中透着狂怒,直教人无力抵抗它的威严。
      絮仪收起手上的玉笛,飞身划过水面,站到青衿跟前。她娇笑着,亮出一把匕首滑到青衿下巴跟前,微一用力,抬起了青衿的头,迫使他那波澜不惊的目光与自己相对。絮仪的笑容清冷得宛若一朵月下的罂粟,在这等无边秋色中令人战栗:“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教导无术?你又有什么资格斥责佩鸾?不过是一个残败了的凡夫俗子,而且还是代罪之身,你有什么资格去教导神仙!”
      说罢,絮仪将匕首狠狠一甩,刃剑狠狠地划破了青衿的皮肤。她微微一捋垂下的发丝,敛起了浑身的寒意,玉兰花般纯净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哦,对了。方才失察,错了称呼。如今你已经不是那个神秘高贵的安平世子,而是‘离梦’公子了!”絮仪特地重重地把“离梦”二字咬的格外清晰,银铃般的笑声逐渐远去,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青衿脸色惨白,眼中迸发着强烈的屈辱与不甘,脖子上剧烈的疼痛使得身子原本虚弱的他更加难以忍受。他身形一晃,看着絮仪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也不须佩鸾的搀扶,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负气离去。
      佩鸾慌忙起身,试图跟上青衿,一边走一边犹豫着。他不明白为何三公主会如此对青衿下如此的狠手,在他的印象里,三公主在没订婚之前与青衿乃是萍水之交的朋友,偶尔见一次面,谈论谈论音律,倒也相处融洽。自从三公主遇刺之后,对青衿的态度一下子变了许多,不再以前的温暖和睦,令人心寒。
      青衿怒气冲冲地赶回云梦泽,捂着脖子的手满是鲜血,坐在扶椅上一言不发。老君见此甚是疑惑不解,却又不敢直接发问,只找到紧步跟随而来的佩鸾问了个大概。听完佩鸾愤怒的讲述后,老君心里已经了然:絮仪是一个不受世俗礼教拘束的孩子,自幼就向往自由。与青衿的几次见面,虽然面上和睦,却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依絮仪的性子,若不是对这场婚姻心怀芥蒂,又怎能不敞开胸怀,真真正正地去接纳青衿呢?前些日子遇刺的事情,无疑是将絮仪心里对联姻的那根刺给拔了出来,晾在了阳光底下,使得众人皆知。当情感淹没了理智的时候,絮仪便不愿意再去追究事情背后的真相了。或者换一句话,更确切地说,是不愿意去承认事情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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