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云渊

3、第 3 章

　　那个周五黄昏。

　　影对敏说：“明天不上课，你今晚去我家住吧。”

　　她们骑着车，并行在宽阔、行人稀少的柏油路上。

　　没多久，出了县城。

　　公路两边的田地里长满了一眼看不到地头的油菜，而这个季节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暮色中望去仿佛童话中水波微漾的金色海洋。

　　凉爽怡人的晚风拂过脸庞，吹向遥远的天际。

　　“影，你说，凡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影故作不屑地说：“说实话，对他没什么太好印象。除了人长的比别人好点，成绩比别人好点，体育比别人好点之外，我看他倒是挺狂挺傲的一个人，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都懒得和他说话呢。”

　　“哦，这样啊。”敏说：“难怪你从不主动和他说话，就是偶尔说了，你也爱理不理的，原来你很讨厌他啊？”

　　“呃，也称不上讨厌，只是不大喜欢这种人。”

　　影说着违心的话，心里堵的难受，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说了谎话的缘故。

　　敏说：“你不喜欢他这样的人，大概是你不了解他。如果了解了，你一定会欣赏他的。其实，除了大家都知道的长的好、学习好、口才好、体育好外，最重要的是做为一个男孩，他不仅人品好、有责任感，而且感情很丰富，和他在一起你会觉得很安心。呵呵，怎么说呢，他真的很优秀，我觉得他也就一个缺点，那就是平常老摆出一副狂傲的样子。”

　　“呵呵，”影笑：“看来，你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他呢，大概你们也不是单纯的好朋友这么简单吧？我看，学校里关于你们的那些谣言也不全都是假的呢。”

　　敏静默了一会，自行车的轮胎压在柏油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晚风中低声的喃语。

　　“你说的没错。我想，我是喜欢凡的，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敏的声音悠悠的飘到影的耳边。

　　影忘记了用脚蹬车，怔怔地偏头看着敏美丽的侧脸，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哦，那凡，他知道吗？”

　　敏没有转头，她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嘴角慢慢弯起，“他一定是对此明了的，他对我的感觉应该和我对他的一样。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影看着敏的嘴一张一合，愣愣地转头看前方笔直的柏油路，愣愣地蹬车脚踏。

　　天边最后一道夕阳的余晖终于隐藏到了地平线下，天空变得墨蓝，暮色重重地压下来，西南角上一个孤独的星辰，冷冷地看影。

　　虽然有些事情影早已料到，可还是远不及从当事人处得到真实的答案来的残酷。影的心变的空洞，耳边敏的其它话语终归没有一句再听得到。

　　影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在操场上看见凡的样子，那个瞬间竟然那么清晰，清晰的让影透不过气来。

　　凌晨一点了，影和敏躺在床上，依旧没入睡。

　　敏在影的耳边娓娓地讲述着她和凡的点点滴滴。

　　“去年的中秋节，我记得那天学校组织我们高一年级勤工俭学---也就是去摘啤酒花的第一天。那天下午，摘完啤酒花，我回到宿舍刚洗完脸、换了衣服、收拾利索，凡就来了，他穿着小西装，帅帅的样子。一进宿舍就递过来一小盒月饼，对我说‘敏，中秋节快乐’。原来他是专门来陪我过中秋节的，我好感动。

　　住校的学生在教室里为中秋节举办了聚会活动。我和凡也去了。可是，刚进教室，凡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去了，许久都不曾回来，我和别的同学聊了一会儿，却心不在焉，于是，也出了教室。

　　教学楼前的花园里种有玫瑰花，刚好开了。趁着夜色，我偷偷跑进去摘了一朵。回教室的楼梯上正好碰见回来的凡，看见我手里的花，他就问‘那花是送给我的吗？’我不由点了点头，送到他面前说‘谢谢你来陪我过中秋季，既然你送了我月饼，那我就送你一朵花作为答谢吧’。凡接过花，很郑重地把它插进西装口袋，半笑半真地问‘你看，我像不像新人？’

　　影，你想象不到当时我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涌起的惊喜。每次想起他问的这句话，我都觉得心里甜甜的。我想恋爱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影，你记不记得班里举办元旦晚会那次？就是踩气球的那次，那天晚会结束后，你们不住学校的同学都提前回家了，只剩我们住校生还在跳舞。跳累了，我和凡跑到教学楼前看星星。

　　那天的星星真多啊，撒满了整个夜空，我和凡比谁认得的星座多，比谁知道的星座故事多，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我就提议各自回去睡觉。

　　我送凡到校门口，临分手的时候，凡突然问我‘敏，你有多重？’我说大概四十八、九公斤吧，凡就说‘不会吧？有那么重吗？’我说是啊，是有这么重的。于是他便说‘那让我背一下吧，我一背就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么重了。’于是，凡蹲下身子背起我，绕着校门口的大柳树转了起来，我伏在他的背上问着，是不是很重啊，可凡说‘怎么会重，你太轻了，背多久也不会觉得累。’

　　影，当时，我觉得自己能够遇见凡真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了。虽然我和他至今彼此之间从未说过喜欢，可是我们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影被动地听着敏那甜甜软软的声音。苦涩的滋味在心里翻滚。她和凡之间的一切犹如温馨浪漫的电影清晰地在影眼前上演。

　　不知何时，泪无声无息地流过了影的耳际，打湿了枕巾。窗外的月光淡淡的印在碎花的窗帘上，好像影那透明的忧伤无助地漂浮在夜里。

　　敏用胳膊碰碰影：“影，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

　　“你问我什么？”影回过神，翻转身子，弄出声响，背对着她，极力掩饰自己略带哽咽的声音，粗着嗓子说：“我差点睡着了呢，竟没听见你问我话。”

　　“真是的，看来你对凡还真是没什么好感，听我说他都能睡着！我是问你，我和凡会不会有未来？”

　　“唔，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们的未来应该不是梦想吧？”

　　敏的声音含着惊喜：“真的？”

　　“恩，应该没错。”影黯然销魂地说。

　　那一夜，影几近无眠。

　　黎明破晓时分，朦胧入睡。

　　梦里，敏与凡眉目含情，携手并行。

　　梦未醒，便被摇醒。

　　敏笑颜灼灼，眼睛如宝石闪闪发光。

　　她挨近影的耳畔，语带羞涩却掩不住的喜悦：“影，你说奇怪不？我刚梦见自己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凡走在一个蓝色的大湖边。那梦好清晰，就像真的发生一样。哎，如果能一直做下去就好了，真不想醒来啊！你说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影翻个身，依旧闭了眼，背对着她嘟囔：“那有什么奇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呗。”

　　敏“扑哧”一笑，“大概是吧，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影忍不住酸酸地嘲笑：“哈，你今年才多大啊，竟然这么急着嫁人啊？连做梦都盼着？”

　　敏伸手挠影的胳肢窝，“坏丫头，说什么呢？你今年也就十七岁吧，姐姐我可比你大将近两岁呢。”

　　“也是哦，原来你都十九岁了，难怪做梦都是结婚，可惜没生在古代，要不早是孩子他娘了。”影怕痒地笑着，转身捉住她的两只手：“不过是个梦而已，却能让你幸福成这样？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敏却敛了笑意很认真地说：“影，我也不怕你笑话。你是知道的，其实我的幸福并不多。我没有幸福的童年，没有相敬如宾的父母，那个家有和没有差不多，反而更叫人心寒。在我很小时就盼望着快快长大，能够独立，能够自己掌控幸福。所以，即使做了这样一个童话般的梦，我也觉得很幸福了。”

　　心里一软，影收起嘲笑的表情，也收起了心底诸多烦乱伤感的心思，紧了紧敏的手，真挚而诚恳地鼓励她：“放心，你所希望的并不远了，最多再熬四、五年而已。我相信你的幸福一定是在某处暗暗积蓄着力量，等着将来加倍地偿还你呢。”

　　敏微微一笑，“影，谢谢你，我也是这么相信呢。”

　　敏，你的幸福也是我的心愿。影在心底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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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阴沉沉的，压的很低。

　　影和敏坐在操场的看台上背历史。

　　风渐渐地从无到有。看台第一层正中间立着国旗杆，绳子上的小铅块被风带起有节奏地撞击着竖杆，发出类似古钟的声音。

　　影和敏被这声音吸引，不禁相视莞尔，会意地合上书，专心听起风声、撞击声来。许久，敏说：“原来大自然的声音这么动听。”

　　“是啊，令人遐想。”

　　“恩，的确很令人遐想。”

　　“遐想到了什么？”

　　敏不好意思地笑，“遐想到了某个人……”

　　“哦。”影飘忽地看越来越阴沉的天空，脑海里浮现出凡阳光灿烂的模样来。甩甩头，竭力地把他的影像甩开，自嘲地想，自己怎么还把他的眉眼记得那么清楚。

　　“别瞎想了，快期中考试了，我们还是想想历史吧。来，现在开始互相提问刚刚复习过的内容吧……”影打断敏的遐想，严肃地说。

　　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淡化剂吗？

　　所以：
　　从那以后，影加倍地用心学习。
　　从那以后，但凡敏和凡在一起时，影总会找借口走开。
　　从那以后，影不再看凡的比赛，努力地不再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既然开始就是两条平行线，那么就让它注定不再有交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