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楚雨微澜

77、赐婚

　　新人相携，从门外缓缓而来。

　　霍景明站在另一侧。他今日着一身靛蓝长袍，头上束着玉冠，一身装扮比起平时隆重不少。他见到卓云曦回望向自己，眼睛一亮，唇角勾了勾，但一想到先前卓云曦得知玉佩一事的态度，他的笑便有些犹豫。

　　也就是这些许迟疑的功夫，卓云曦就移开了目光。

　　他有些失落，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一看顿时就炸了！

　　这不是那个惹人厌的百里归吗？！

　　霍景明感觉自己很不爽。

　　在看到卓云曦的微笑时，他就更不爽了！

　　他眯着眼，狠狠瞪着百里归。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百里归很快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对上霍景明凶恶的眼神，百里归微微一愣，还未明白过来自己是何时惹到了这位世子爷。不过作为一名优秀的生意人，他又岂是个笨的？

　　卓云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景明。这些日子以来，玉佩的事情她也想清楚了，不管霍景明是出于何种出发点来接近自己，但不可否认，在相处的过程中，她能够感受到他的贴心与善良，这些东西不是仅靠报恩之情便能够伪装出来或是被改变的。

　　这些日子里她总是回忆起二人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想着想着便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生气了。

　　所以今日遇到霍景明，她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尴尬，就好像她对那日自己冷淡的行为幡然醒悟，突然发现一切就好像是自己在小题大做罢了。

　　于是，卓七姑娘闹别扭了。

　　她别开眼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景明。

　　人一旦想要逃避些什么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为自己的目光找到一个合适的立足点。

　　卓云曦很快就找到了。

　　她看到了百里归。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对于百里归这个人，卓云曦并不觉得厌恶。

　　或许是因为听说他是姑父的忘年交吧。

　　百里归也看到了她。

　　二人点头致意，她见百里归突然扭头看向另一边，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便看到百里归朝霍景明点了点头。

　　而霍景明并不理睬他，移开眼朝自己挥了挥手。

　　卓云曦：怎么又看到你了……

　　百里归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不愧是广平王府，这恐怕是京中近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了！”有名宾客赞道。

　　“是啊，听说纳征那日从广平王府抬出去的聘礼，虽然按礼只能有三十六抬，但全部抬出去却花了一个多时辰，可见聘礼之丰厚。”另一名宾客附和道。

　　“没想到广平王千里迢迢入京，京中竟有如此多家当置办聘礼。”有人颇有些不怀好意道。

　　“广平王深受帝宠，如今以后宫中赏赐不断，又怎么会缺钱呢？哟，我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第一个开口的那个宾客扬着眉反驳道。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这场隆重的婚礼，霍景明听在耳中，突然记起几年前表兄成亲时也是这样的场景，鲜红的嫁衣，热闹的喜乐，当时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着却有些羡慕起来。

　　他的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搜索他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看到她与广平王府的郡主坐在一处说话，目光便停驻下来，再也挪不开了。

　　她今日穿的是橘红色的飞鸟描花长裙，很衬她白皙的肤色，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简单地挽起，乌发间簪一根碧玉七宝玲珑簪，清新婉丽，落落大方。

　　霍景明不禁想，当初自己怎么会觉得她不够美呢？明明细细看去，一颦一笑，都是那般动人。

　　望着她唇角浅浅的梨涡，霍景明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要把这份美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他姐姐出嫁的时候，他曾见过她身穿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说姐姐妆容太重，还被狠狠打了几下。现在却觉得，若是卓云曦穿上嫁衣，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样，那她一定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子。

　　只是想到这里，他便记起来，他求母亲去帮他提亲，却被济国公一口拒绝的事情。

　　看来济国公的确很不喜欢我啊……

　　霍景明不由有些后悔，早些年不该在京中行事张扬，落下个不好的名声，现在竟然连心爱的姑娘都求娶不成。

　　他以为问题出在自己的名声上，心里盘算着该怎样令济国公对他改观，目光便不由朝着济国公望去。

　　卓信霖今日很高兴。他妹妹的儿子、他的外甥成婚了。他不由感慨，真是时光荏苒。

　　虽然做不成亲家，但看到妹妹一家过得好，他便心满意足了。

　　兴致上来了，卓信霖便不由多喝了几杯，同僚们见他高兴，便壮着胆子都上前敬酒，这事儿搁平日里他们是不敢的。

　　霍景明见状，也端着酒杯上前。

　　卓信霖看也没看，碰杯喝下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位有些面生的年轻男子。

　　“世子。”

　　他听旁边的人对男子毕恭毕敬地喊道。

　　卓信霖酒量很好，虽然喝了很多，但他脑袋还是很清醒的。在大周能被称为世子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可是这些世子里面有官职的他都认识，没有官职的里面这么年轻就能令这些官员不敢怠慢的，恐怕也只有那位卫武侯世子了。

　　想到曾经上门提亲的容华长公主，卓信霖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好气地将霍景明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材健壮，面容英挺，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倒是不讨人厌，只是一想到他的出身……

　　卓信霖冷哼一声，避开脸不再看他。

　　旁人见了，只觉得济国公果然霸气，竟连堂堂卫武侯世子都不放在眼里。

　　霍景明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早在卓信霖接受他的敬酒后，他便乐得不行了，哪里还注意得到卓信霖后来的反应？

　　广平王府大喜之日，皇帝虽然不会亲自前来，但也是要赏下恩赐，表达自己对广平王的看重的。而这一次带来皇帝赏赐的，是赵王本人。众人不由暗叹：赵王殿下越发受陛下看重了。

　　但这到底是看重赵王，还是只是因为赵王与广平王府有一层亲戚关系在，皇帝顺势而为，这边说不清楚了……

　　反正，魏王对此是很不乐意的。整个喜宴过程中他都冷着一张脸，令人不敢靠近。

　　“魏王殿下这哪是来参加喜事啊……”趁着身边没有旁人的时候，绫罗在卓云曦旁边小声嘟囔道。

　　卓云曦摇了摇头，笑道：“放心吧，待他回宫，自然有人要他好看！”

　　魏王这个样子，卓云曦也很看不过去。只不过她心里清楚，皇帝虽然没有到场，但皇帝派来的礼官却是在的，这一切都逃不过那礼官的眼。回宫以后，哪怕赵王不会说什么，但礼官就是皇帝的眼和耳，相信他总会将这些事都禀告给皇帝的。

　　皇帝既然要表现出对广平王府的重视，便自然不会允许他的儿子拆他的台。

　　这些事情连她一个不问政事的闺阁女子都能想到，魏王竟还如此张狂，真不知道他要靠什么来争皇位。

　　不过，皇家的事情，又关她何事呢？

　　诚如卓云曦所料，礼官回宫后，将婚宴上的所见所闻包括几位王爷、皇子的言行都一一据实禀告。

　　听到魏王无礼的行为时，皇帝菜抬了抬眼皮，冷冷看了礼官一眼。

　　礼官被皇帝这么一看，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他胆小，而是因为此事触及到几位王爷，难免有站队之嫌，况且近年来皇帝越发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捉摸。

　　所幸皇帝很快收回了目光，朝礼官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平心而论，魏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没有之一。

　　魏王的母妃如贵妃出身荣郡王府，算起来是皇帝的表妹。虽然同为贵妃，但如贵妃与祺贵妃在皇帝心中简直是云泥之别。若不是皇后之位稳固，恐怕如贵妃早已入住坤宁宫了。而祺贵妃的贵妃之位，却不过是皇帝感念她照顾太后的情谊赏赐的罢了。

　　如贵妃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又会来事，也敢与皇帝耍些小性子，比起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妃嫔，皇帝显然更受用她这一套。

　　如贵妃的儿子魏王，皇帝自然十分疼爱。

　　若是皇帝是个普通人，他偏爱某一个儿子，哪怕这个儿子不成器，那也没什么。

　　可皇帝到底还是有底线的，魏王适不适合这个位子，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而放纵魏王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不过是不忍心将儿子打压太狠了。

　　只是想到密探传来的关于魏王的一些事情，皇帝又是生气的。这个儿子太过张狂了。乾元帝自认自己能够从众多兄弟中成功坐上皇位，靠的便是“隐忍”二字。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赵王是最为像他的。

　　只是，皇帝终归是年纪大了，他看到赵王越是像他，便越是对他放心不下。

　　这种心态是十分复杂的。

　　这两个儿子在皇帝心中都有各自的分量，只是皇帝始终认为，要选出一个作为继承人，他们身上似乎还少了点什么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皇帝自己也说不出来。

　　又或许其实只是他内心深处还不服老，不想让位而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而现在，皇帝觉得两个儿子拉帮结派让他有些不爽，有意打压他们一番。

　　“魏王与赵王年纪都不小了，两个孩子都没有。朕看着实在心疼。他们如今也不过是一位正妃一位侧妃，按例还能再纳一位侧妃，不如就由朕来做主吧。”

　　说着，皇帝沉吟片刻，大笔一挥，拟定了两户人家。

　　礼官在一旁听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在看清楚皇帝安排的那两户人家后，瞳孔微张，显然是惊讶到了极点，不过他很快将自己的情绪掩饰下去，倒是没有被皇帝发现。

　　那礼部尚书，谁不知道是赵王的人，陛下竟将他女儿赐婚给魏王？

　　而那户部侍郎，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是魏王一党，陛下竟将他女儿许配给了赵王？

　　陛下，不带这么乱点鸳鸯谱的啊！

　　礼官深吸一口气，心底里感慨帝心难测，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艰难。

　　“爱卿拿去拟好圣旨，择日颁布吧！”不管礼官心里如何想的，皇帝对于自己的决定却是十分满意的。

　　礼官行礼接旨，正要退下，又被皇帝叫住。

　　“你方才说，卫武侯世子去向济国公敬酒了？”乾元帝现在心情不错，一扫心中因玉冠一事的阴霾，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