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云渊

7、第 7 章

　　五一放假七天。

　　芳来找影。芳是影初中的好朋友。但去了外地上中专。

　　影用了一个下午给芳讲述她、敏、还有凡之间的故事。

　　结尾时，影说：“芳，我觉得自己好累。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芳叹息一声，问影“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点喜欢凡呢？”

　　影怔怔地看芳，半晌无语。

　　“你说你们是朋友，可是这个朋友做的委实让人觉得累，所以至少你没有把他当普通朋友。”

　　“那么？”影喃喃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芳拍拍影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把今天你给我叙述过的故事原封不动地给他讲一遍，我相信他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影苦笑不得地摇摇头，“严肃点好不好？你明知道如果我告诉了他，我们大概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可是，如果他也很乐意呢，你这样不开口，岂不是白白错过？”

　　“如果他的心思和我一样的话，那敏怎么办？她一定会恨死我们的。你不知道敏有多在乎凡。”

　　“影，你真傻。你连敏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如果她永远也不回来呢？”

　　“可我们是好朋友啊，即使她不回来，也不会是我……”影静静地对芳说，“凡只当我是好朋友。也许起初他连好朋友都做的很勉强呢，或者他也是因为敏才愿意帮助我的吧？如果我告诉他一切，他一定会看低我的，然后会离我远远的，像躲避瘟疫那样!”

　　芳叹息，“既然如此，那你就坚强些吧，不想让他知道，就鼓足勇气忘却吧。生活并不只是为他才继续的，你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影沉默。

　　那晚，影在日记本上写着：

　　“凡：
　　就这么和我坐着，感觉累吗？
　　坐着，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厚重的沉默。
　　为什么，话刚到嘴边却又胆怯地慌乱咽下？
　　而我不愿如此！
　　但，又能怎样？
　　鼓不起勇气，下不了决心……
　　算了吗？我问自己
　　我希望我们是朋友，渴望友谊之手相握
　　然而，总有一种悸动的感情不断滋长……
　　又是一季风吹过，就这么坐着
　　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
　　就这么坐着，感觉自己是盛开的玫瑰，
　　而今却慢慢枯萎……
　　你呢？从没有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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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结束时，五门会考的成绩也下来了。

　　影的五门会考全部顺利过关，甚至生物、历史和物理三门还拿了A。

　　影向凡道谢。

　　凡说：“要谢，谢你自己，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影笑：“烟花尚需火柴点燃才能灿烂地绽放。不管怎样，你这根火柴的功劳都是不可磨灭的。”

　　“哈，原来我是一根火柴啊，美丽的烟花小姐？”

　　影微微一怔，随后和凡相视大笑。

　　会考结束意味着文理科分班。

　　影知道凡一定会选择理科。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选择文科，就意味着不能继续和凡坐同桌了。

　　第二天，影终于在理科班报了名。

　　报完名的影没有觉得喜悦，心里反而感觉愈加沉闷。

　　座位上，影心事重重，看见凡走到旁边坐下，也只是勉强一笑。

　　凡关切地看影，语调平静，“我刚看见理科报名单上有你？”

　　“恩，是的。”影侧过脸，看窗外。

　　“你确信你应该上理科？”

　　“咦？难道你认为我不能上理科吗？”影懒洋洋地问。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文科远比你的理科更有优势。这样的时候，选择理科是不是有点不够明智……？”

　　影看着窗外树枝上两只叽叽喳喳叫不停的麻雀，苦涩地干笑了一声，才转过头，很认真地看凡，“也许我是不够理智，那你说我该怎么样呢？报了文科就是理智吗？可是你会报文科吗？你当然不会，所以我只能选择理科……”

　　影看着凡的眼睛，忽然没了勇气再说下去。

　　那一刻，影看见凡的眼里完全没了往日的自信和锐利，那双幽深漆黑的眼里泛着淡淡的忧郁和一抹担忧，甚至还有着一抹自责。

　　那不是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影突然意识到，凡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

　　也许凡什么都知道，影的所思所想也许他都知道，可是他却那样默默的包容着，从没有嘲笑过自己，甚至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尽量不伤及自己自尊心的方式帮助着自己。

　　影抿紧了嘴，偏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她很后悔自己刚才的话，那些话将她心底最隐秘的感情表露无遗。

　　几秒钟后，凡开口，语调明显地带着疏离：“我们不可能永远是同桌，现在的你已不需要我再继续帮你。我建议你还是认真地再考虑一下，下学期开学文理科班才正式分呢，到时候改变主意还来的及。”说完，凡拎起书包默默离去。

　　影木木地坐着。那个姿势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窗外树枝上，两只麻雀已剩一只。那剩下的一只不停地在树枝间跳来跳去，间或叽喳地鸣叫两声，不跳的时候才侧了小脑袋朝影看来，米粒大的黑眼睛一闪一闪，仿佛在惊诧地问影：“咦，你的眼睛里面怎么还会流出水来啊？”

　　告别了高二。炎热的暑假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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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不长也不短。

　　对于即将跨入高三的影来说，只是酷热难熬。

　　从放假的第一天起，影就开始了自己的高考复习计划，复习的重点是数理化。

　　影相信自己一定能把数理化学好，虽然她的数学在她所有的功课里面是最差的、也是最不喜欢的，虽然她更爱好文史类，而且成绩也不错。可是她心底总是有着隐隐约约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理科，放弃了与凡同桌的机会。既然已经决定上理科班了，自然需要强化弱项。

　　影从高一的数学开始重新复习。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轻轻的脚步声停在身侧。影抬头一看，是母亲。

　　母亲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夜宵放在面前，居然是影最爱的醪糟煮荷包蛋，好像还真的有点饿了。影放下笔，伸伸腰，打了个哈欠。

　　母亲打量着书桌上堆满的习题册和书籍，怜惜地说：“学习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吃完赶紧睡吧，明天再学好了。”

　　“恩，这章的习题做完我就睡。”影端起碗说。

　　母亲叹口气，在影的身侧坐下，似欣慰又似担忧地说：“只要你尽力就好了，妈妈虽然也期望你能考个好学校，可也只是出于希望你将来能过的比我好，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到时一切顺其自然吧。”

　　“恩，我知道。所以我也是在尽我的力，苦也就是一年而已。”

　　“你打算选理科吗？你不是一向喜欢文科的吗？”

　　影微微一怔，低头喝了一口醪糟汤，含糊地说，“我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是学理科的料。”

　　“现在会不会有点晚了，高考前不是应该侧重自己的优势吗？妈妈还是觉得你应该上文科，这也是你的优势不是吗？”

　　“恩，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妈妈你放心好了。”

　　待到影吃完，母亲接过空碗，叹息了一句，“终归是儿大了不由娘啊。这样也好，自己有主见，我也可以少操点心了。”

　　影听着母亲的话，只觉话里似有无限伤感，心头不由微微一颤。这才仔细看向母亲，母亲的眼角好像又添了些皱纹呢，背似乎没以前那么挺直了，手似乎也很粗糙呢。心底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影伸出手去，握住母亲另一只空着的手，果然，手掌上的茧子很硬呢。她冲母亲甜甜地一笑：“妈妈，这么晚给我做醪糟蛋，辛苦你了。”

　　“辛苦也是应该的，你这么懂事，就是天天给你做我也乐意呐。”妈妈摩挲着影的手掌，宠溺地说。

　　影的眼禁不住潮湿起来，一丝愧疚爬上心头，勉强地笑了笑，轻声对母亲说：“这么晚了，您也早点去睡吧？”

　　母亲点点头，“好，你也不要学的太晚了。”

　　整整一个假期，母亲每晚必给影做夜宵，甚至常常陪着影复习，影睡她才去睡。

　　假期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并不只属于自己。

　　生命受之于父母，它是父母赐予的最为珍贵的礼物，而周围又有那么多人在关心、爱护着自己。

　　做任何事情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归宿，还要为周围的人着想，一言一行都不应忘记自己应承担的责任，每个人都应好好爱惜自己，让父母的幸福在自己的身上延续。

　　影心底的不甘心就那么悄悄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挥不去的惆怅。

　　那是知道自己将不能继续和凡同桌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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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开学。影重新到文科班主任那里报了名。

　　分班的那天，班级里闹哄哄的。影所在的一班变成了理科班的教室。

　　影在凡的旁边坐着，犹豫着是否该说点告别的话然后再去文科班。

　　琴却径直来到影的身边，开门见山地问：“影，你是要去文科班了吗？”

　　影诧异地看琴，“是的。”

　　“恩，这样啊，那你现在去吗？我先把书包放你桌子上可以吗。你去文科班，那我可就和凡坐同桌喽！”

　　影看着琴笑意盈盈的脸，心底微微一酸，佯装平静的样子，用略带嘲笑的口吻对身边的凡说：“我这个老同桌还没走，新同桌都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呢。”

　　凡却朗笑一声，看向琴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影终于觉得此时此刻无需再对凡说什么了。

　　站起身，拿着书包，对琴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影淡淡地说：“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将有一个优秀的同桌了。”

　　琴喜滋滋地坐下，欢快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影没有看凡的表情，也不想看。

　　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曾经的二班——现在的文科班。

　　在靠窗户的那组，影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没有同桌，也不需要同桌。

　　一个人很好。影想：学累了，至少还可以看看操场和眺望远处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