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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命之恩必须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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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没想到,蔺晨居然这么快就找回了火续草,他本以为,还得再多三五个月。
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杂记,丝毫不管蔺晨的大脑袋都快戳到书页上了,良久,蔺晨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来还给你带了件礼物,可是看你这么没兴趣的样子,我还是不给你看了,走喽!”
“回来!”
“诶!”
“啥礼物?你带的东西,应该不是啥俗物吧?”梅长苏放下书,挑眉笑道。
“当然不是!”蔺晨呼啦展开了扇子,“是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病人,比你病的还严重!”
“啥病?”
“心病!”
梅长苏脸色微黯,沉吟一下回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看看这个人了。能让蔺少阁主看上眼的,肯定不是凡人。”
“嘿嘿!梅宗主请!”
梅长苏看他嘚瑟的模样,眼皮一阵乱跳。
那只剩了半口气的病人已经醒了,按蔺晨的话说,琅琊阁的招牌药一下,就是阎王也得给三分面子。
琅琊山地处江南,虽然北地现在已是腊月,可这南国依旧气候宜人。
蔺晨引着梅长苏穿过一处小潭,又上了十数石阶,正看到那病人自己转着轮椅,慢慢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是阁中小童为他换的一身素白罩衫,冬日的阳光笼罩着他,他抬头望着远处苍翠的山头,近处哗哗的溪水,神色有片刻的迷茫。
这里就是长江以南么?那个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
听小童说是一回事,自己出来看又是一回事,他没想到,在大漠中求死竟会被人搭救,甚至带到南方。
南北分界,南不犯北,北不犯南,加之中间地形崎岖,自古少有人愿意纵穿南北。
心口一痛,自小就有些隐疾的心脏仿佛被硬生生斩去一半,身子却蓦然轻了许多。
回不去了,不要回去了,建安,那是他自己放弃的地方,如今就留在这江南,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了却残生。
梅长苏隐在树后,注视着那病人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
“走吧!”他对蔺晨说。
“去哪?”蔺晨见梅长苏似乎都不愿去打个招呼,不由得奇怪。
“金陵的事情还有些没有办妥,我的准备时间不多了。”梅长苏说着转身离开。
蔺晨用折扇轻拍着手心,看着梅长苏近乎逃走的背影,默默叹气。
“那个!苏哥哥!吃!”正出着神,听到那不远处的房门口传来飞流的声音。
回身一看,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少年正举着一大把橘子,献宝似的捧给轮椅上的人。
那人微笑着,伸手把橘子捧过来放在膝盖上,细长白皙的手指灵活的剥开一个,把橘肉喂进少年嘴里。
“你呀,以后叫我九哥哥好不好?”
少年懵懂地看着他,点点头,“九哥哥!九哥哥!吃!”
“好好好,九哥哥也吃。”
正任由着少年把半个橘子喂进嘴里,脸侧突然插过来一把折扇,紧接着就是一声微怒的轻喝。
“不许吃!”
莫循陡然一惊,抬眼正看到那被小童们称为少阁主的人,玲珑心思的他又怎不知正是这少阁主救了自己一命。
“少阁主,莫循有礼,在此谢过救命之恩。”他缓缓作揖。
“你体内火气太盛,刚刚止住咳血,就敢吃橘子,你是不是不把我救回来的命当命啊?”蔺晨二话不说就提高了嗓门开始数落。
轮椅上的人明显是被唬住了,清瘦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一双桃花眼眨巴着望着他。
蔺晨心里扑通一下就跪了。
“少阁主的话,莫循谨记。”
蔺晨瞪他一眼,呼啦一下收走了橘子,然后提着飞流的衣领就走。
“还有,以后一天三顿药,一滴都不许剩!”
莫循苦笑一下,想他也算懂些医理,当初在建安也是名满一方的大夫,如今得见蔺晨,方知世外有高人。
心有无数记挂时,连着几夜不睡也不觉得累,如今记挂放下大半,倒是坐了一会就精神不济了。
莫循转着轮椅回屋,马上有机灵的小童为他倒水,宽衣,扶着他躺下。
“宗主,金陵城中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可以随时出发了。”黎刚得了京中兄弟传信,马上前来禀报梅长苏。
“好,等过几日景睿来了,我们就走。”梅长苏应到。
黎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宗主这几天来都似心神不宁。
嗯,一定是错觉。
那莫循来琅琊山也有一周的时间了吧?自从当日前去看过他一眼,后来就没再去了,只听飞流眉飞色舞地和他说九哥哥有多好。
连莫循这个名字,也还是蔺晨告诉他的。
“九哥哥!”耳畔响起少年清脆的声音,梅长苏放下书卷,顺着飞流手指的方向一看,有一人正不急不缓的转着轮椅,沿着小径而来。
那人依旧是浅浅地微笑着,声音温润如玉,“这几日常听飞流讲苏哥哥的故事,莫某一时好奇,就央飞流带在下来看看,可是惊扰了主人,实在失礼。”
梅长苏直起身回了一礼,“无妨,苏某这里除了些属下,难得有人来,莫兄来了,不妨进屋一坐。”
莫循得了主人允许,刚刚进入房门,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
“苏某这里是热了点,莫兄不要见怪。”
莫循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人,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缩在巨大的狐裘里,微露的指尖却无一点血色。
“莫某幼时身体不好,家中也常是这样,怎会见怪。”
二人慢慢聊开,莫循发现梅长苏几乎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入则懂为官之道出亦知领兵致胜,心中疑虑之余又多了几分佩服,而梅长苏则惊诧于莫循对势力间拉拢交易的独特见解,便把尚有疑虑的问题通通抛出来请教。
期间,梅长苏又唤人添了一壶上好的雪顶,端了几碟现做的点心,二人直聊到太阳下山。
蔺晨在山上浪了一天,回阁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病人,却被告知莫循午休一醒就去找梅长苏了,当下就气急败坏的朝梅长苏的屋子里赶。
等他走到门前,看到那两个一人顶着俩大黑眼圈依旧畅聊的家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们两个,都长能耐了不是,觉也不睡饭也不吃药也不喝,这是准备聊到地老天荒吗?”
莫循求救一般望了梅长苏一眼,只见后者眉峰一挑,说道,“我和莫兄都想吃太师糕,而这太师糕整个琅琊山就只有你这个少阁主做的好吃,你不回来,我们去哪里吃饭?”
“嘿!你个没良心的就知道坑我,你给我等着,看我今天不给你多加几两黄连!”
等到蔺晨撸起袖子走了,梅长苏偏头一看,莫循缩在轮椅里,笑得眉眼弯弯。
“莫兄可要小心了,那蒙古大夫保不准也在你的药里加几两黄连。”
“无妨无妨。”莫循笑够了,为二人斟了茶水,“这世上比黄连苦的药多了去了。”说着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包晒干的淡色小花,“这些小花虽说不起眼,可要是化在药汤里,不论多苦的药都会增加一丝甜味,而且,这花性子温和,不损药效。”
这回轮到梅长苏笑了,露着一颗小虎牙,不料没笑几声就岔了气,伏在席上咳嗽起来。
莫循从轮椅上跌坐下来,跪在梅长苏身侧为他顺气,眼看着梅长苏说不出话,脸色也越来越差,终于还是不管不顾的抓住了梅长苏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上。
腕脉陡然被人扣住,梅长苏心中一惊,秘密可能被探知的恐惧让他都忘了咳嗽,瞪大眼睛看着莫循。
不过片刻,莫循就放开手,梅长苏也不着痕迹地把手缩进袖子里,颇为无奈道,“苏某今日有些激动了,这些年来难得遇知己,不知莫兄可愿交苏某这个朋友?”
“自然愿意。”莫循跪坐着,样子有些疲累。
“苏哥哥!九哥哥!吃!”飞流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太师糕从外面进来,走到席子上坐下,自己拿了一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莫循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体内郁结的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难忍,胸口突然火烧火燎,他撑着轮椅扶手勉强挪到上面,向梅长苏告辞。
回到自己屋中,莫循又配了些缓解疼痛的药,让小童给他抓来。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来煎好的药,却等来了怒气冲冲的蔺晨。
原来,蔺晨连日来精心配置为莫循清理毒素的药物,药性却全被莫循自己配的止疼药给毁了,难怪这么多天莫循的身子没有一丝好转。
“我还真不知你也是精通医道的人,”蔺晨扬了扬手中从小童那里得来的方子,“一样一样,把我配的药中的功效全部化解,你倒是能耐了。”
莫循垂下眼睛,蔺晨看不清他的神色,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面上依然是春风一般暖心的微笑。
“莫某自知时日无多,为自己配药,只是想死得舒服一点罢了。”
这话出口,却让人心中一寒。
被梅长苏视为“该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竟然了无生念。
蔺晨的脑子里,昨夜看过的关于莫循的生世过往一页页的翻过,他走近人身边,道,“莫九爷,如今你还放不下吗?”
莫循身子一抖,他不知道这蔺晨如何得知他的过往,但只是一瞬,他就平静下来,也不言语。
“也罢,这么着吧,九爷这命是我救回来的,九爷怎么说也得报答一下是不是?”
莫循苦笑,“少阁主已然知我底细,也应该知道在下身无长物,如何报答?”
“虽然我琅琊阁回答人一个问题就要收不少的银子,何况是救命的良药,不过看你确实穷的叮当响,本阁主也不能强人所难,不如这样,那梅长苏不日就要去金陵养病了,身边缺大夫,九爷医术高超,就随梅长苏同去吧!”
“也好,只要能报答少阁主恩情,要莫某做什么都可以。”
蔺晨一拍手,“好,我就喜欢爽快人,接下来还有十天半月的时间,你给我好好吃药,体内的毒素怎么也能排出个八九成,听到没有?”
“莫某知道了。”
“哦,还有,你那腿不是不能治,我爹的古书里有恢复的方子,我有九成把握能让你重新站起来,不过,你的左腿我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我会尽力一试。”
“多谢少阁主费心,即使站不起来也没关系,这么多年在下早已习惯。”
“废话不说了!你好好养着,我去配药!”
自从同意了被蔺晨“卖给”梅长苏当大夫,莫循明白这条命还得继续留着,他一天三顿按时吃药,还会主动找蔺晨讨教医术,连日下来颇有进益。
“九爷,你可知火寒毒?”
“莫某曾在书中详细见过,但这种病例在北地从未出现,身为医者,还是有些遗憾。”
“我听长苏说,你已经给他看过脉象了,是什么感觉?”
莫循不语,沉默片刻后说道,“想来梅宗主是用了那锉骨削皮的法子,那样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是啊,长苏身体不好,以后去了金陵,可能还得劳你多多照看。”
莫循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只是养病那么简单,又不好去问,便承诺到,“莫某定当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