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杜烟淮

6、第六章

　　沙发上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隔着个茶几。
　　一个低着头，另一个盯着她的头顶。
　　俩人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倒是旁边的辛青，已经无意识的喝掉四杯水。
　　“我……解释一下啊。”她轻轻放下水杯，斟酌许久才打破僵局。
　　辛青这一讲话，成功的将两人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她干咳一下，继续说道：“宁华，这是简默，我闺蜜。”
　　简宁华点头，表示了解。
　　“宁华，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简宁华用余光瞥了眼另一面的女人，迟迟不讲话。在他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可是，每当自己同她有所接触，总是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认识很久很久，甚至在离开时会留恋。
　　他转过头，问道：“你认识我吗？”
　　简默仍是微微低着头，眼神在他之外游离，最终定在不远处的一个玻璃杯上。
　　她淡淡的开口：“认识。”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简默没再说话，老实的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那我接着说了啊。”辛青小心翼翼的探过头，说道。
　　“宁华，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说明林音的信你是读完了吧？不瞒你说，她写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所以也知道其中的内容。本来是打算尽快交给你，可后来莫名其妙的拖到了现在。”
　　“你父亲的实验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那年……”
　　那年，是的，那年简默本科毕业，宁华研究生毕业，无论是在长辈眼里，还是这些熟悉他俩的人眼里，他们都是最相配的一对。辛青作为闺蜜，自然也是知道最多的，在他们去往D国的前一夜，简默和她聊了一整晚，说是再回来，就是收拾行李，说不准，会在D国定居。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考察回来后，简宁华被困在家中，谁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再之后，就记不起简默。
　　“在你失忆以前，你们两个，是最令人羡慕的情侣。”辛青最后总结道，她从沙发上捡起手机，翻过几页后，举在简宁华的面前，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对相拥的情侣，虽然只是侧脸，但还是能够看得出，那就是简宁华和简默。
　　简宁华愣了片刻，然后拿过手机，沉默的看着上面的照片。
　　“所以林音……”他头也不抬的说了半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辛青说。
　　“林音是刘妈的女儿。”
　　“音不是江姨的……”
　　“江姨是简默的妈妈。我当时以为你能想起来一些，试探了一下。”
　　忽然接受这么多信息，简宁华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是自己目前为止的记忆还是辛青交代的这些所谓的过往，他放下手机，说想静一静，便离去了。
　　辛青送走简宁华后，看到简默换了一种坐姿，她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她走过去，轻轻的抱住她。
　　“想什么呐？”
　　“接下来怎么办。”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简默挣脱辛青的怀抱，舒展开来，双腿放下，头昂过沙发背。她闭着眼睛，没有表情。
　　辛青顶着她的膝盖而立，一手撑在扶手上，微伏身子，仔细的看过她的脸，想从中找出她的内心活动，可盯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就顺着胳膊的力度，滑坐到她的身旁，跟简默挤在一张小沙发上。
　　“明天我去找简宁华。我觉得，还是把真相找出来得好。不管怎么样，总要有个了断。”
　　简默轻声说。
　　——
　　第二天，简默托辛青约过简宁华后，便一个人去了舟大。
　　她没有车子，辗转的换了两辆公交，才到大学附近。下车的位置已经不再是学校门口，而是稍前一点的火锅店。听说这里又新建了一栋楼房，楼房的下部是一家大型超市，学校斟酌过后在侧面靠近超市处开了个小门，方便同学们出入，所以公交线路也随着有了些小变动。
　　简默跟在两个女生身后走进了学校，那两个女生嬉笑着聊着趣事，然后在不远处一转弯，没入宿舍楼门，她抬起头扫了眼三楼的某个窗口——那是曾经住过的寝室。
　　楼门前依旧有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的接吻，简默有些出神，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站在台阶上，轻快地亲吻简宁华的画面。
　　是为什么来着？那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他送了她一个她一直舍不得买的手链，她一高兴，便亲了下去，好像，还是他们俩的第一个吻呢……
　　简默顺着小路走下去，太多的地方有他们的记忆，但可笑的是，竟只剩她一人记得。
　　“让你久等了。”
　　他们约在小湖旁的长椅上见面，此时，简宁华姗姗来迟。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简宁华。”
　　简默从长椅上站起，双眸很是认真的看进他的眼。然后她伸出右手，嘴角欢快的上扬。
　　“你好，我姓简，我妈妈希望我可以成为一个安静的女孩子，所以我单名一个默字，唔…不过我小时候太调皮了，家里人都叫我闹闹。”
　　就在简默做出那一系列动作的同时，简宁华听到这样一段轻快的话，这个声音，同眼前的女子有相同的音色，确是不同的音调，让他分不清是否那是同一人。
　　手臂微酸，简默看男人没有回应的迹象，脸上的笑容也就变得尴尬，她慢慢的垂下手。
　　“我是简宁华。”
　　最后一刻，他接住她的手，轻轻握上。
　　阳光刚好透过周围树木的缝隙照在男人身上，简默眯起双眼，想起初见的画面。
　　时光荏苒，当年的情感也早已变质，大家不过都是有着某个执念罢了。
　　解开了，难以应对；不解开，心存芥蒂。
　　“你一点都记不起关于我的事了吗？”简默问。
　　“是，我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你，可每次见你都感觉很熟悉，像是……像是一种本能。”
　　身体的记忆。
　　简默不再提这些，昨天晚上其实她已经想好要好好给简宁华讲讲过去的事，但是今天一见到他，看着他那几近淡漠的眼神，竟然一点也说不出来。
　　她想或许那些，于他而言早已不重要。
　　他想找记忆，不过是想揭开自己心中的迷雾罢了，感情……怕是没有吧。
　　“我们该好好谈一谈。”简宁华拉住她，指着不远处的椅子。他叫简默过去坐，自己则买了水回来。
　　冰凉凉的水一下子贴近简默的手背，她勾起一抹微笑。
　　“你笑的样子很好看。”他坐在她的身边，沉默片刻道:“我父亲是个典型的学术疯子，你知道吧，他是学医的。”
　　简默点头。
　　“他有些偏执，为了自己的研究什么都不顾，我和我妈……”
　　“我知道。”简默打断他的话，“我知道。阿姨忍的很辛苦，你也很辛苦。这些……你以前讲过的。”
　　简默的眼神暗淡下来，但是转瞬即逝，她捏着水瓶，问道:“不过你从来没说过你父亲的实验，你知道多少？”
　　“不多。以前略微知道是关于记忆方面的，现在看来……”
　　下面的话已不必再说，谁能想到一个父亲竟然拿亲生儿子做实验品？谁又能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多的旁人包庇？
　　真是冷漠啊……
　　“宁华？”不确定的声音从道的一侧穿出，简默转过头去，那个人见到她显然也楞了一下，却也没躲，大方的走了过来，冲她点了下头示意。
　　“孙教授。”简宁华简默一前一后站起。
　　“听说你小子回来了，没成想能在这儿遇见！”然后，他凑近简宁华，用极地的声音问了一句话，简默没有听见，只能从简宁华的表情上找破绽。
　　她盯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简宁华仅仅是微微点了个头，对面孙教授的表情便僵住了。
　　待寒暄过后，孙教授走远了，她考虑几秒，不知当问不当问，毕竟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些不合适，但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声音很轻的问道:“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