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之城》林口口

7、撞车

　　路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偶尔能看到远处炼油厂的烟囱，还有骆驼站在一旁安静的咀嚼嘴里的食物。以前没注意过，这异域的景色也有几番韵味。
　　我专注于欣赏两旁的美景，身子坐的侧了一点。也正因如此，后面的车撞上来时，脖子刚好没有支撑，抻了一下。好在系着安全带，没什么大事。
　　哈姆丹及时踩了刹车，躲到一边。诺拉朗立刻下车找后面问罪，哈姆丹回头问我怎么样时，我正揉着脖子。估计是以为我怎么样了，哈姆丹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门：“伤到哪了？”我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抻了一下脖子，什么事都没有。”看他一脸焦急，估计是被我吓到了，我也不敢再揉了，连忙松了安全带下车。在向他360°展示我什么事也没有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打量后面的肇事车辆。
　　是辆普通的SUV，看得出开了很长的路了，车身很脏，车上就车主一个人。估计车主也是开累了没注意。好在速度不快也没有人受伤，不过哈姆丹的后尾有点变形车灯也碎了，而SUV只掉了保险杠。唉，好车就是不禁撞啊！估计这修车钱SUV就够受的了，希望车主记得上保险了。不过看到SUV看着哈姆丹的车标发愣的架势，我心里不由为他捏一把汗。虽然此地福利好，国民生活水平高，路上跑点法拉利兰博基尼什么的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虽然温饱无忧，不过拿出一笔巨款来赔偿也不是什么易事，更何况看这兄弟甘冒疲劳驾驶的风险努力工作的架势，很有可能只是外来打工的人。同是身处异地，我对他不免有几分物伤其类的同情，但是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开口让哈姆丹自己担了这损失。说到底，我们不过也才见过两面，我的面子怕是还不值得这几百万的维修费。我又凭什么认为几百万对土豪来说就不算钱了呢？
　　不过，可能这几百万还真不算什么钱。就在我替这位老兄忧心之际，诺拉朗已结束了交涉。确切说是把撞出来的火发完了。估计话说太多把他说热了，他松开了夹克的拉链，朝我们走来。近跟前才说：“我说开我的车吧，你这车就是太低调，才总会有不识货的撞上！”哈姆丹没理他的调侃，反问道：“你看他驾照了，什么人？”诺拉朗从口袋里拿出烟来说：“巴基斯坦的，在鱼市场卖货，车是他朋友的。”见他准备点烟，我不着痕迹的换了个方向，挪到上风口。没想到哈姆丹还是眼尖发现了，拿过诺拉朗手上的烟道：“当着女孩子你就别抽烟了。”我听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诺拉朗看了我一眼，讪讪的收了烟。哈姆丹继续问道：“你用手机照了他的驾照？发给我看看。”我下车的时候，诺拉朗已经在后面理论起来了，我倒是没注意他还照了驾照，倒是个细心的人。诺拉朗掏出，手机发给哈姆丹，哈姆丹并没有看，只是说：“我已经让我朋友叫拖车公司了，他会来接我们，一会儿就到。你要是累了可以在车上歇会儿。”确定我没事后，哈姆丹就去车头打了个电话，想来就是联系车去了。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撞了车第一反应是看车撞成什么样。而对他来说，车成什么样也没有他的时间来的重要。那也许，他能免了SUV的维修费？还没等我斟酌好词句开口，SUV车主已发动了车子离去，连保险杠也一同塞到后备箱里带走了。我望着扬起来的一丝尘土，不由感慨，他倒是走得快。不过快点也对，万一哈姆丹变卦了怎么办。看这意思估摸着他们本来也没准备让SUV出钱吧！
　　目送走了SUV，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掉，趁此机会我倒想进沙漠里逛逛。对于我这样的心血来潮，他们两个自然是不能理解。这沙漠他们从小看到大，不觉得有什么新奇，不过我既然说了，他们也不好让我一个人去。但其实我是真想一个人逛逛。本就是随兴所至，一个人自在些，也免得折腾了旁人。我看看身边陪我踢着沙子的哈姆丹，他一脸安之若素的样子，把劝他回去的话咽了回去。只好留诺拉朗一人在路边等车了，不过他正好可借此机会过过烟瘾。
　　太阳有些要下山了，却也还没到染红半边天的时候。幸而现在是“冬季”打在地上并不很热，这要是67月份，打死我也不会进沙漠。身旁的哈姆丹只是静静的陪我走着，始终保持与我一步的距离。这要是诺拉朗，估计早就喊着要往回走了，不，他才不会陪我进沙漠呢！虽然我很喜欢现在安静的状态，但是走久了还是会尴尬，于是我开了口：“你以前来过沙漠吗？”这个问题着实白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沙漠，他从小长大怎么会没来过。我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像这样走着进来。”他闻言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我：“这两年没有了，小时候和姐姐一起来过。”夕阳下，我看见他轻轻扬起的嘴角，眼里充满了回忆的温柔。身后的日光也像是为他加上了披风，随着微风被轻轻吹起。那一刻他好像童话里的王子。
　　许是我的迟缓激发了他的倾诉欲，他说起了他的姐姐：那是一个活泼美丽的女子，长他6岁，不同于那些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她总会带着弟弟们四处游玩。用哈姆丹的原话来说：也许她原本是一只自由的鸟儿，所以才会那么喜欢宽广的天空。但是，鸟儿终究还是被关入了牢笼。她18岁时，在父亲的安排下她嫁入另一个望族。在他们国家，女性就是作为附属品存在的，没有任何权利，女性出门要有男性陪同，而且还要征得家主允许。夫家的规矩森严，出门对她来说成了奢望。渴望自由的灵魂被数不尽的教条捆住，没过多久，他姐姐就抑郁了。由于姐姐已经嫁入了别人家，他也很少能看见，等他发现姐姐不对劲的时候，姐姐已经怀孕9个月即将分娩了。他跟父亲说了想接姐姐回来生产，可是被父亲以一句胡闹断然拒绝。最后，他姐姐没能熬过女人那一大关，难产而死。
　　故事说到这里，我心里很是怅然，如此一个妙龄女子就这样消殒了，我一个外人听了尚且如此难受，他这个做弟弟的心里该是何等的悲伤啊。我一直不擅长安慰人，此刻怕是什么样的话语都显得薄弱了吧。我走上前去，只伸出手拍拍他的背。他转过身，冲我笑笑：“后来，我就出国读书了，我想替她多看看各式各样的世界。”他说这话时正努力赶走眼中的哀伤。
　　我想告诉他，他姐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汽车声挡了回去。是接我们的车到了，远处公路上那辆被撞坏的车已经被拖走了。停在边上的是一辆新车，看上去与之前那一辆是同一款。来接我们的是一辆越野车，这里还没到沙漠深处，地还比较硬，开起来毫不费力。我们回到路边，哈姆丹那位来送车的朋友就走了，完全没有要与我们同去的意思甚至没有跟哈姆丹寒暄，感觉他真的只是来送车的。哈姆丹也没有在意，因为他的驾驶位被诺拉朗霸占了。诺拉朗借口哈姆丹开车遇到了车祸，所以，这回要他来开。哈姆丹也没再坚持，反而开了后座的门，坐到了我旁边。这一下，诺拉朗倒像是给我们俩开车的司机了。这招真高！诺拉朗从后视镜冲哈姆丹挥了挥拳头。哈姆丹装作没看见，打开储物箱递给我一瓶水。这个朋友想得真周到，我现在还真有点渴了。
　　喝了水，身上的乏意袭来，我有些犯困。时差还没倒，又在沙漠里走了一会儿，坐在车上没一会儿我就着了。
　　等我醒来，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我还坐在车上，旁边的哈姆丹已经换到了驾驶座上，而诺拉朗已经不见了，车外的街铺灯火通明，显然我们已经回到了市里。见我醒了，哈姆丹开口向我解释道：“到赛车场时见你睡着就没叫你，估计你是累了，我就直接送你回来了。诺拉朗在那遇见几个朋友，被留了下来。”现在果真是老了，以前上学时熬个通宵也不带眨眼的，现在少睡一会儿就不行了啊。原本安排好的赛车，没被车祸耽误，反而被我耽误了。我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现在这么晚了哈姆丹怕是一直等着我也没有吃饭吧！倒不如我请他吃个饭，虽然我一个平头百姓也请不起满汉全席，但也不能总欠着人情啊。不过哈姆丹没能给我这个机会，一通电话把他叫走了。我手里拎着哈姆丹买好的米其林餐厅的外卖，站在使馆宿舍门前，准备去办入住，才想起把行李忘在了诺拉朗的车上。我正腾了手准备给诺拉朗打电话，就看使馆宿舍的看门大爷出来了。他冲我这里招呼，我看看周围，才肯定他是在叫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