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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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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喜欢上学长的第一个学期末,我目睹了他的尸体。
通常来说,学长这个称呼出现在台言中非常多,在南方也传播甚广;而如果是北方学校,或许更多是用师兄师姐这样的称呼。
师兄是一个极度崇拜老板的人,基本上唯老板的命是从,张口必提丁老师如何如何。这是我们这一届人对他普遍的印象。不过我个人对这一点其实无感,反而记住更多的是上回干完活师兄在丁老师给的有限的餐补中多报了几个人请我们撮了一顿吃的凄凉场景。
以及这一次期末的设备培训,丁老师的要求是七天,在我们的央求下师兄缩减到了五天,有些人可以回家过小年了。
开学有一回搬十二面体音箱的时候,我不小心触到师兄的头发,当下就十分讶异:这样一个独当一面的人,头发为何这么柔软呢这一发现让我战战兢兢又欣喜若狂,当天晚上就废了不少纸。
抱歉抱歉,或许我的叙述可以更有条理一些,但我现在千头万绪真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请继续忍耐下去。
前天师兄邀请我们这一届的人一起去滑雪。说实话,我很想去,我们都是21号的票回家,培训也已经结束了,确实是无事可干的。但我又在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个小时之后拒绝了,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当时自己的想法,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那时候答应了就好了。
王乐那家伙在朋友圈晒了滑雪合照,上一届的三个人,这一届的两个人,在温暖的阳光和雪白的背景下言笑晏晏地摆pose,非常不上镜。但这又是我能找到的师兄最后的照片了。他长得还能看,微微有点黑,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眼镜居然没取下来。
这个季节的钢琴湖已经开始结冰了,只依靠中心一点点往外喷的水维持流动。我猜测往外喷水是有一点温的,仅仅是流动的水大概不够用来维持不结冰。现在钢琴湖的常态是中心流动边缘结冰,结冰的地方结实到能站人,对于南方的我来说,也算是一大奇观了。
师兄的尸体就被发现在钢琴湖边,湖边围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道,小道外又有一片青色的草地,师兄的尸体横在草地上,小腿则伸到石子小道上。
今天是学校超市关张的日子,大妈照常一大早过来开门,在路上就发现被一只脚绊了一下。
据说警察到达现场的时候校园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更少。因为这时候已经放寒假了,本科生都离开了学校,在这个时候研究生也有很多已经回家了,稍显冷清。
令大家疑惑的是,超市半夜是不开的,而且案发地点附近离他的寝室挺远的,并不是他经常活动的地方。
尸体检查结果是低温致死,或者冻死。醉酒后没有回到温暖的地方,很容易出事故。
师兄是在实验室管理设备的,几千种设备的位置和使用方法他了如指掌,其中一些被带走调查。他的办公桌上电脑也被搬走,杂七杂八的小东西统统装袋。
大型设备像新到的β3系列扬声器采了一些指纹,然后就没被移动过——估计也没几个人带得走。
大设备一般放在2号楼地下一层的实验室,那里有消声室、隔音室、混响室等专门装修的房间,而综合楼只有一个普通消声的录音室而已,条件并不很好。
夏天的时候也有一位在读的博士师哥被发现死在主楼。是同专业数字电视方向的,当时舆论一片哗然,家长坚持说他是过劳死,但没有同意尸检。
“滑雪是师哥拉我们的,那天我们刚刚在地下室培训完吃饭的时候师哥说的,大家都在。我们昨天去滑雪场六点就出发了,我和师哥住得近,是直接在宿舍楼道口碰面的。”王乐说。
“是呀,当时我还问了小应,小应说吃完饭再说,让他考虑一下。反正他后来就没来。你们看到王乐po的照片没?真丑啊。”
小应就是我。
实话说,这称呼太恶心了。每次听到我都想自杀。
小应在一条找不到出口的路上踽踽前行,处处碰壁。
然后晃晃荡荡又去了地下实验室。地下有两层都归声学所管,负一层是几个实验室,负二层是有一个能钻进大消声室底部的小门,还有空间很大的人防工程。
小应在负二层的小门附近捡到一根短短的柔软的黑色头发。这根头发看起来很健康,也很软,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师兄的了。因为这里是只有声学所的学生才回来的地方,而声学所其他人地头发要么更硬要么更长,或者发质差一点。
即使只有一根,我也认得出那触感。
警方已经判断是意外事故而非谋杀,老板比平时更严肃了起来,整个实验室气氛都不太好。
就像是一向明亮的房间熄了灯。
说起来,上周末我看直系导师(非老板,老板是实验室大家长,直系导师是另一位)布置阅读的文献的时候,正卡壳在一个没学过的点止步不前,四处翻资料接着灯光闪了两下。我想起师兄这个时间一定还在实验室,说不定在用办公桌上的台式机打撸啊撸。我记得那台电脑是没接ups的,说不定他会边重连边骂娘。
这场景过于喜感,我不禁大笑起来,室友一边洗脸一边骂我又犯病了,说我看论文都能找到□□。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学校的供电经常出问题。有一次我们在地下一层的时候空调突然停了一分钟,那一分钟里空气迅速冷却,我们都飞快地拿外套。
不好意思了,又絮絮叨叨这么多,其实也没有提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吧?
只是这一发现让我想到一种可能,我又去了一次2号楼。
这次我在地下闭上眼睛呆了很久,终于闻见淡淡的酒气。
师兄是在这里死的。
他想着可能实验室的门可能没锁想过来看一看,然后在地下二层躺下休息。巧合的是空调又一次坏了,他喝醉了感知全无,没有注意到。
被门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那个门卫在老家混得不好,出来又怕丢了工作,鬼使神差地把人搬到超市附近了。
尽管看起来有一点不正常,到头来依然是一个意外事件。
我抬起头看一看,没有雾霾的北京天还是这么蓝,一丝云都没有,只有五级的西北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