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书生》周祎玮

1、关于名字

　　何采撷非常讨厌自己的名字。因为他是个男的，还因为他的名字取自王维《相思》一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虽然后人无法断定王维写的相思指的是哪一类相思，但是，流传至今，绝大部分人都把相思当做是男女之情，那么愿君多采撷，自然就是希望情郎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好时光，白白错过了一段姻缘。
　　但别人却不这么想，在被70年代父母荼毒中出现的“娟”“丽”“豪”“杰”“俊”这些烂大街的名字里，如此一个有出处、有诗意、有意义的名字，是多么与众不同啊！当然，最关键的因素是他妈何甜甜。他们镇唯一一个女书记。
　　没错，何采撷跟着他妈姓。原因就是何采撷的爸爸是入赘何家的。其实入赘这种事情在当时那个年代挺普遍的。何采撷的外婆生了三个男孩，何爸爸是第三个，家里没钱给他娶媳妇，刚好何妈妈家里条件比较富裕，何爸爸就入赘给了何家。
　　话又说回来，何采撷出生的时候，何爸爸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何文彬。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有出处，又好听。何爸爸说给了何妈妈听，准备报户口了。何妈妈一听，文彬，文彬！谐音不是瘟病吗！这算什么名字！说了句“不行！”就给一票否决了。何爸爸登时心头窜起了无名火。本来孩子不跟自己姓就算了，这回连名字也不让取，这简直不给他一点面子！于是一向服软的何爸爸也拗起来了。何爸何妈两个人因为儿子取名的问题僵持了五六年，直到何采撷要上幼儿园了，连名字也没有，大家依旧叫他小名小鹤。
　　这天小鹤的邻居赵主任的小女儿妞妞问小鹤：“小鹤，我爸爸说你没有名字。你真的没有名字吗？你为什么没有名字，难道你是我妈妈说的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小孩？”
　　小鹤从前知道自己的名字迟迟未取是因为爸妈吵架的原因，今天听妞妞说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又想起自己的保姆总是他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顿时就慌了。哭哭啼啼地跑到何甜甜的办公室，糊着鼻涕泡问何甜甜：“妈妈，你一直不给我取名字是不是因为我是捡来的？”
　　何甜甜的小文秘听到小鹤奶声奶气的质问着何甜甜，打趣地说道：“是啊，你就是捡来的。大院外面第一个绿色的垃圾桶，就是那捡的。”说完，还笑盈盈的看着何采撷。
　　小鹤一听，上个礼拜刚砸烂了妈妈特别喜欢的一盆花，妈妈当时就说要卖了他买花，这回应该是真的，于是嚎啕大哭起来，把小秘书吓了一跳，连忙来哄。但是孩子呢，越哄哭得越厉害，吵得整个政府大院不得安宁。小秘书眼泪巴巴的跟在小鹤后面，眼看着也要哭出来了。何甜甜被吵得没办法，就跟小鹤说：“你要是不哭，明天妈就给你报名字去。”
　　小鹤一听要给他取名字便放下心来，扯了扯小秘书的衬衫衣角，糊了把脸，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自己搬了个小板凳从何甜甜抽屉里抽出本《唐诗三百首》背。正巧背到王维诗相思，小鹤问何甜甜，什么叫相思？何甜甜正懒得搭理他儿子，就让小秘书给他解释。
　　小秘书看了小鹤一眼，看他鼻子上还挂着晶莹的鼻涕就不由得好笑，似乎忘记了小鹤刚弄脏了她一件白衬衫，还是微笑的说：“以前有一个人叫王初桐，他喜欢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六娘，红豆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不过王初桐家里没钱，他母亲一直盼望着他能考中科举，出人头地。后来，六娘的母亲给她说了门亲事，是王员外的儿子。今年....”
　　“王员外是什么？”小鹤好奇地问。
　　“就是个官，嗳，和你妈差不多。”
　　“哦~那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官”
　　“嘘！”小秘书紧张的抬头看了眼何甜甜发现何甜甜人已经不在办公桌前了，松了口气继续说：“我说到哪儿了？哦！对，王员外的儿子今年二十有六，先前死了个发妻，娶六娘是续弦的。”
　　“发妻是什么？续弦又是什么？”
　　“发妻就是第一个老婆，续弦么，就是...就是第二个老婆。嗳你别打岔！然后王初桐知道了这件事，他跑到六娘家门口，但是没有勇气去敲门，因为啊，他没钱娶亲，别说跟王员外比，就是街上卖包子的都比他有钱！”
　　“那他是干什么的？”小鹤问。
　　“读书人，就是书生。”
　　“那书生岂不是很没用？”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有知识啊，可以考科举，考中了那就是飞黄腾达了呢！”小秘书想了想，不能跟孩子灌输读书无用论......虽然她苦读十几年书，也不过做个十三线小城市里的十三线小镇的书记助理。一个月紧巴巴地过日子，分配给她的女书记又是个不好惹的母老虎，真是伴君如伴虎，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真是命苦。
　　“小刘阿姨，小刘阿姨！接着呢？”
　　“哦哦，接着啊，接着就是六娘嫁人，王初桐赶考喽。”其实小刘也是瞎说的，前两天看到书里有提过这个故事，模模糊糊记得个大概，就胡诌了一段出来。
　　但是，6岁的小鹤却开始思考了。为什么这两个人明明都喜欢着对方却不说出来？为什么人能娶两个老婆.......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小鹤跟何甜甜说他今天读了一首诗叫相思，他很喜欢，取名字可以从这首诗里取。何甜甜想了想，你想叫何相思？
　　“呸！大男人叫什么相思！”对面的何爸坐不住了。
　　“何红豆？”
　　“我还绿豆呢！”
　　“何春来？”
　　“何冬去行不行？”
　　“何几枝？”
　　“......”
　　“何采撷？”
　　“我.....诶，这名字不错啊”何爸拍了拍桌子说。
　　何甜甜想了想，听上去不错，便问小鹤说：“你愿意叫何采撷吗？”
　　小鹤扒拉着米饭，头也没抬说：“好呀！”心里想着，有了名字，妈妈应该不会把我赶出去了吧！也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发现前天他在她的化妆品里掺了水。对了，刚刚他偷吃鸡腿的时候掉了一个在地上，不过他偷偷放回去了，唉！真可惜，是里面最大的一个！好像被妈妈吃了，没被发现，嘿嘿。

　　于是，小鹤就有了名字。
　　又很多年后，于烊听了何采撷的取名故事，讪讪的说了句：“那到头来，这名字还不是你取的。”于是，戳破事实的于先生当天晚上抱着自家二哈，委委屈屈的在沙发上蜗居了一晚。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