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白溪沉烟

20、第二十章：月夜长谈

　　语君是在晚上被佩鸾叫走的。彼时，众人都围在饭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饭菜，气氛因为早上的噩耗显得格外沉重。铭钰默默地送饭入口，一语不发；越绮冷着脸，心情也不太好；絮仪眼睛红肿不堪，身边的冯立脸色略略发黑，不自觉地在二人中间让出了一条缝隙；碧溪咬着筷子愣愣出神；青英菜也不挟一口，只管闷头吃饭；阑沁柔弱地坐在一旁，放在桌上的筷子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不断抹泪；紫菱端上最后一盘菜，默默落座在一脸庄重的桐晔身旁，并没动作。钱永也一改往常活泼的性格，看一下众人，扒一口饭。
　　一时间饭厅的气氛格外压抑，众人都冷着脸，不是哀伤就是落寞，整个大殿似乎都被一种叫做“死亡”的气息所笼罩。愤怒，是他们一众身为神仙的无奈。
　　夜色如水，静谧的玲珑阁内玉兰娇憨。轻轻的脚步声踏莎而来，飘起了娴逸的落花。絮仪抬起头，看着来人微微一笑，手伸向旁边的座子道：“来了？坐！”
　　来人看着絮仪略显生分的表情和动作，身形微微一滞，勉强牵出一丝微笑道：“好！”
　　絮仪斟了一杯琼浆递到来人面前，来人也不客气，只是眼神一黯，举杯一口饮进。絮仪不禁好笑道：“似你这般牛饮，也不怕糟蹋了？”
　　来人脸色微黯，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最不愿意问出的问题：“你找我要说什么？”
　　絮仪收起笑容，扬起秀美的脸颊望向星空，如星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迷茫，在白玉兰般娇嫩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耀眼。听完冯立的话，她轻声说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
　　“你想谈什么？”冯立看着絮仪的侧颜，一瞬间有些失神，这句话几乎是在无意识的话情况下问了出来。
　　絮仪眼神迷茫，怔怔地望着星空。良久，才轻轻问道：“冯立，我究竟爱着谁？”
　　冯立端着杯子的手猛然一颤，他抬头望着絮仪静美的背影，满眼震惊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絮仪叹了一口气，起身背向冯立道：“我不知道。只是今天我听到青衿的噩耗之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按理说，我应该是恨他的，可是我这种悲痛欲绝的情绪究竟从而而来？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动了别的心思。”说罢，絮仪沉重垂首，敛起眼中的水雾。
　　冯立的目光看着桌面，许久，方沉静地出声试探道：“你...分不清吗？”
　　絮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沉重而哀伤。她迷茫，她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真实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冯立放下白玉莲花杯，抬眼道：“我问你，你的心思放在谁的身上更多一点？”
　　絮仪听到冯立这番话，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冯立出神。毋庸置疑，她的心自然是放在冯立身上更多一些；而青衿，不过是偶尔见到那抹青色身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物存在罢了。黄儿思付着，眼神坚定地望着冯立说道：“是你！”
　　冯立僵硬的面部表情终于得到了些舒缓，温声道：“是了！既然你的心牵挂在我的身上，你又何苦怀疑你的心呢？”
　　“可是......”絮仪迟疑道：“为什么，为什么听到青衿的噩耗之后，我会那么难过，难过的恨不得想跟他一块去了才好！”
　　冯立听完这一句话，原本安下来的心顿时又翻起千层激浪。他端起琼浆，细细品着，努力平伏自己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沉着，听不出一丝颤抖。表面假装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或许你只是在愧疚吧！毕竟他的今日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只不过是想要弥补这个罪过罢了！”
　　絮仪听罢，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定在冯立身上。她孤疑道：“真的？”
　　冯立敛眉，放下手上的白玉杯子，并不去对视絮仪的目光，冷冷道：“既然不信，何必问我？”
　　絮仪听出冯立的不满，立即坐了下来，握住了冯立的小臂。声音里半待哀求，半带恐惧道：“对不起！我只是在害怕，我害怕自己移情别恋，我害怕自己会因为不明的情感而失去你。我...我不想离开你！”
　　冯立听到絮仪的话，紧绷的身心终于放松下来。他猛然抱住絮仪，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道：“我知道。今日你敞开心门与我说这一番话，证明你相信我。如果你不爱我了，你是断断不会跟我说这番话的。谢谢你阿仪，谢谢你能够相信我！”冯立鼻尖一酸，但并未落下泪来。他不敢告诉絮仪一个事实，她与自己最终会形同陌路！
　　就在絮仪和冯立互诉心肠的同时，在另一边，语君也坐在青衿的床头不断地落泪。青衿缓缓睁开眼睛，嘴边轻轻地溢出了一句：“哥哥！”
　　久违的呼唤令语君彻底失控，整个人伏在青衿身上痛哭失声。青衿见此情形，也不禁落下泪来；悲伤，感染了他的嗓子。平素清澈的声线也变得有些沙哑道：“对不起，哥哥，我食言了！”
　　语君听到青衿的话语，愈发悲伤难禁。他狠狠地痛哭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道：“青衿，你别说了好吗？你别说了！我求你不，要离开我们，不要离开爹娘，好不好？算哥哥求你了，好不好？”
　　青衿眉间的哀愁如远山薄雾，飘渺无形。他涩然一笑，一滴泪水快速滑落湮没枕边。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哥哥！我也不想死，我又何尝不想活着呢？但是，天命难违！这是谁也无法逆转的啊！”
　　语君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颊，疯狂地摇着头道：“不！什么天命难违！我就是天命的掌管使！青衿，你等着！哥哥马上去改了命寿薄，让你永生！”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哥哥！”青衿着急一喊，伸手抓住语君的衣角。无奈身衰力竭，衣角从手中滑落。青衿一双清水般的明眸望着语君，眼里满是悲伤的无奈：“哥哥，没用的！你做不到！纵使你强硬在命寿薄里添上了我的名字，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哥哥，我现在既不是神，也不是仙，也不是人，更不是鬼。我不属于三界中的任何一界。待我离去之后，这个世间，便再难以找到我的一丝踪迹了，您又上哪里给我添这么一笔宿命呢？”青衿望着语君逐渐绝望的面庞，心下感到不忍，劝道：“哥哥，放下吧！不要让自己活在痛苦之中，可好？”
　　语君抬起绝望的脸庞，面若死灰地痛哭失声道：“青衿，哥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你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总是梦见你小时候在我怀里险些咽气的那一刻。当年要不是因为玄虚真人，你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你好不容易活了下，你好不容易可以长留在我们家人的身边，为什么？为什么又再一次离开我们！青衿，你不要走，留下来，好不好！”
　　青衿任由语君伏在他身上痛哭发泄，抬起右手慢慢地放在了语君的头上，并没有说半句话。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心中不禁感叹，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呢？
　　阳光是温暖的，能够温暖每一个人的心灵，语君也不例外。在感觉到背上的温暖之后，语君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发泄完心中苦闷之后的语君，神情也慢慢变得坚毅起来。是啊！人生终究是要面临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纵使再难，在悲痛，活着的人也要坚持活下去。再是阴雨连绵的日子，终究也会被阳光照散阴霾。青衿的命运早已无法逆转，他所能做的，就是怀揣青衿的信念，完成他的心愿，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