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面》狸白

2、章二

　　章二

　　“此话怎讲？”朝歌轻抬下巴，他现今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身子骨还未长开，比沈耀夜矮了近乎一头。少年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动作晃荡，发梢上仍缀着水珠，面具之下，他狭长漂亮的眼眸紧盯起身立在对面那人。

　　沈耀夜把那截断箭丢回去，“你自己看。”

　　箭尾那截掉在了外面，这一截乃箭头，朝歌定睛一看，发现箭簇并非铁制，也未削尖，反而磨得甚是圆润。

　　“这是为何？”朝歌不解。难不成只是发一箭来吓唬吓唬明澜君？

　　“射箭之人是秀城城主的属下。”沈耀夜左臂撑着摩挲下颌的右手，唇边浮现一抹笑容，“他们射这一箭，是想警告我赶快离开。”

　　“既然如此，你做何对我下委托？”朝歌手扶上窗潢，“开窗走了便是。”

　　“你可知晓秀城城主有一宝物，名唤‘星辰卷轴’？这卷轴实为一份地图，若你想找一个人，卷轴便会为你显示其所在位置。”沈耀夜道，“所以，我出五千金委托你，帮我将星辰卷轴‘借’出来。”

　　这些年朝歌走南闯北，见识过各类奇人异士，但将“偷”说成“借”，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者，世间恐怕仅明澜君一人。

　　“我昨日早间登门拜访过一次城主府，赵文安知晓我欲借用他的宝贝，我的行踪瞒不了他。”沈耀夜继续道，“我没法亲自去‘借’，所以将此事委托于你。”

　　“千机阁的规矩，要先付一半定金，若委托未能完成，则原数退还。”朝歌道。

　　沈耀夜立即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这事我希望能尽快办成。”

　　朝歌清点一番，收入鸿蒙戒内，“赵城主可是时刻将星辰卷轴带在身上？”

　　“在他鸿蒙戒中。”沈耀夜答。

　　此种情况，只能连同鸿蒙戒一起偷了，再破解禁制，取出星辰卷轴。但修行之人向来不会轻易摘下鸿蒙戒，这事便有些难办。

　　朝歌陷入沉思，倒是被晾在一旁的陈湛忽然开口：“我年少时曾与赵文安交游，亲眼见识过星辰卷轴的奇妙，但再奇妙也不过是张会浮现所想之人行踪的地图罢了，称不上什么稀世宝物。少时他且随意以之与我们玩耍，如今为何不肯借？”

　　陈湛又道：“你乃清颐派明澜君，将之借与你，解你之急，便能换个不小的人情，他没理由拒绝。”

　　朝歌将目光放到陈湛身上，枯瘦男人靠墙而坐，水迹在身后身下晕开，面色惨如金纸，说话的时候牙齿颤抖，但言辞条缕清晰。

　　“你说得对，这事有蹊跷。”朝歌点头，又对沈耀夜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沈耀夜懒散歪倒在座椅中，乌发一半散在椅背，一半垂到胸前，“那明日我再去一趟城主府，你偷偷跟着，若有机会便出手。”他抬手点点陈湛，“另外，小狐狸，你得给陈四爷找身干净暖和的衣裳，他快冻死了。”

　　陈湛被平林山庄关了二十年，修为尽废，又长期受毒.药残害，落下不少病根，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朝歌喂给他的那枚药丸。他有自己的骨气，除了方才腿抽筋不得已发出了响动，全程一声不吭，也致使朝歌忽略了他的状况。

　　朝歌在鸿蒙戒中放有几身衣物，但都是自己的身量，给陈湛穿并不合体。他忆起客栈老板曾说过自家独子早已成年，便快步走到衣柜前，取出干净冬衣与毛巾给陈湛拿去。

　　屋中没有女人，朝歌与陈湛各自换下湿衣，沈耀夜换了坐姿，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少侠，你将在下从平林山庄救出，在下感激你。”陈湛对朝歌郑重行礼，尔后目光不波不澜直直凝视他，“但在下每三月需服用解药，离了平林山庄，便无活路。在下乃必死之身，但也想死得明白，少侠为何出手相救？”

　　“你不想死。”朝歌往衣柜里放去一块碎银。少年身形不算高大，但站得笔直，似傲然立于天地之间的一把剑。“你被下毒，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你有无数种方法去死，但你苟活了下来。”

　　朝歌的声音稍微停顿，“因为你不甘心，你想重回到地面上，想提起武器报仇，所以当我打开地牢的锁时，你毫不犹豫就出来了。”

　　“我会送你去上林谷，解毒后助你拿回桃李阁。我以此番恩情赠你，希望我有需要时，你能鼎力相助。”

　　梅香与潮气涌动，少年的音色泛冷，但面具上的狐狸却在夜色深处微笑。陈湛闻言，垂眸片刻冲少年抱拳：“敢问少侠姓名。”

　　“千机阁玄字堂刺客，朝歌。”

　　这厢两人低声交谈，那厢沈耀夜却深深长叹：“小狐狸，咱们认识已有两年，现下终于知晓你的名字，还是顺耳听来的。”

　　朝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你们谈完了吗？”沈耀夜冲朝歌招手，“谈完了就过来，咱们合计合计，该怎么把星辰卷轴搞到手。”

　　“这次不说‘借’了？”朝歌冷冷嘲讽。

　　屋内只有两张椅子，陈湛自觉做到床榻边上。沈耀夜开了窗，弯月突破浓云悬挂天幕上，皎白得光照进屋内，映出一道透亮。借着月光，沈耀夜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赵文安不肯轻易将星辰卷轴借出去，定是有什么不肯告人的原因。我怀疑他藏了人，他害怕有人用星辰卷轴来找那人。”沈耀夜飞速说道，“那人当是我认识的，或者名气较大的，但最近似乎没有人失踪。”

　　“查探一番便知。”朝歌道，“明澜君曾去过城主府，对府内布局可有了解？”

　　沈耀夜覆手一抹，让桌面水迹蒸发消散，然后重新蘸水勾画。

　　“城主府的守备主要集中在东与南，西侧较为薄弱。我昨日探过一番，府内人修为不过小境界一层上下而已，但他们人数众多，惊扰了很麻烦。”

　　陈湛坐直身子，“敢问两位，这二十年来秀城可有发生大事？”

　　“与平林山庄干了三次架算不算大事？”沈耀夜偏头。

　　“伤亡如何？”

　　“没听说死什么重要人物，否则就不止打三次了。”

　　“据我所知，秀城城主府内有两名大境界一层剑士，一名小境界三层术士。”陈湛皱眉，“明澜君修为甚高，察觉他们三人不费吹灰之力……”

　　沈耀夜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别说城主府，就是整个秀城，除赵文安一人外，都再也找不出一个小境界三层之人。”

　　“老城主逝世早，赵文安弱冠之年就坐上城主之位，如若没有他们三人的扶持，很难将位置坐稳。且那三人是老城主特意留给赵文安的，忠心可鉴，不会轻易离开秀城。”陈湛道。

　　朝歌食指轻扣桌面，“赵文安的修为不算高，合叶道外就是世代仇家平林山庄，为自身安全着想，断然不会把三个人同时派出去。”

　　“但城内确实察觉不到那等境界之人。”

　　“会不会用乌金环之类的器物将修为掩盖了呢？”

　　“在自己城内，为何需要隐藏修为境界？”

　　委实无法说通，朝歌垂下眼眸，哪知对面那位坐没坐相的伸指一弹，把指尖水珠弹到他面具上。

　　朝歌漠无表情地看着沈耀夜，“就劳烦明澜君您在日出后叩开城主府大门，我也会伺机潜入，暗中调查。”

　　“小狐狸与我一道去。”沈耀夜一改之前的注意，尔后又往朝歌面具上弹去一滴水珠，“方才那人射箭，恐怕已将你的狐狸面具瞧了去。只要你出门，就会有人向赵文安禀报，除非……”

　　他眸光悠悠一转，“除非你取了面具出去。但你们歇夜城的人，无论男女，在成亲之前都不得摘掉面具，不然就算失节吧？”

　　朝歌抿唇，这之间有个他不欲解释的误会。他并非来自歇夜城，却也不能摘掉面具，因为那血红的伽罗花纹路仍在他额上。重生到另一人身上后依旧抹不掉的印记，足以证明他与妖刀朱明之间真有某种联系。

　　但八年来，他从未像那次在冷水湖心般感受到共鸣。

　　少年转头望向窗外，他虽然只有小境界二层修为，但听力目力不止于此，集中注意力后，方圆十里的风吹草动皆能察觉。埋伏在客栈外的人尚未离开，他们有一个、两个、三个……共五人。

　　“如何？我若是不离开，他们便会一直盯着。”沈耀夜笑道。

　　“那就请明澜君先行离去，我将陈四爷安置好后，即刻潜入城主府。”话到这里，朝歌忽然想通了，他只需把星辰卷轴从赵文安的鸿蒙戒里取出便可，没了三大高手坐镇城内，乃是天赐良机。至于秀城城内是否出了事，与他何干？

　　谁知一直安静的人再次开口发言：“在下愿乔装一二，与明澜君同去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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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种小成本悬疑推理片的感觉
导演喊“卡”之后，沈老师十分好奇地凑过来：“朝老师，咱们现在一天拍十个小时，你没哪场戏不用戴面具，不会被悟出痱子吗？”
朝歌老师很冷漠地点点桌子：“你知道刚才蘸在手指上的水是隔了多少夜的茶吗？”
——沈老师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