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记》夜雨凭栏

9、第九章

　　美人如花，这赏花会却是和了这名，可不是人比花娇。成国公府内院的一处水榭间，悠然转眼失去了那个小丫鬟的踪影，目视四周陌生之景，悠悠叹了口气，随意找了处干净的石头坐下。撑着下巴想着待会儿二姐该生气了，摩挲着手中的香囊，垂下眼帘看着寂静的湖面。想着待会儿怎么和二姐说才能哄得不挨骂，复又在心内叹气，当人妹妹的难做，尤其上头姐姐又多。

　　成国公府不愧是国公府邸，当初太祖之妹平安公主下嫁初代定国公，太祖钦赐一座园子给公主。那园子就在成国公府旁，后来为了方便公主赏玩，就将园子与国公府相连。公主薨后，那园子却是被皇帝赏给了成国公府。只是公主不在，那园子也无人敢住，成国公府也不过有宴席时才开了那处。

　　今日赏花就在那园子里，百年来那园子越发的精美绝伦，倒是让人开了眼界。不过悠然到此却是与这不关，她本是同姐姐一块，不过正巧二姐姐同人说话，悠然贪看美景，就没跟上去。

　　只是这才落入了有心人的故意算计之下，只是倘若不是她自愿，这算计也未必能成。

　　眼见湖水清澈，没人管束，悠然眼瞧了下四周，露出顽皮的笑意，趴在石头上探出身子拨动着湖水，玩得自乐。因着小时候落水的缘故，家中从来不让她进水。

　　“好玩吗？”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悠然吓了一跳，身子倾斜眼见就要栽倒下去。她吓死了，眼一闭就要喊救命，她真的不会水。

　　谁知却未曾落入水中，悠然恍惚的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片碧绿的湖水，呀！她竟然贴着水面，身子悬在半空中。

　　“还要玩吗？”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悠然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回身看去。

　　不过弱冠的少年郎，生得俊美无双，潘安玉郎，不过嘴角那抹坏笑实在招人恨的很，最起码悠然就愤愤不平，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珠子转了几下，悠然无助轻柔的嗓音响起：“多些公子相助，烦请公子拉我起来，小女子谢过。”

　　来人眉眼轻挑，却也没说什么，手一用力，悠然就被拉了起来。站稳之后，轻抚胸口，总算松了口气。再看向那人福身一礼道：“大恩不言谢，这位公子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跑，动作之敏捷让那人怔住了一会儿，不过转瞬却淡淡一笑，只见他脚步虚晃，不过几下就拦在了悠然前面。

　　悠然止住不急，直接一头撞进了那人怀里，“哎呀！”疼，悠然眼中泪水盈盈，这人跟木头似的硬，真讨厌。

　　三两下的从那人怀里跳了出来，悠然站在几步之外怒瞪这人“你要干什么？”

　　“难怪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救了你，你不道谢，转身就跑是何道理？”负手而立，少年嗤笑道。

　　悠然正色“我之前已经道谢，若不是你惊吓与我，我如何会险些栽下湖中，不过你既然救了我，咱们只做两清。你再这样纠缠不休，才是没有风度可言。”论眼尖嘴利，悠然从来不输人的，再则当她看不出来，这人根本不怀好意，刚才明明能直接拉住她，偏要让她悬在半空，等她开口才肯拉她上来，实在可恨的很。

　　“呵，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但是我怎么知道堂堂伯府千金会在人家家里乱闯，莫不是我自己回家还得看清楚是不是有外人在。”少年一脸的淡漠，但是眼中却有笑意一闪而过。只可惜悠然却是未曾看到，听了这话越发的谨慎。

　　“你识得我？”眉心微微蹙起，悠然心底有些担忧，难不成她之前猜错了，但不应该呀！“不知是成公子，多有失礼。我误闯此间，这就回去。”悠然当机立断，打算先撤退，想来那人既然摆明了身份，应该不敢真的失礼。

　　不过她盘算的好，那人却不愿如了她的意“真是乱闯，我怎么瞧见才有人带你过来的，可要寻了那个小丫鬟出来对持，如此慢待客人，我该禀明母亲好生处罚才是。”

　　当然不行，悠然脸上的笑容撑不住了，这人根本是从头看到尾，故意的！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冷静些悠然才道：“我不过是有些头疼，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略坐坐，莫不是这样也不可以。”

　　“若是这样自然可以，我还当某人愚笨受人算计，白白上当。”少年淡淡一笑，好像真的是无心之语，但听到悠然耳边，再一次肯定这人是故意的。

　　手握成拳，又松开，心中不停的提醒自己，若是二姐知道了，会很惨了，这般两次，才恢复了冷静。

　　那少年见此嘴角微勾，眼中的笑意越深随即只道：“园子里这会儿正热闹，你再不回去，只怕更要出事。”

　　悠然讶异的看着他，眉头皱起“你到底是谁？”
　　“重要吗？”少年反问，随即不等悠然回答，就又道：“我送你回去！”

　　去就去，悠然整整衣裳，随他一道，好在此处虽然幽静，但其实离园子并不算多远。琴音入耳，想来园内正有人在抚琴。那人止步对着悠然道：“你自己进去吧！”

　　悠然看了眼不远处的门收回目光轻挑秀眉：“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好歹你是我的恩人。”

　　“成远安。”留下这话转身而去，悠然目视他离开的方向。微微一撇，谁要记得。不过到底是记得的，其实在外头她一向谨慎，不至于这般失礼，只是那个人从心底就有一种亲近，好似认为他不会害她。

　　“真奇怪，明明没见过他的。”悠然喃喃自语，随即摇摇头将这些先甩开。顺着琴音进了园子，里面很安静，众人皆在水榭处。

　　远远看去，只见水榭亭台处有一女子在正中抚琴，琴音悠扬，虽无绕梁三日，但也如空谷幽兰之芬芳。那琴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如今遥遥的看着，心中叹了口气。复又扬起了嘴角，瞧见二姐所立之处，轻手轻脚的移步过去。

　　悠璇此刻压根没有再听那琴音，袖中的手轻轻的拨动手腕上的玉镯，不知再想些什么。待发现有人靠近，看清来人的面容，眼中几不可见的露出一抹喜色，随即很瞪了悠然一眼。

　　悠然扬起笑脸靠了过去，对着姐姐做了一个讨饶的眨眼。悠璇只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却是未再有动作。倒是一旁的悠净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此刻不好大声说话，只能凑近悠然，低声道：“你去哪了，怎么乱跑？”

　　“才看见几枝花看得好，看迷了眼。”悠然亦轻声回道，目光却是看向远处正在弹琴的悠玥。

　　悠净见她不清楚，小声的为她解释起来“刚才成国公夫人陪着寿安公主和康王妃来了。“以眼示意悠然看远处端坐的三位年长夫人，悠净继续说明。

　　寿安公主一眼就瞧中了悠玥，唤了她近前说话，又听说她善琴，这才有了这一出。悠净口中不免带上艳羡之意，同是庶女，但是她显然比不得大姐，就是父亲眼里，也时常会看到大姐，但从来看不到她。

　　在场的姑娘不是侯府高门就是高官显贵之家的的女儿，谁又比谁差，此刻看着那中央姿容绝丽，飘然出尘的人，又有谁心底不生出几分异样心思。悠然嘴角挂着浅笑，对三姐心底的心思却是明了几分。

　　说话间，悠玥已经结束了弹奏，起身回到公主身前。悠然离得远听不清那头说话，却见寿安公主身边的姑姑忽然走了过来，到三人眼前含笑道：“公主传三位姑娘近前说话！”

　　悠璇替妹妹们接话“有劳姑姑！”她走到前头，悠然悠净随其后。

　　三人至寿安公主和康王妃前福身问安，康王妃正拉着悠玥的手说话，见了她三人过来，松开了悠玥的手含笑问道：“文府诗会拔了头筹了哪一个？”

　　悠璇款步上前福身一礼“苏氏女悠璇见过王妃娘娘！”不卑不亢，康王妃见此微微点头“昔日苏大人就是状元出身，果然是家学渊源。”

　　“寿安皇姐以为如何？”康王妃转身问寿安公主。

　　寿安公主微微点头“很是！”看了眼悠璇，目光移到悠净悠然身上，最后对着悠然招招手示意她近前。

　　寿安公主乃是今上皇妹，四十岁的模样，只是她性情略有些严苛，历来少有人能入其眼。今日她连连对苏家女释出善意，实在让在场的姑娘们讶异不已。不过上了年纪的夫人却不意外如此。

　　悠然笑意盈盈的给寿安公主请安，大方的站在一旁任由公主打量。“你叫什么？”
　　“悠然，苏氏女悠然！”
　　“悠然见南山的悠然？”
　　“不，静里悠然心自乐！的悠然。”悠然答道。

　　寿安公主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不大像你母亲！”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感概。

　　“外祖母也这么说，小女的眼睛像母亲。”悠然答道。
　　寿安公主微挑眉，有些讶异她的态度，随即又细瞧了眼，扫了眼一旁的悠玥含笑道“确实像！”

　　“本宫今日来得匆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们，这两个拿去玩吧！”却是从手中褪下两个白玉镯子，悠然悠玥一人一只。

　　悠然悠玥福身谢过，又有姑姑呈上两份见面礼给悠璇和悠净，但自然比不得公主手上的镯子。悠璇福身谢过，态度从容，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失态。

　　成国公夫人陪在身边，此刻瞧了，连连点头。却也没说什么，寿安公主和康王妃原本就是过来看看，知道她们在反倒是扰了姑娘们玩耍，也不再待，遂起身。众人恭送，待长辈离开，内中主持此次赏花宴的成国公府三姑娘成馨含笑上前同悠璇说话，她原就识得悠璇，此刻难免带出几分安抚之意。

　　悠璇笑道：“你且去忙你的，只让我们姐妹自己说话就是。我这里可是够亮了，很不必你再添光彩。”

　　成馨见她形容正好也就笑说了几句转身离开，没再扰她们。没了外人在，就算或明或暗的目光仍然不时扫过来，总算是好些。悠然听从心底的直觉警告此刻乖巧的很，务必不让姐姐再生气。

　　悠璇此时也无心收拾她，见一直淡然不语的悠玥有意离开，眼底闪过一抹冷凝淡淡的开口“这不是咱们府里，还是安份些好。”

　　“不劳二妹妹费心！”悠玥嗓音轻柔，不见退让之意，悠净闻声不好就要开口劝和几句，却被悠然拦住“三姐姐最喜欢菊花的，我才瞧见这园子里有两株墨菊很不错，三姐姐可要看看？”

　　“我，”悠净微愣随即低声道：“那好吧！”悠然这对着悠玥道：“大姐姐也一块吧！”不容辩驳的话让悠玥的拒绝堵在了嘴角，轻咬柔唇，脸色微微带上了苍白之意。好像不敢相信悠然会这般做。

　　只是这份楚楚动人没能打动在场人的心，悠然还是平日里笑盈盈的模样，但眼中却不见往日的可人真切。

　　“好！”悠玥道。

　　悠然闻声没再看她，“二姐！”微扬的语调，悠然抱着悠璇的手臂亲昵道：“二姐姐也一块去吗？”

　　悠璇轻点悠然的额头，本来的冷意散去了大半，看了眼消沉下去的悠玥轻声道：“你们去，我待会儿过去找你们。”非是她不愿，只是正好瞧见了一个好找的人，只能让然儿自己去。不过看来总不负她的苦心。

　　既然悠璇如此说，悠然也没再纠缠。悠玥几次走到悠然身边似要出口，却还是未曾出言。

　　这般动作惹得悠然有些烦闷，“大姐想说什么？”

　　“四妹妹不相信我？”悠玥脱口而出的指责让悠然的眉心蹙起，心中也有些荒缪之感，侧头看着大姐娇美的容颜嗤笑。

　　悠玥从未受过悠然这般待遇，此刻有些难堪，含情双目朦起一层薄雾，悠然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周围，虽说她们没什么熟悉的人，但保不准有自来熟的人凑过来。

　　“大姐收起自己的委屈，今日之事如何我们心底尽知，大姐喜欢这些，做妹妹自然不好相争，只是我不喜欢二姐姐受委屈，这一点还请大姐记下！”悠然语气平淡，但悠玥的脸色却一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甚至摇摇欲坠，幸而被身边的丫鬟扶住了。

　　“不是的，我……”悠玥咬唇，却说不出口。悠然见她这样越发想叹气“我知道了，大姐姐还请站好了，这是成国公府。”这句提醒总算让悠玥没再失态，站直了身子不让人看出什么。

　　悠璇这头见妹妹离开却是直接向着几位姑娘处而去，她与这些人也是认识了，含笑打了招呼，轻巧的将众人的试探挡了回去，最后拉了其中一位姑娘私下里说话。

　　“璇妹妹，你饶了我吧！”被拉着的女子无奈道。
　　悠璇松开她的手淡淡的道：“倘若不是今日遇上，大概阮姑娘还要继续躲着我。真是我该死，这般为难阮姑娘。既然这般，我走就是了。”

　　阮姑娘听了这话忙道：“璇妹妹，我错了还不成。”只是复有些迟疑，见悠璇不开口相问，一意想要混过去，忙说起刚才之事想着避开话题。

　　谁想悠璇只淡淡道：“珍姐姐这样，那璇儿心中有数了。”却是不大算再问之意。

　　阮珍儿闻言顿觉不好，忙拉住悠璇连声道：“璇儿你！”最终叹了口气道：“算了，怕了你，此事你既然已经生了疑心，纵然我瞒着只怕也是无用。”这般说完，又看了眼四周才压低声音轻声道：“你之前询问之事，我已经帮你问过了。前些日子，表哥他，他有意求舅舅舅妈取消和府中定下的婚事，挨了舅舅一顿打，才在家中养了好些日子。这事舅舅下了令封口，外头一概不知。你今日既然知道了，却莫叫人知道不然母亲饶不得我。”

　　阮珍儿是真的心下难安，家丑不可外扬，她将这样的事情告知悠璇，倘若表哥的婚约真的有变，她真的万死难安，不过就算她不说，悠璇的性子若只是简单的怀疑断不会如此举动，看来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此处未免心中暗怪表哥，不知如何想的，若说他不喜，素来又是极疼苏家那位小妹妹，但是既然好好的，又为何闹着要退了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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