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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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学校陆续走得没人之后，江城才慢悠悠地开着那辆老爷车离开学校。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中年男人，现在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周五晚上约上他唯一的好友安少秋去小酌一杯。
他跟安少秋是大学舍友，从他还是个单纯如白纸的大男孩到如今四十来岁的老男人，他的所有事情，安少秋事无巨细，全部知晓。
此刻华灯初上，他开着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市中心的繁华街上，看着大街上穿得奇形怪状的年轻小伙子，忍不住陷入了回忆。
六年了，小焱应该也和他们差不多高了吧。
江城整整六年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其实在江焱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他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几乎翻遍了整个广东，后来还在全国其他地方找了很久，但是都没有消息，他那一年，头上几乎一夜爬满了银丝。大约过了一年后，正当他绝望的时候，有一天安少秋把一沓照片扔给了他，照片上的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小焱，江城顿时泪目了。
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江焱的轮廓，视线最后停在了那只残缺不全的右手上，那次是安少秋第一次看到江城落泪，他拿着照片的手颤抖着捂住了胸口，整个人像被抽离了灵魂一般蹲在了地上。
安少秋的爱人是警察局的副局长，他把这一年查到的关于江焱的一切都告诉了江城，原本以为江城会用强硬的手段把自己那个乖巧的儿子从□□手里抢回来，可江城却没有。安少秋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小侄子一个人在□□里闯荡，而且还是那个击溃“梵灵堂”的“茶会”，所以这些年来，他都在暗中注意着江焱的一举一动，唯恐一不小心把小侄子给弄没了。
江城对安少秋帮他做得这一切非常感激，只要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好好地活着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他这辈子最愧对的一个人就是江焱，江焱这辈子最不想再见的人应该也是他吧。
想到这儿，江城深深地叹了口气，眼角的鱼尾纹透露出主人的几分疲倦。
他从刚开始入职，就连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工作能力出众，与人和善，在川阳高中深受学生喜爱，甚至从去年开始便成为了川阳高中史上最年轻的一位校长。但是极为讽刺的是，自己教书育人多年，自己的儿子却步入歧途；更为讽刺的是，他可以站在学校几千人面前激情澎湃地演讲，以此激励高中学子，但他却无法直视江焱，更不能在他面前说出一句该说的话，哪怕只言片语。
江城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奥迪突然从旁边猛地与他的车身擦肩而过，“嘶——”两车相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江城迅速刹车，身子随着惯性猛地往前一倾，幸亏系着安全带，才不至于一头撞在车玻璃上。
等他把车停到路边，这才一脸不爽地看了眼车窗外那辆横冲直撞的奥迪，瞬间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油然而生。
谁知江城一推开车门，还不等他开口，对面就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紧接着从俩壮汉身后的车上又下来一位二十来岁的黄毛，他走过来，两个壮汉很默契地往两边一撤，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大叔胆子挺肥啊，敢撞小爷我的车？”黄毛嘴里叼着根烟，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江城看着眼前这只傲慢的黄毛，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焱是不是也抽烟呢？身边有朋友吗？……
不等他回过神来，黄毛给旁边的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壮汉直接一拳挥在了他的肚子上，江城一个踉跄连退几步，后背撞在了自己的车窗上。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这几个年轻的坏小子，他冲黄毛扬起嘴角笑了笑，“你们喝酒了吧。”说话的工夫，手里已经摸出了手机。
“关你屁事儿！”黄毛一看他要报警，直接冲着江城拿着手机的胳膊上去就是一脚，江城没想到这个黄毛会来这么一招，一个没拿稳手机直接甩了出去。
江城连着被揍两招，心里一阵窝火，本来职业病还促使着他准备给黄毛讲讲道理的，自己好歹也是他们老爸级别的，再加上还是堂堂一校之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他也不打算捡手机了，一歪头竟然扫见一根废弃的钢管，他心叹，行吧，那就上呗！
谁料，他刚抓起地上的钢管，就被另一个壮汉一脚踩在了手背上，一阵剧痛让他本能地松开了手，江城心里感叹道，年纪一大，连战斗力都跟着下降了。
说来也巧，这天晚上江焱正好带着几个人要去市中心的某五星级酒店接一位重要的客户，他开着那辆黑色炫酷的兰博基尼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偶然间一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色马自达印入眼帘，他下意识地视线往那边一扫，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隔六年再次跃然跳到他的眼前。
他还记得，当年江城就是开着那辆银色的马自达载着一家三口去海边的，那时候，江焱傻呵呵地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却不知当时看似完美的家庭早已出现了裂痕。
江城被踩着手背的一幕正好一点不落地收入江焱的眼中。
“停车。”江焱淡淡地对司机说，他推门下车，车上的两个人作势要跟上，他头也没抬地摆了摆手，“你们在这儿等着。”
江焱身穿一件藏青色长款风衣，修得整整齐齐的短发透出几分干练，眉宇间早已没了少年时代的迷茫和不安，挺拔健硕的身材让人眼前一亮。
他一个箭步走上前，二话没说一脚就踹在了踩江城手背的壮汉身上，壮汉很明显没料到会有黄雀在后，等他想反击的时候，只见江焱迅速地弯下腰捡起江城手边的钢管，狠狠地甩在了壮汉的膝窝处，隐约间仿佛听到了骨头开裂的声音，壮汉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
江城趁机站起身，捡起手机，待看清眼前从天而降的救星之后，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此时，另一个壮汉也不甘示弱，挥起拳头就往江焱的侧脸打去，江焱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一个侧身躲过了带着杀气的拳头，然后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一个弯腰欠身，将壮汉重重地摔翻在地。
黄毛见情况不妙，就想溜之大吉。可就在黄毛转身的时候，从他背后飞去一个钢管，快准狠地撞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黄毛一个踉跄跌了个狗啃屎，江焱几步迈过去，锃亮的皮鞋猛地踩在黄毛的后背上。
正当他准备再来最后一击的时候，身后传来江城熟悉的声音：“小焱，够了！”江焱一愣，恍若隔世，仿佛这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一个人，脚下的黄毛趁机挣脱，一边骂着一边狼狈地逃窜了。
“小焱，真的……真的是你吗？”江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再见儿子一面，由于太过激动，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江焱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中年男人一遍，他的嘴角意味不明地往上勾了勾，仿佛在试图掩饰着什么，而眼睛里却迸发出赤|裸裸的恨意。
由于身高差距，他近乎给江城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江城心叹，儿子原来已经这么高了，皮肤也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是个真爷们，可是，那双眼睛却失去了以前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冷灰色。
“小焱？”江焱俯视着眼前的人，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呵呵，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呢，爸爸。”
“……小焱，爸爸对不起你，跟，跟我回家好不好……”这句话说到最后，江城越来越没了底气。
“你还真能做梦，就算我说‘好啊’，你信吗？”江焱点上一根烟叼在了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口腔内弥漫出尼古丁苦涩的味道，转而对着江城戏谑地吐了几个优雅的烟圈。
江城看在眼里，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不等他收回自己难堪的表情，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他一看是安少秋，又一看眼前冷成冰山的儿子，决定不接了。可安少秋却接二连三地打过来。
“怎么？当着我的面，你害臊啊？接。”江焱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过街老鼠。
江城按下接听，手指竟然无意间碰到了扩音，手机另一头立刻传来安少秋催命般的嚎叫：“我说江校长，您谱摆得挺大啊，我都等了二十分钟了！——”
这个大嗓门让江城心头一紧，虽说他和安少秋之间并没有什么，可毕竟当着儿子的面，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什么也没说，立刻就挂断了。
“哟，优秀的人民教师都变成校长了啊。堂堂江大校长还好意思大模大样地开着那辆老爷车呢。”江焱挑着眉毛继续说着，“真是讽刺，如果你的学生们知道你是个gay,而且优秀的人民教师还有个混□□的儿子，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呢？”
“小焱，我不勉强你跟我回家，能坐下谈谈吗？”江城正色道。
“你老相好可还在等你呢。”江焱不以为然。
“他只是我朋友。”江城说着条件反射似的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抓住了江焱的手腕，唯恐眼前的人化成一阵风突然消失，“小焱，跟爸爸谈谈吧。”
“你他妈别碰我！”江焱猛地一下甩开了江城抓着他的手，就像碰到了脏东西似的，一脸嫌恶地看着江城，“从我离开家那天起，就没有你这个爸爸了！我就算叫你一声‘爸’，你他妈有脸答应吗？！”
江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他正要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江焱甩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小焱彻底变了。
灯火阑珊的夜晚，在这个十字路口的一侧，江城满眼失神地默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那个高大却寞景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才缓缓地低下头，夜风吹过，眼角冰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偶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