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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多羡慕你 ...

  •   下午林鑫没压着妹妹学习。

      林蕊早上没睡饱,中午一觉睁开眼,床头钟已经走向下午两点四十。

      她打着呵欠下楼,瞧见表弟正坐在堂屋电视机前看《上海滩》。

      “我姐呢?”

      外婆一面搓麻绳,一面为冯程程的命运唏嘘,闻声头也不回:“跟她同学一块儿去手套厂了。”

      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心怀家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林蕊识相地抓起块香瓜堵住自己的嘴巴。好吧,她这种三十年后的学渣,糟蹋了大学生的金字招牌。

      还社会调研?她暑期社会实践从来都是满世界玩,要交报告的时候随便抄点儿,然后盖上她干爸或者她妈单位部门的公章。

      用她妈的话来说,反正以后要打一辈子的工,为什么不趁着没工作压力的时候好好玩?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谁说满世界溜达就不是实践了?

      外婆夸了半天大外孙女跟她同学,叫小外孙女塞了块香瓜进嘴里头,还意犹未尽:“蕊蕊,你姐那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听话听音,林蕊脑子糊归糊,可耳濡目染了二十年的经验积累在这儿啊。

      上辈子她妈是干嘛的?工会主席啊!工会主席干啥的?除了组织单位大小文娱活动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维持单位职工的生活稳定。

      人怎么才能稳定?成家立业。

      单身汉抬脚就能走人,有家有口的怎么着也得慎重。

      工会主席日常重点工作就是解决单位单身职工的个人问题。

      林蕊自小跟在她红娘妈身边讨巧卖乖牵红线,一听外婆的意思,立马精神了:“外婆,你也觉得卢哥不错吧。”

      外婆瞟了眼耳朵竖得老高的孙子,板起脸教训:“去去去,你小孩子听什么。”

      转过身,她冲林蕊点头,“小伙子是挺精神的。”

      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看着就是个体面人。关键是不拿腔拿调,对着老农民也客客气气,有个晚辈该有的样子。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地转,朝她外婆竖起大拇指:“还是您老人家有眼光。”

      “你个猴孩子。”外婆嗔了小外孙女儿一眼,“别打岔,说正经事,他家是干啥的啊。”

      林蕊自己拈了块香瓜塞进嘴里头。本地香瓜又又叫梨瓜,带皮吃也香甜可口。

      她一口气干掉一块瓜,才擦着嘴巴答疑解惑:“卢哥爸爸是江州大学的教授,他妈是铁路局的。”

      外婆放下手里头麻绳,开始把两家扒拉出来对比着看。

      有点儿悬。

      她女儿女婿搁在郑家村那是体面人,一位医生一位工程师,响当当的没话说。

      可跟卢家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了。

      外婆没让帅小伙子迷晕了眼,摊上外孙女儿的事,她老人家冷静又理智。

      这样的家庭,就怕鑫鑫嫁过去会受冷眼。人家也不打你骂你,就这么把你往边上一撂。哎哟,那滋味儿甭提了。

      她年轻时同村有个交好的小姊妹,祖上阔过,到她父亲那一辈落魄了。依着爷爷定下的娃娃亲,小姊妹嫁到了官老爷家里头。

      霍!爱说爱笑的一个姑娘家,没两年就瘦成了人干,最后跳河没了。

      后来解放了,看干部下乡宣传,外婆才学会一个词,叫“吃人的封建礼教”。

      “就是不封建也一回事。”外婆看了大半个世纪,眼睛珠子那是白水银里头的两丸黑水银,清亮的很,“还是要门当户对。”

      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不是没道理的。女人生来就容易吃亏,要是娘家在婆家面前不硬气,更是跪在人家里头过日子。

      林蕊赶紧给自己的干爸家打包票。

      “没,他家父母人很好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

      上辈子,干爸没结婚,也没在外头养孩子。干爷爷干奶奶就只能靠着她这个干孙女儿解含饴弄孙的馋。

      她小时候,有一次,干奶奶还抱着她哭,心疼儿子也心疼她大姨。命运就像一个奇怪的罗盘,拨动了一处,一切就再也没办法回归原位。

      外婆点了下小外孙女儿的脑袋:“好不好,哪里是眼睛一搭上就能看出来的。你别在你姐面前吹耳旁风,要郑重,知道不。”

      西厢房里头又传出婴儿的哭声,撕心裂肺,如魔音灌耳,伴随着桂芬婶婶无奈的哄劝声。

      林蕊龇牙咧嘴,哼哼唧唧:“抬头嫁女儿哦,够低了。”

      外婆瞪眼,点点她的脑门子:“又瞎说八道的。”

      她放下手中的麻绳,站起身,招呼房里人:“桂芬,你躺着,三婶婶进来看孩子。”

      林蕊小声嘀咕:“谢天谢地,不是我妈。”

      她可没经历过母爱泛滥的时候。

      漂亮可爱的小娃娃比如她家隔壁的元元,她还能抱着玩会儿。

      至于芬妮那个小毛猴子一样的弟弟,她一听到哭声就脑袋疼。

      鹏鹏同样脸纠结成一团。

      哭得整栋楼都要塌了,他还怎么看《上海滩》啊。

      他连片尾曲都没听,关了电视,垂头丧气的:“二姐,走吧,我们去挖鞭笋。”

      林蕊眨巴眼睛满脸懵:“竹笋不是春天挖吗?”

      她读书少,别骗她。雨后春笋说的是春雨。

      鹏鹏看他二姐的目光近乎于怜悯:“姐,你记性真差,去年咱们不是挖过嘛。你一个人干掉了半海碗鞭笋汤!”

      他妈跟他奶奶还说二姐胃口不好,想办法让她多吃点儿。他真没看出来,她饭量一点儿也不比他小。

      林蕊心道,表舅啊,你眼前的这位二表姐已经换过芯子了。

      外婆进西厢房抱着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奶娃出来,闻声呵斥孙子:“你姐忙着学习呢,跟你似的,成天就惦记着玩。”

      鹏鹏朝林蕊做了个鬼脸。他二姐,他还不知道,让她学习等于要她的小命。

      外婆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哪有不清楚的道理,不过嘴上客气两句。

      她转过头喊站在房门口的芬妮:“你也出去松快松快吧,你妈这儿有我呢。”

      芬妮大喜过望,她都快被这个弟弟折磨疯了。她连忙保证:“我肯定能挖一篮子鞭笋回来。”

      外婆忍俊不禁:“你挖那么多干嘛,吃不完还不是坏掉。别跑远了,都不许下水知道不?当心水猴子把你们拽下去。”

      鹏鹏朝奶奶嬉皮笑脸,兴匆匆地跑去拿锄头。林蕊也赶紧挎上竹篮。

      郑家村的竹林都是野生的,谁家要用竹子了,自己拿把刀去砍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产量不成气候,没人收鞭笋卖,足有小半亩地的竹林,除了他们仨,居然空无一人。

      竹林间凉风阵阵,一场大雨过后,地面多了不少裂缝。

      芬妮做惯了挖笋的活,是个中老手。她目光一扫,就能分辨出裂缝底下究竟有没有鞭笋。

      林蕊跟着辨认半天,直接选择放弃,要求分工合作:“你负责找笋,我来挖。”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农业操作能力,一锄头下去,白嫩的鞭笋直接断成两截。

      林蕊无辜地看着鹏鹏跟芬妮。

      她按照他们教的办法,往鞭笋的根部挖了,可是它要断,她也拦不住。

      鹏鹏龇牙咧嘴,认命地将篮子递给他二姐:“你就负责把笋上的土弄干净。然后像这样,扒点儿土填到坑里头。再过段日子,下场雨的话,老鞭分叉又有笋了。”

      林蕊挂下脸,老大不乐意,总觉得自己被个八岁的孩子给歧视了。

      芬妮在边上安慰她:“没事的,你看鹏鹏怎么下锄头。多来两回你就会了。”她抿嘴一乐,“你是江州人,学这个又没用的。”

      城里人又不像乡下,哪里还需要挖竹笋当菜啊。

      林蕊心道技多不压身,她都能魂穿三十年了,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更多奇遇。

      芬妮只好一边找鞭笋的位置,一边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挖。

      林蕊难得良心发现,对人家小姑娘挺不好意思的:“我耽搁你挖笋了,你挺无聊的吧?”

      芬妮摇摇头,小声念道:“总比在家带弟弟好。”

      弟弟哭闹一夜,她跟姐姐也一夜都没睡到。

      妈妈要上厕所啦,弟弟要换尿布了。早上她姐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脚下打滑,直接从台阶上摔下去。

      就是这样,姐姐也不能歇一天。少干一天就少拿一天的钱。

      “蕊蕊,你妈会生弟弟吗?”芬妮问出口,又立刻笑自己傻,“肯定不会的,你爸妈都是吃国家粮的,才不会这么傻呢。”

      计划生育政策下,胆敢超生者,一律开除公职。

      林蕊不假思索:“就是让我妈生,她也不要生。”

      林母生完她,不用组织动员,立刻做了结扎手术。生孩子差点儿要掉她半条命,她愿意再生才奇怪呢。

      芬妮扒掉残破的老笋壳,语气幽幽:“以后我也不要生。”

      她看见她妈的肚皮只觉得可怕,村上常年下猪仔的老母猪,肚皮也差不多那样。

      林蕊哈哈大笑:“以后像你这样想的人会越来也多,到时候国家就要愁没人生孩子,得想方设法鼓励人生了。”

      芬妮瞪大眼睛:“还会这样?不是说人太多,所以经济才发展不上去吗?”

      林蕊含糊其辞:“那人也总会老啊。劳动力老了就得有青壮年来供养。你看国外,人家生孩子政府给补贴的,就是为了鼓励人们多生。反正啊,物极必反,所有的政策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芬妮忽闪着眼睛,羡慕地看着林蕊:“你知道的可真多。”

      林蕊汗颜,她不过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而已。

      三十年后的宣传标语可变成了:一胎嫌少,二胎正好。

      可惜新生儿数量仍然逐年下降。

      林蕊瞥了眼篮子,说话间的功夫居然都挖了这么多,她赶紧喊停:“好了,这么多差不多了吧。我们回家吧,不然你妈估计要着急了。”

      芬妮摇摇头,一屁.股住在毛竹旁的石头上:“我不想回去,回去又要抱弟弟。”

      小家伙狡猾得很,根本不肯睡在婴儿床上。只要一放他下来,他就哭个没完没了。

      然后桂芬婶婶便要说芬妮:“你抱抱他又怎么了?你小时候还不是被抱大的。”

      “我都烦死了。”芬妮满脸倦色,“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开学就初三了。要是考不出去的话,我以后就只能留在村里头。难道我要当老妈子,伺候我弟弟一辈子吗?”

      郑鹏放下了锄头,从裤兜里头摸出颗大白兔奶糖给芬妮:“芬妮姐,你吃吧。”

      芬妮眼睛泛红,鼻尖发涩:“我不想跟我姐一样,天天在服装厂踩缝纫机,人走路都飘了。”

      林蕊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眼下芬妮她姐的情况还算好呢。再过两年,等到乡镇企业倒闭潮来临,港镇的青壮年劳动力就要被迫背井离乡出去打工了。

      郑鹏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初中毕业了也去当兵?在部队里头,说不定还有继续进修跟提干的机会。”

      林蕊赶紧拦住表弟:“征兵基本上要的都是男的。”

      就算她冷漠好了。

      涉及到个人前程问题,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尤其舅舅人还在部队里头。万一芬妮将希望全都寄托在舅舅身上呢?

      况且即使她进了部队,提干以及上军校的机会,也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

      几年志愿兵干下来,要是她一无所获,将来说不定还得怨他们耽误了她时间。

      毕竟青春最宝贵,没机会去浪费。

      郑鹏恍然大悟:“噢,对了,好像刚裁过军,可能不需要人了。”他为难地看着邻家姐姐,十分过意不去。

      芬妮肩膀一耸,捧着脸“呜呜”的哭出了声。

      林蕊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上辈子,她不知道母亲还有这么位朋友存在。

      年少时的伙伴,随着人生际遇不同,渐渐也会走向陌路。

      她想到了《那些花儿》:“……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郑鹏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枯竹叶:“走吧,我们不回去,我们去抓知了猴。”

      林蕊看看天色,惊讶道:“不是天黑才能抓吗?”

      郑鹏得意地眨眼睛:“二姐你等着瞧吧,我保准咱们今天大丰收。”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青春多宝贵,没机会去浪费,是歌词。
    《那些花儿》也是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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