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小姐》酸角糕

33、33

　　周间的这段时间里，贝珍宝的情绪普遍比较稳定，正如于东所说，她住在这里，开始了该吃吃该睡睡的生活，一直是于东准备伙食，但实际上他并不精通厨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下个面就算不错的了。所以他用快餐来解决吃饭的问题，汉堡，或者牛排。贝珍宝吃不惯，有时候吃两口就吞不下了，闻到这些食物的味道，偶尔还会犯恶心。
　　于是，于东决定还是正视一下这件他本来打算可以随便打发一下的事情。也不知他动用了什么本事，居然找到一个中国厨子，直接把人搬家里来，定时定点定菜谱，专门给贝珍宝烧中国菜。烧完菜厨子就走，基本不影响贝珍宝和于东在这里的生活。
　　但是到了周末，厨子只过来烧一顿午饭，晚饭他们还是得用快餐解决。中午厨子拎着新鲜食材过来，旁边还带着一个女人，贝珍宝不认识，但于东显然和她相熟，女人是典型的欧美人长相，五官立体，蜂腰肥臀，皮肤很白，两颊有浅褐色雀斑，要是搭配一头金灿灿的长发，一定很性感。但她的头发却是黑色的。
　　贝珍宝想到了另一个外国人，亚当。
　　“珍妮。”于东走过去伸出手，厨子已经熟悉这里，没打招呼，径自去了厨房，摆明了他和这个突然造访的外国女人无关。珍妮看向于东，很灿烂地笑，露出洁白又整齐的牙齿，大约和于东关系近，毫不客气地拍掉于东的手，转而去拥抱他，贴面，说的却是中国话：“东，你要入乡随俗。”
　　中国话比亚当说得流利多了。
　　贝珍宝有些干巴巴地站在那里，挠了挠手臂。于东用英文说了一段话，指着贝珍宝，大约是把人介绍给珍妮，他的发音并不很准，但珍妮还是能听懂，眼尾扫过贝珍宝，又收回，对着于东晃了晃食指，说：“和我说中国话吧，我还指着你练习我的口语呢。”
　　一边说着，一边从于东身旁错开，走到贝珍宝面前，大方地伸手，正式介绍自己：“你好，贝贝，我是东请来的医生。”贝珍宝回握过去，珍妮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后方于东，说：“那么，我现在带她上楼，先聊一聊，你自便咯。”
　　于东挑着眉，说：“聊什么？”
　　“例行询问，”珍妮眨了眨其中一只眼睛，“你就不要插手咯。”
　　女人们上了楼，把卧室房门关上了。于东在客厅绕了一圈，无所事事，又到了厨房。厨子话不多，但善解人心意，恰到好处地端了一叠水果出来，交到于东手里，简短地说：“给女士们。”
　　于东端着水果上楼，卧室里的两个女人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窗帘敞开，明亮得很。光线落在人脸上，仿佛什么东西都无所遁形。贝珍宝和珍妮的交流十分顺利，珍妮甚至还能说一些简单的成语。她有些惊叹，顺口就问珍妮，这一口中国话是怎么学的。
　　“有一个中国话老师，我跟着他学。”珍妮托着腮，“但是真不好学，太难了，太复杂了。很多和我一样的学生中途放弃了，我坚持下来，学得就比一般人好咯。”
　　贝珍宝点点头，“坚持就是胜利。”
　　“这句话我也学过，我们的老师经常这么鼓励我们。但是，也只有我做到了。后来老师问我，为什么我没像其他学生一样一走了之，我告诉他，因为我真的很热爱中国，热爱中国文化，也热爱中国的男人——”珍妮说着，露出神秘又风情万种的笑，“就像你们有一些中国女人喜欢我们的欧美男人一样，我也喜欢你们的中国男人。”
　　含蓄、内敛，但有时又有孤注一掷的奔放。珍妮扳着指头数着，“黄皮肤、黑头发，我觉得这十分吸引我。没有很夸张的肌肉，但很结实。刚刚好的身高，下巴就在我眼前。不会很直白地说话，有时候要靠猜，很有趣味，让我心动不已，就像——”
　　她顿住了，脑海里搜索着一些中国男人的脸，大多是她的历任男友，也有一些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还没有到手的男人。
　　门在这时候被敲响了，于东进来，手还握着门把，看着里面的女人，说：“你们结束了吗？”
　　珍妮一下子停止了搜索，扬着嘴笑，用眼神示意，说：“就像东一样。”
　　贝珍宝顺着她目光望过去，那个男人高大的身体占据了半扇门，穿得很随意方便，手上还捧着水果，看起来十分居家。贝珍宝几乎是瞬间就体会到珍妮所说的——心动不已的含义。
　　于东站在门旁，没再往里走。珍妮主动迎过去，把水果接过，长长地嗯了一声，说：“真好，是我喜欢的水果。”
　　于东笑了下，说：“等会儿，楼下还有你爱吃的中国菜。”
　　“哦！”珍妮小声地惊叫起来，“我爱吃的蛤蜊蒸蛋，有吗？还有番茄炒蛋，也有吗？”
　　“知道你爱吃蛋，都有。”
　　“那简直太棒了！”珍妮喜上眉梢，“我要下去看看。”
　　人踩着高跟鞋，不顾形象地跑下去，走楼梯的时候蹬蹬蹬蹬，没一会儿就到了厨房。卧室这里一下子安静起来，于东收回视线，朝里看去，正好对上贝珍宝静静的视线，他笑了一下，贝珍宝移开了眼。
　　午饭花的时间很长，由于多了一个珍妮，厨子听于东吩咐，多烧了一些菜。珍妮对中国饮食也有一些浅显的研究，每吃一道菜都要评论一番，于东笑话她卖弄，她毫不在意，把筷子拿反了，作势要用筷子屁股去敲打于东，当然没有得手，被于东轻巧躲过。这时的珍妮看起来很俏皮，和刚才“例行询问”的时候俨然不同。
　　贝珍宝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地吃饭。吃完饭她要午休，严格保证睡眠时间，完全是病人的规律作息。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她的隔壁房间就是书房，此时，于东和珍妮正在那里，贝珍宝知道，他们大约是在谈她的病情。
　　不知怎么的，她平白无故地觉得紧张。这里隔音很好，她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出了卧室。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正对着门，开着一扇窗，窗前摆着长长的书桌。书桌上东西很多，整张书桌很沉，珍妮斜着靠上桌边，抱臂站着。
　　她是专业的医生，有很好的职业素养，但现在已经谈完了贝珍宝的病情，短暂的沉默后，她转换了自己的角色。作为朋友，她想知道于东和贝珍宝的关系。
　　“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吧？”珍妮眯着眼睛猜测，“东，你都多久没过来了，我很想你，你也不记得联系我。现在忽然过来，居然就是为了她——我会不高兴的。”
　　“我在这里朋友也不多，就你们几个玩得比较好的，我不联系你，也没有联系他们，我对你们一视同仁。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珍妮没说话，抿着唇神秘莫测地笑。她是聪明女人，知道于东在说什么。他说话模棱两可，像是装傻充愣，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不想和她直说，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很宽容大度也很置身事外的做法。
　　得不到想要的，但珍妮一点也不生气，她就是喜欢和中国男人这样你来我往，像什么委婉高深的太极游戏，有数不清的回合。
　　“你对他们怎么样，我其实无所谓的，他们都是男人。但是贝贝不同，贝贝是女人，和我一样，是女人。”珍妮把女人二字咬得很重，降了音调，有些暧昧地提醒道，“东，女人这种生物，可是很会吃醋的。”
　　于东笑了下，不置一词。
　　珍妮也不打算穷追猛打，话锋一转，变出一副友善的神色来，说：“作为你信任的医生和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说一声，你现在是一个健康人，助人为乐当然没有问题，但也要注意分寸。”
　　于东明知故问：“什么分寸。”
　　“尽管得艾滋病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和途径，但有一部分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私生活混乱，咎由自取。所以，我劝你要看清人的本来面目，她如果是个私生活混乱的人，必然会祸害到你。这种时候，什么情面也不要讲，直接远离她就好。”
　　书房里静了一会儿。
　　于东神色很淡，视线下垂，不知在看着地板上什么东西。
　　珍妮看着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确实是为了于东好，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说不高兴和吃醋，也都是真的。但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摆出这样的脸色，她还是有点慌，怕把话说过了，玩不成太极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转着眼珠子，正在想着，要不直接另找个话题，把这篇揭过，余光便看到门口有人的身影。
　　贝珍宝对上珍妮的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她听到了那些对话，有个对于东毫不掩饰欣赏和爱意的女人，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一个私生活混乱的女人。
　　她生闷气，回到卧室后，就把门反锁了，谁也别想进来。
　　她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一会儿又打开，手指用力，把被子捏得死死的。门外忽然传来珍妮的声音，她要走了，想来说声再见。贝珍宝就装熟睡，不肯开门。珍妮心里一清二楚，她是个爽快人，从没想过自己要横亘在别人之间，做一些暗地里的勾当。不开门也没关系，反正下一周，她们还会再见面。
　　珍妮转身，对着于东耸了耸肩。
　　“我送你下去。”于东率先下楼。
　　珍妮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心里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忽地又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失笑地摇了摇头。贝珍宝是典型的中国女人，含蓄、内敛，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孤注一掷的奔放。她跑得急，那些对话，没有听到于东给的结局。
　　于东脸色很平，并没有为珍妮的口不择言而发什么脾气。
　　他只是有理有据地反驳，说：“珍妮，我从不怀疑你的专业性，所以你不应该有这类不合情理的猜想。你也说了得艾滋病有各种原因，为什么光是指责她私生活混乱？”
　　“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最大的猜想——”
　　珍妮没说完，被于东打断，“你说的可能性最大的猜想就是她的私生活混乱，要是真的混乱——珍妮，我也认了。”
　　珍妮无话可说，这时看到的是于东的头顶，他已顺着楼梯下去，忽然抬头看了一下，催促她。她满口应声，说这就下来了。心里却有些激荡，她想，刚才在书房，她已见证了这个男人孤注一掷的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