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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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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刘玉芬站在门外扬手“砰砰砰”的敲门,气势败坏的样子:“白心凉,开门!”
白心凉还没起床,被惊醒,睡眼惺忪的抓了表来看,才六点多钟。她挣扎的爬起来,头还有些疼痛,披上睡衣去开门。
“你还好意思睡。”刘玉芬几乎是夺门而入的进来,指着她的鼻尖,浑身颤抖。
白心凉不明就里,蹙着眉道:“你小声点儿,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能不让我操心,你要是觉得不屑于让我帮忙你就明说,现在倒是好你明里拒绝,暗地里搞鬼,到底是想怎样啊。”刘玉芬顾不得平时的形象,大声嚷嚷。
“咳咳,什么事。”老外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也披了衣服站在客厅,白心凉赶忙走过去扶着他坐下:“大早上的你来发什么疯!”老人声色俱厉的问。
“还不是你的好孙女。”刘玉芬狠狠剜了白心凉一眼,义正辞严:“现在景家的女儿要死要活的,今天早上割腕自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景冒翔都急疯了。”
白心凉惊呆了,一股冷气直冲心底,脸色一点一点的苍白。
刘玉芬说:昨晚……,那么正是她和叶念琛在一起的时候,难道说景甜甜是因为……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刘玉芬口若悬河的叫骂。
“你喜欢什么人不行非要喜欢叶家的那个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争,争的是什么?你到底清不清楚现在你外公的医药费是谁在付?”刘玉芬指着她自己的爸爸:“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小区就要被拆掉了,你连最后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现在去谈你那个不成熟的小恋爱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好了,现在好了,景冒翔就这么一个女儿,到时候,看是叶家那小子能保得住你,还是你能保得住你自己。到时候你流落街头可别来找我哭。景家的那个女儿有病你不知道啊。”
“这跟心凉有什么关系。”老人家倒是镇定:“你给我小声点儿,我还没死也没聋,你说的声音小点儿没人会听不到。这么大早上的,你也不怕扰到邻居,你不嫌丢人,我还豁不出去这张老脸呢。咳咳咳咳。”
刘玉芬翻了翻白眼。
“景甜甜她……”
“房间里流了一地的血,还好发现的及时。”刘玉芬抱着手臂冷冷的道:“看她的手机,昨晚都在打叶家那个小子的电话。昨天晚上,他不在家,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白心凉看着远处的某个点,眼睛明显没有焦点,眼前一遍一遍浮现的是顾晓玲在寝室自杀的那一夜,她的脚下蜿蜒的血迹。
无助,颤抖,她捂住胸口,几乎不能呼吸。
夏日的六点,天已经大亮,可是老旧的单元房,客厅仍然昏暗。老外公看着失神的孙女,身后拉着她:“孩子,别怕。咳咳咳。”
“我本来还准备在拆迁的时候替你们争取一下,这下可好,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己闯进去。”刘玉芬还在不停的说着风凉话。
“你话说完了?”老外公下逐客令:“说完了就快滚。”
“爸,你……”
“我想去看看她。”白心凉不理会二人的对峙,她认真的看着刘玉芬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重复道:“我想去看看她。”
老外公和刘玉芬同时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
“为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她,”白心凉认真的回答:“和她说说话。”
“那又能怎么样?”刘玉芬不屑一顾:“能改变什么呢?难道你跪在地上求景冒翔吗?”
老外公却似乎明白她更深的含义:“心凉,你确定要去吗?”
心凉,你确定要去吗?
心凉,你真的决定要放弃了么?
她还没有答案,她只是想看看景甜甜。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放弃生命呢?白心凉觉得,这不值得。
如果有勇气去死的话,又为什么要害怕活着呢。她和她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晓玲生前的绝望,就像是掩埋在她内心深处的噩梦,被景甜甜的事情引发,霍然苏醒。
白心凉对着外公笑笑,点点头。
心却茫然的发痛,原来美梦不过是美梦罢了。
夏未是十点钟到的,他在路口又见到那辆车。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他答应白心凉的外公,今天陪老人家下棋,他一向准时,信守诺言。
白心凉开门却说:“外公睡了,我们出去走走。”
初夏的午光明媚,真是个散步的好时间。夏未一身清爽,白衬衫蓝色牛仔裤,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卓尔不凡。
明亮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细细密密的透射进来,形成动人的光影,走在树下的人们脸孔随着那光影忽明忽暗,别有意境。
“你有事?”夏未看她背着手在前面走,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心凉贪心的不想破坏这一切,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这样,温暖而安静。
“我和叶念琛……”
“我知道。”夏未看着她转身,却见她眼睛里闪烁着犹疑的光。
白心凉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景甜甜,自杀了。”
夏未拧眉:“为了叶念琛?”
白心凉点点头:“对的。嗯,今天早上我妈妈来讲的,我想下午去看看她。”
夏未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痕迹,他却在她的周身嗅到一丝绝望的味道。
“你要放弃吗?”
白心凉,你要放弃吗,你这么辛苦努力才得到的东西。
她抬起头,日光刺眼,眼前形成一个蓝绿色的盲点,就像是她的爱情,永远只是幻象,永远只能是生活的羁绊和阻挡。
“景甜甜让我想起一个人。”她说:“我想去确定她的情况。”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夏未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可是生命都是一样珍贵的呀。”她说:“我想我没有了叶念琛也可以很好的活下去吧。”
“这样,你会觉得幸福吗?”
“至少,不会觉得负累吧。”
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
没有得到,哪来的失去。
没来得及沉溺,又如何不能离去呢。
“你不觉得自己太理智了么。”夏未说:“白心凉,爱情有时候可是不能这么理智的呀。”
白心凉还是去了。
有些决定你不得不做,就好像被海浪推着朝水中央的一叶孤舟,没得选择的,拖延只能是临时的逃避,早晚要面对的。
本城最好的医院还是一样的让人觉得冰冷,再热的天气似乎都不能让这个地方温暖起来,哪怕是一丝丝的。米黄色的地砖闪烁着清冷的光,即便是穿着鞋子走在上面,都冰的人脚心儿疼。当然,这也许只是她的幻觉。
景甜甜毫无意外的住的是最顶级的病房,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最不缺少的恐怕就是钱了。
病房区的楼道里静悄悄的,不时的有几个人走过,脚步都像猫一样轻,偶尔有人低语两句,然后就是无尽的冷清,连空气都静止了。消毒药水的味道并没有因为哪里是高级病房区而减少一点,可见这个世界上还有最起码的平等。
2012怎么还不来呢,白心凉走着走着忽然有些绝望的想。
如果有全人类一齐陪葬,那兴许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会微笑的等待那一天,安然的闭上眼睛。
想着自己的决定,白心凉的每一步都像是踏着棉花上,可是心却仿佛是沉在肚子里,越来越闷,越来越闷,喘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狠不下心,那到底是一条性命。
而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爱,是不是一个可以放弃的理由呢?
“先生,我们这里不让抽烟的。”
白心凉抬头就看到尽头处一个男人狠狠的嘬了一口香烟,又把烟头迅速按灭在垃圾桶上。
那是景冒翔,此时的他就像是医院里任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般,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不好,愁眉不展的样子。他的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才看到白心凉走近。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景冒翔顿了顿:“但是愿意见你。”
白心凉点点头,举手要推门,却又被他拦住:“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如果她再伤害自己我会认为是你的错。”
白心凉一哂:“景叔叔,威胁一个和你女儿一样年纪的女孩,你觉得自己很光彩么?”
她的唇边挂着讥诮,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不只是眼前的这件事没意思,想来她这十几年对刘玉芬的恨没意思,和景甜甜的较劲没意思,景冒翔对她若有似无的威胁也没意思,这些通通都像是云烟,一触碰就要消失,却压在她的心上那么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承受不了,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想一想她白心凉到底是怎么了,他们要搞得全世界与她为敌才甘心。
哦,也许,是她生错了时间和地点。
景冒翔看着那双不知道像谁眼睛,如一口古井,深不见底,却又透着苍凉。
“我可以不见她,不跟她说话。但是,你扪心自问,她要是再出事,你能不算到我身上么?”白心凉冷哼,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的坚定:“现在是怎样,我很想知道现在是怎样。你女儿自杀是我害的?你家庭破裂是我害的?还是说你作为一个长辈,但凡生活上有些不顺都是我害的?”
白心凉比景冒翔低很多,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气场十足,仿佛就是豁出去了,也要发泄一把。
她愿意来当然是下了决心的,只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老是逼着她,逼着她就范,逼着她放弃,逼着她做哪些她根本就不想做到的事情。世界上因为有了她,好像就挡了一大部分人的去路似的,这是对的吗?
“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同意我来看她,麻烦你也尊重我一点好么。我也跟我妈说过了,你们的条件我都接受。但是有些话我也要跟你说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最重要的,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外公。他老了,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跟你们置气了,你最好求神拜佛让他活得长一点,不然你还有什么把柄可以威胁到我呢?景总!你也怕我杀个回马枪吧。”
她不是故意要威胁他的,但是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冲口而出。
这是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景冒翔的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镇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他竟然叹息:“你进去的话,不要说的太直接。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白心凉转身推门,却又隐约听他说了一句:“我欠你的。”可是回身看他却又觉得他没说过。
后来白心凉想:夏未,如果哪天你没有陪我来到医院。如果你没有一直坚持说要在门口等着我完好无损的出来。我想我一定没有勇气对景冒翔说出那些话。
我生气撒泼指责的掷地有声,是因为我已经预备好了想要原谅,也是因为有你在我身后。
景甜甜无力的躺在病床上,紧闭的眼睛,睫毛还在抖动,输液瓶里不时的冒出一个气泡是时间并未静止的证明。
“你来了。”她听到了响动,半张开眼睛。因为虚弱,声音也变得沙哑。
白心凉点点头,走到一把椅子旁边却并没有坐下。
“没想到你会来。”景甜甜闭了闭眼睛,脸上仍然挂着疲惫:“你是想……”
“我来是有话说的。”白心凉看着她,目光是淡淡的,说不上冷暖,就是淡淡,仿佛超脱了一样,看得景甜甜心中一凛。
“只要,只要你把他还给我……”
“我会出国不再回来,”白心凉只目不转睛的瞪着那个吊瓶看:“外公的身体不好,找个好地方让他疗养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我想通了,其实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是比外公更重要的。你好好养病,好好生活。我这样的赤贫都没胆量去自杀的,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也真对自己下的了手。不过,看到你好好的,我也算安心了。”她说罢站起来,往外走。
“哎,你……”
白心凉没回头,只是勾了勾唇角:“哎,以后别这样了,其实挺丢人的,也很难看。”
“你不后悔么。”景甜甜用尽力气勾着头,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其实我从下了决定那一刻就在后悔,”白心凉的肩头颤了颤,终于说:“可是有用么?”
这一日,接近盛夏的南京从来没有让她觉得像现在这么冷。白日里,她走在阳光里涣散的目光环顾这个伴着她成长的城市,闻着它独特的气息,忽然感觉这里的一切那么陌生。
既陌生,又疼痛。
生活太匆忙,她都很少有机会像这样停下来想一想,原来它给她留下了这样不够美好的回忆。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走出病房,走过那些不相干的人。只记得自己缓缓的走下台阶的时候,夏未匆忙过来扶着她。她都还能闻到浸入她衣服上的医院独有的味道,而耳边还带着一些轰鸣声,就像是来自内心某个角落的回音。
永不投递的信笺:第806号
叶念琛:
我爱你。
对不起。
白心凉
06.15
“我从下了决定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她对着景甜甜说的这一句真的是大实话。
叶念琛,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前一天我还站在那里,距离你给的爱情零毫米。可是转眼间,软弱如我,却又轻易的放弃。
在刘玉芬的面前,在现实的面前,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屈服的我,却那么容易就认命了,那一刻,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还是说命运,从来都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而这一次我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不太难看的台阶下呢?
我真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
白心凉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夏未就站在原地等她,就像是他送她离开的时候那样。甚至连双手插着口袋的动作都是一摸一样的。
后来她曾经问他,为什么在医院的门口就那么原封不动的站着,她去了那么久,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换过姿势么?
他却回答说那一刻他就是那么傻傻的希望自己能够用最显而易见的形式给她留下一些不变的回忆。
是的,从头到尾夏未从来没有改变过,无论是对她的关怀,还是给她的爱。永远确定,永远及时。白心凉从来没有想到,外表冰冷的夏未却成了她唯一的治愈系,为她留住人生中仅有的温暖。
“如果没有叶念琛,你会接受我吗?”夏未走在她的身边,轻轻的问,语气却是十足十的认真。
白心凉看着阳光下俊秀的耀眼的眉眼忽然就掉下眼泪,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浸润了她干涸的心。眼前的这个男生是那个别人眼中独一无二的夏未,是那个不肯为任何事任何人妥协的夏未,是那个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灵魂自由不羁的夏未。
可是夏未,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不配。
无论是你还是叶念琛。
我都不配拥有。
原来小说都是骗人的,在现实生活中,即便是你拥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从指尖溜走。
白心凉不清楚,是她顾忌的太多,还是想的太少。
“没关系。”夏未宠溺的摸摸她的发:“真的没关系。”
他心酸,看透她的无奈她的妥协甚至是她怀抱着的对他的亏欠之心。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白心凉,我只是很遗憾很遗憾很遗憾,没有能更早更早的遇见你。”
我爱你,在你爱他之后,这让人多么无奈。
我输了,输给你倔强的坚持,同时也是输给了时间。
有人说,恋爱是讲timing(时机)的,我在合适的地点遇到了合适的你,却偏偏错过了那最合适时间。
夏未笑,情歌有时唱的真对,爱情真的没那么简单。
“你相信前世么?”回到寝室夏未倚在床边站了好久忽然问李然。
李然的手不断的操作着鼠标和键盘:“你这是什么问题,怎么跟个纯情小女生似的。”
夏未撇撇嘴自己回答:“反正,我是不信的。”
“所以呢?”李然的眼睛依然盯着闪烁的屏幕,漫不经心的搭话,等着听他的下文。
夏未蹙着眉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所以,我仍然不会放弃。”
屏幕上出现“game over”的字样,李然挑着眉有些吃惊的偏头看着夏未:“哥们儿,怎么回事儿?”
“我夏未决定奋力争取的东西,为什么要轻言放弃呢?”他笃定的说。
“不过,”李然耸耸肩:“这种情况的话,女生都会被感动吧。更何况是你。”
他总是这样,第一反应所能想到的都是最好的结果。可是这时,白心凉那双眼睛又好像在他眼前似的,李然喝了口水:“不过依我看,白心凉在这件事情上,可不是一般的女生。”
“所以你想说的是……”
“所以我想说的是,夏未,就算是她一辈子,我是说一辈子哦,最爱的人都不是你,你也可以接受么?”
李然问的那么直接,坚定如夏未的心都动了动。
他只看着地面,光滑的地砖闪烁着黯然的光,哪些缝隙拼错了,哪些缝隙拼的刚刚好,都一目了然。
可惜爱情不是拼瓷砖,不是你努力就能够得到。
夏未,如果她一辈子一辈子最爱的那个人都不是你,你也没关系么。
过了一会儿,夏未笑,眼睛弯弯的:“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辈子的。我怕我在最爱她的时候都没有陪在她身边,以后想要陪都没有机会了。2012就要到了啊。”
李然嘴里嘶嘶的吸着冷气,头昏脑胀:“夏未,我没听错吧,你丫别TM那么酸行不行啊,我的牙都快被你酸掉了呀。”
夏未顺势锤了他一拳,李然又打回去,两人忽然相视而笑。
“走打球去。”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声。
“走!”另一个马上附和。
运动之于男生总是这么治愈,好像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随着那汗水化解而去。
叶念琛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夏未和白心凉并肩从正门走出去,远远的,他却清楚的看到,夏未伸手去摸摸她的发,白心凉低着头羞涩的样子。
心里涌出的情感,酸酸辣辣的,折磨着他的心,这一幕在他的脑海中那么清晰。此刻的他坐在自家的沙发上陪着父母看电视,手中的电话却是拿起来又放下,犹豫不决。
他有些不明白,那一晚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难道说还是他理解错误了。
听说如果爱一个人到极致,就会情不自禁在别的男人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但是夏未之于白心凉,却不是这样的存在。
夏未就是夏未,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独特的存在。
此刻,白心凉正靠在门框边儿上看着他和外公下象棋,他手里摸着被杀下来的棋子,侧面的俊朗非凡,凝视棋盘的面孔沉静如水。
“将军!哈哈哈哈……”一阵沉默后,老爷子的車已经到了夏未那边的家门口,他声如洪钟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夏未搔搔脑袋,认输:“只差一步啊。”他笑言。
看着老爷子开心,两个小年轻也跟着笑,气氛温馨。
“蝼蚁之穴足以溃千里之堤啊小伙子。”外公抻手拍了拍夏未的肩膀。
“那是,姜还是老的辣。”白心凉借口,递过果盘让两人挑拣,里面的苹果被一瓣一瓣的切好,每一个都削成兔耳朵的形状,俏皮可爱。
“咦?”夏未好笑的看着她,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从电视上学的,可爱吧。”白心凉眯着眼睛,看到外公笑的开心,她心里的郁结仿佛散去了一些。
“我们家心凉就是贤惠,是不是啊夏未。”老外公意有所指。
“那当然。”夏未欣然应着。
白心凉从小就明白,人生在世要捡要紧的东西去守护,不能什么都要。何况人生来就不平等,想要快乐的多一点,要求的就要少一分。知足常乐,就是这个道理。
“很可爱,”夏未咬了一口:“也很甜。”
那日医院之后,他眼见着白心凉的心情一点一滴的变化,好像是放下了什么事情,又好像负担上了多余的什么。可是她不说,他也就不问。这是夏未做人最基本的准则。但是如果她想说,那么他也是很愿意听。
晚饭后,白心凉送夏未出门,天色已经晚了,晚霞正在被黑暗一点一滴的吞没着。
“今晚的饭菜尤其好吃。”夏未称赞到,小巷子蜿蜒着,前方的道路上车水马龙,路灯开启,似乎并没有照亮许多。
白心凉背着手:“粗茶淡饭,亏你还说得出好吃。”
夏未点点头:“当然了,离家在外上学多吃的是食堂,其实还是想念家里的饭菜。”
白心凉踢着路边的石子,他们认识这么久,她都没问过夏未的家乡在哪里,想一想就算是作为朋友,她也是有够失职。
“对不起……”她的嘴唇轻轻的就吐出这三个字来,不知道为什么,愧疚之心溢于言表。
夏未眉心一顿:“嗯?”
“我……好像从来都没关心过你。”她红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
他歪了歪脑袋笑:“这倒是。不过,我也才意识到这一点,呵呵,真是奇妙。”
真是奇妙,你喜欢那个人,然后就如飞蛾扑火般的过去,到了最深处的时候似乎连对方的抗拒也无所谓了,只是想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这哪里奇妙……”白心凉蹙着眉,有些讶异于他的轻描淡写了。
“我是山东人。”他看着逐渐沉下来的天幕,声音如大提琴般好听:“山东青岛。”
“青岛。”她低声的念着这个城市的名字,也是那么的好听,如海上的空气般水雾氤氲的感觉:“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城市吧。”
“当然。”夏未的眉宇间带着特有的淡淡的自豪感。他一直都是这样简单、直接的让她明白他的感情,想一想真是有些北方汉子的气魄。
原来他来自青岛。
“那你以后会回去吗?”
“对。”他点头:“我要回去为山东做贡献。”他调笑着,神色却异常的坚定,有着山东人特有的自豪感,可是末了他却突然问了句:“你愿意离开南京吗?”
“嗯?”他转的太快,白心凉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不知不觉已经转到大路上,路边有车子在飞驰,夏未还是接着说:“其实做山东人的媳妇儿也是很幸福的哦。”
白心凉的心被紧紧的揪了一下也禁不住点头,其实不管夏未是哪里人,做他的另一半都是会很幸福吧。她爱南京,她却也要离开南京了。只是青岛,也许只是另一个她所不能够到达的地方。
“有海的城市都很棒。”她看着街边的流光,低声说。
“嗯,那倒是。”夏未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如果我说,无论多久我都等你,你愿意考虑和我在一起吗?”
这几乎是一个他所能给得起的最低限了,原来等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是那个人。
真的,有的人一辈子也许都没办法遇到这样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人,夏未想,自己遇到了,那么当然要争取。
他忽然就看向白心凉,她的眸色却闪烁不定,隐隐的好像有些话欲言又止。
“我不是给你压力。”他说:“我只是……”
“外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白心凉缓慢的吐字,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悲怆。
夏未心中一沉,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觉得人长大了就是不好,因为了解了太多,所以就越容易害怕。特别是自己仅有的东西。那种感觉真坏,想一想这么多年,我就只有外公了,我希望他能过得好,希望他能健康长寿,有时候觉得为着这个,别的事情真的,都不重要。”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隐晦的向另一个人提起她的担心,时间的每一点流逝,外公的每一丝苍老都仿佛牵动着她的心,特别是最近,刘玉芬频频来访,外公的情绪几度失控,总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夏未看着她的神色越发凝重,她是要说什么呢?
“所以你……”
“哪怕能让他多安稳一秒钟,什么条件我都愿意接受,什么自尊我都可以抛弃,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而景冒翔就有这样的能耐。”她看着他,说出口的那一刻,眉眼舒展:“夏未,我会离开南京,离开中国,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的生命中没有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并不觉得人生缺少些什么,可是失去的时候,那缺口往往就变得异常清晰。
这是我们成人后必须要面对的一种无奈。
渐渐明亮的路灯下夏未看着白心凉的眼睛好久好久,那一刻她的眼眸就像是他的家乡青岛夏日大雨后的天空,有种潮湿却不失清透的感觉,而这种氤氲的水汽仿佛随着她周身的空气,吸入他的胸腔,随着呼吸的节奏晕染了他的心,带来浅浅的疼痛。
他要怎么才能告诉她,如果她走了也许就没有人再可以填满他心上的缺口。
生平第一次夏未觉得,原来开口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可以如此艰难。
他的嘴巴开阖了半天,竟然没有发出一个音节来。
“夏未,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还是她先打破平静,可是她的话也只说了一半。
“不会……”他就想都不想的否定:“我觉得,不会。”
白心凉,我相信你也懂,那种前所未有的确定的感觉,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在告诉你,就是那个人,就是她了。
我爱上你,就像是你爱上叶念琛,一样的那么确定,一样的那么——无可代替。
他们就这样站在路口,像被定住的偶人,一动不动,只有周遭的景物不断变幻罢了,像是舞台上悄然上演的沉默剧。
夏日的晚风拂过他们的肩头,都带着燥郁的气息,夏未有些烦躁的松了松T恤的领子。
“那……你要去哪里?”他拧着眉头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我说哪个国家?”
白心凉伸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强扯的笑容苍白,眼神却是异常幽远:“其实,我也很茫然没有决定,我之前总想着至少也要等我这边先毕业了才好选地方,可是现在看老人家的病情和现在的情势,这恐怕是由不得我了,所以我也在等,等‘那边’给我最后的选择。”
她笑的凄惶,用的不过是平常的言说天气的语调,却勾画着离别和割舍的痛苦。
夏未也顿感心中寒气四溢。
“佛罗伦萨?”夏未看着她,试探的语气。他猜,毕竟她曾经在哪里居住过,也许会更好的适应。
白心凉的心揪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在佛罗伦萨做交换生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她心心念念的暗恋,和写了数封的情书,以及最后的日子里偶遇叶念琛的时候,那种心悸的感觉。
这一切,都好像只发生在昨天罢了。
可事情是如何走到这样一种无法转圜的余地,连她自己都无法说的清楚。
她还曾记,自己说要给自己10封信的时间走近叶念琛的心里。现在想来当初的誓言也只演变成一片空茫的水汽,消失的了无踪迹。
“不,不去了,佛罗伦萨也不太适合疗养吧。”她轻叹认真的回答:“我想我应该,去一个没有回忆只有未来的地方,这样可能会对我比较好吧。”
可是人怎么可能独独抛却回忆而存活呢?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忘不掉,所以才拼命的想要躲避回忆的碰撞吧。
夏未的双手叉在口袋里却紧紧的握成拳头:“那么……”他顿了顿:“你这个决定,他知道么?”
炎热的夏日,白心凉还是因为夏未口中的那个“他”字,慌了手脚。
叶念琛。
那想必是她最难以面对的人,最难以启齿的对象。
“你很难开口对不对,”夏未勾起唇角,下面的话却有些自我嘲讽的味道:“虽然知道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你的心意,可是,每次想到他,还是很不甘心哪……”
沉默再一次像藤一样蔓延,紧紧的箍住两个人的心。
“对不起……”白心凉满心的无力感却再也想不出别的话可以应对。
“我不是埋怨你,”夏未别开眼睛轻哼一声:“我只是……嗯……反正,我不是埋怨你……”
夏未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下仿佛有一把隐形的火焰生生的烤着他的心。
生活有时候就像是一桌麻将牌,四个人坐在那里洗牌摸牌出牌,似模似样的玩了一局又一局,殊不知输赢早已天注定,而人只是负责轮番粉墨登场秀一把就算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迭声说着,吐字清晰有力,似乎就怕他听出半点儿的犹疑。她以前总觉着,人生就像是买了单程票的火车,从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所以从不说‘如果’。
遇到坏事情她都安慰自己,总会过去总会过去,过去了就可以看到别处的风景,至少就算是倒霉也是会经历不一样的桥段。可是这一次,有那么几句话就像是要冲破她的心脏一般,哽在喉头不得不说。
看着夏未那样晶晶亮的眼睛,她真的觉得自己半点儿的谎都扯不得。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早一点……”
“别说,”夏未摆摆手示意她停止:“别说。”
什么都别说,他的人生不接受如果。
谁有能耐重新来过,换个时间点遇见?
那不过是小说电视剧里拿来骗人的把戏。
如今想想,连句安慰听上去都那么心酸。
她想说,夏未,你也是住在我心上最特别的那一个。
不是朋友,不是恋人,更加不是备胎。
错过你,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找到比你更好、更了解我的人。
你的出现对我既是恩赐,亦是劫难。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只要你好。”
事已至此,他所想起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说那些宽慰她的话。
夜风一阵紧似一阵,摇晃着他们头顶的大树伸展的枝桠,也吹的她的心深深浅浅。
走过的人都看着这一对,多么完美,高大的男生,安静的女孩,美好的画面。
如果岁月可以定格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她目送夏未离开,第一次觉得那个背影如此的落寞。
白心凉呆立良久转身,却正看到不远处不知道来了多久的,叶念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