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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辰与大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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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女人怎么都一个比一个暴力,动不动就用拳头解决问题?”
甄鑫瘫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手伸到了车门上的凹槽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他从烟盒里甩出一根烟,冷不防地又看见虎口处方才被尖利的指甲抓出来的伤口,伤口不浅,血也还没有完全止住,随便一抹又是红红的一滩印子。他皱了皱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儿。
他拿着打火机吧哒吧哒打了好几次火,火怎么都打不出来,于是便不耐烦地拍了拍正在开车的邢恪:“邢哥,借个火。”
路上很空,并没有什么来往的车辆或者是行人,但是邢恪还是相当小心翼翼地快速瞥了眼甄鑫,随即又把视线放回了车道上,“车上那个没火了?那我也没有了。”
“啊?你不是烟瘾挺大的吗?”
“嗨!”邢恪忽然音调升高,声音也大了不少,幸福之情溢于言表。他笑嘻嘻地拍了拍方向盘说道:“这不是最近媳妇怀孕了嘛,现在在戒烟呢。”
“哦,这么好的事怎么都没有和我们说?”
甄鑫努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得惊讶一些,虽然他的确是刚刚知道,但是他并没有觉着有什么好吃惊的。然而有个叫做情商的可贵的东西告诉他,这个时候装得越惊讶越好。
“这不是最近忙,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地请你们吃顿饭,告诉你们嘛!”
吃饭也真的是免了吧,有这个闲工夫我倒宁愿去睡觉,而不是和同事拼酒。
甄鑫这般腹诽,但嘴上还是说着“那真是恭喜你了”,并竭力想让自己听上去开心一点。
“哈哈哈!谢谢你啊!不过话说回来,甄鑫,你啊年纪轻轻也少抽点烟,这样对身体不好。真的,自从我媳妇怀孕之后,有很多事我都想通了,什么最重要?健康啊!”邢恪越说兴致越高昂,彻底开启了作为过来人的滔滔不绝的说教模式,浑然不觉身边人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烦。
甄鑫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听到对方的话更加烦躁了。
实话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遭遇了什么太多的不幸,如果硬要和世界上那些惨兮兮的人比起来的话。他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全世界的美好都在和他作对。
不抽了,不抽了。
甄鑫一把拿下了嘴里叼着的烟,用拇指和食指粗暴地捻了捻,直到芯子里的烟草细碎地掉落在了车椅上。
他也懒得去掸掉。
***
差不多十分钟后两人回到了警局。十分钟的车程也并没有太多地改变两个人的心情。
其中一人依旧哼着走调了的小曲儿找别人谈事,另一人则身心俱疲地坐回椅子上,疲倦地阖上了双眼。刚打算小憩一番,他就听见了从审讯室里传来的一声哀嚎,其中还混杂着女人的尖叫声。之后便是一阵不小的的骚乱,几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走动叫嚷着,接着是门发出砰砰的关合声。
“我靠!”咒骂声在整个楼层回荡。那声音于甄鑫而言再熟悉不过了,而现在还有靠近的趋势。
他觉得自己至少是找回了睁开眼睛的力气。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同组的萧岳。
只见那家伙脸上似乎还挂了彩,一脸悲愤地和路过的每一个熟人与不熟人抱怨道:“简直了!这个小姑娘简直了!”
最后他径直走到了自己跟前,而甄鑫依然保持原来的坐姿讪笑道:“你不去医务室,跑我这儿来干嘛?”
“……唉?”萧岳不禁愣了一愣,“对哦,我跑你这儿来干嘛……管他呢!我就想和你吐槽,这年头的小姑娘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你说我和她什么仇什么怨,我特么压根就不认识她,但她呢?看见我就像见着鬼似的,对着我狠狠一顿乱抓?!真差点连眼珠子都被抠了!虽然我也知道老子这辈子八成是没法靠脸吃饭了,但是脸也是很重要的好吗?!”
“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倒数第二句话我挺赞同你的。”甄鑫冷不丁地又给挂彩者补了把刀。
对方顺势做出了痛苦狰狞的表情,用手紧紧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发出了近似快咽气般的声音说道:“这、这种时候……你还怼我?其实……不瞒你说……我、我这辈子……还指望着靠脸吃饭啊……”
甄鑫笑了起来。
“所以看你这模样是没什么事咯?”
“谁说没事的?陪我去医务室。”
甄鑫摆了摆手。
“喏,你手。”萧岳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你手也受伤了,正好一起呗。”
甄鑫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说什么,萧岳就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自己椅子的椅背往医务室方向推了起来。
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了不小的咕噜咕噜的声响,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两个人。
一向脸大皮厚的萧岳也不会错失任何可以发神经病的机会,他边推边大喊道:“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他呼吸微弱、心脏骤停、瞳孔扩散!他好像快不行啦!他需要抢救!”
大家表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纷纷让出了道。
甄鑫不知是第几次扶额。
有一个问题困扰了他十多年,一个比萧岳如何是当上刑警更难解的题。
这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冲过拐角的时候,甄鑫正巧瞥见队长熊吾慎和新人刑警夏智出现,应该是刚出完任务回来。后面还有几个人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甄鑫只想说一句,谢天谢地。
***
“话说你的手怎么会受伤的?”
医务室新来的李医生正在用碘酒帮萧岳眼角边的伤口消毒。听到了萧岳的话,李医生转过头看着甄鑫问道:“手上哪里?”
甄鑫甩了甩手,不以为然地回答道:“没事,抓伤而已,很快就结痂了。”
“抓伤?那你快去打狂犬疫苗啊。”
“是一个女的抓的。她和男友吵架,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我去调解的时候被抓的。”
“现在的小姑娘哦。”萧岳一翻白眼,啧了一声,结果肩膀上遭受了李医生不满的一拳。
“看看!”
甄鑫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你怎么没把那女的带回来?”
“啊……?”甄鑫顿了一下,他想起刚刚的场景,而那个场景又和记忆深处的某几个场景重合了起来。
手上的伤好像又刺痛了一下。
“哦……那你来管这事?”甄鑫轻描淡写地反问道。
“开玩笑好吗?看看我这一脸伤怎么弄来的?刚接手的案子,兴盛小区发生碎尸案,尸块是死者妻子和另外一个目击者发现的,死者妻子受的刺激挺大的。哦,你可别以为我这一脸杰作是她干的,是另外一个目击者。”说到这儿,萧岳郁闷地撇了撇嘴,“再说,我上一个的案子的文案还没写完,明天再不交可就要过期了啊!我可没那个心情来帮你。”
“所以嘛……”甄鑫叹了口气喃喃道,“小情侣之间的事我们哪里管得着?”
接着他又补充道:“而且她其实并没有对她男友造成多大人身伤害,后来自己也停下来了。”
萧岳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唯一让我不太理解的是她停得很突然。她似乎是不当心在混乱中摔倒之后就停下来了。她声称自己是产生幻觉才殴打自己男友的。于是我怀疑当事人会不会有精神疾病。”
“她男友怎么说?”
“这里也很奇怪。她男友这时候点头了。”
“这哪里奇怪了?”
“给我的感觉是,她男友是听了我说的话之后才说她有精神疾病。”
“所以……他不想把这事搞大?”
“那你说不想把事搞大的原因无非于是什么呢?”
萧岳一下子明白了甄鑫话里的含义。
“我们不是私家侦探,这事儿就更轮不着我们来瞎凑合了……?”
甄鑫点了点头。
萧岳离开医务室刚回到办公区域就受到了一阵来自他组刑警的揶揄:“萧岳,笔录工作完美结束。我们唯一的收获就是,看来你真的不适合这个工作。嗯,倒不是别的什么问题。主要是,脸。”
“萧哥你看你,都把人家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子了?”
其中一人甚至模仿女生,翘着兰花指,假装在抽泣的模样尖声尖气地说“那人长得太可怕了!吓死宝宝了”,又引来旁边一圈人哄笑。
“我靠!我告诉你们,这时候如果是夏智来嘲笑我,我也就乖乖被嘲笑了。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脸?”
一边推着自己椅子的甄鑫禁不住插了一句:“说到夏智那就没劲儿了啊……而且,夏智是绝对不会来嘲笑你的好吗?他只会问你疼不疼,然后去给你买一大包创可贴。”
“没办法,我师弟就是对我这么好。唉,随他师哥的,人太好,容易受伤。”
***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熊吾慎毫无表情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偌大的房间气氛骤跌,大伙相当识趣地散了开来,假模假样地做起正事来。
这里还没有哪个人胆子大到敢惹熊队。因为熊队是个十足的怪人,没有人摸得透的怪人。前一秒他还一脸温暖和煦的笑容,下一秒就冷漠得可怕,再下一秒说不定就会爆发了。但其实对大伙儿来说根本不必等到他爆发,因为光是看他大嘴一咧,露出另一种酷似柴郡猫一般的笑,你就能整个儿心底发颤。
不过,这倒有一个人能蠢到去惹熊队的。
熊吾慎对着甄鑫招了下手,甄鑫边跟了过去进了讨论室,后面还屁颠屁颠拖着个萧岳。
熊吾慎坐了下来,抬眼看了两人,问道:“萧岳谁叫你进来的?”
“哎呀有什么不可以啦,都是一组的嘛。”
熊队并不打算和萧岳较真,选择无视了他并看向了甄鑫。
甄鑫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发毛。
“全娜娜。”
熊队只说了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足以让甄鑫心中一震。
“14:37分,木卯路三户路十字路口处遭遇车祸身亡。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之前调解结束……”
熊队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甚至连在讨论室外的人都不禁皱起了脸,为里面的人捏了一把汗。
最后熊队砰地一下直接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直接吼道,“为什么、不按程序走,把她带、回、来?!”
所有在场和不在场的人都暗暗喘起了气。
萧岳现在无比地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跟着进来一起讨骂。
甄鑫硬着头皮,如实回答道:“因为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而且……”
“想偷懒是吧?嫌最近手头上活太多是吧?你他妈有闲情逸致和萧岳讲这些还不如屎来得有营养的废话,就没空搞案子是吗?你回答我。”
“……是。”
熊吾慎露出了极度讥讽的笑容,说道:“很好,很好,很好。那我替阎王爷感谢你,马尔萨斯感谢你。”
“我告诉你,甄鑫,如果这次是夏智犯了这样、低级而又致命、的错误,我也就认了。他毕竟刚来半年不到。但是你呢,都已经四年了啊。该做什么还要我来教你吗?还有,我竟然以为你们做了四年刑警,应该都比一般的人要明白,命、值多少钱。”
熊吾慎顿了一顿,整个房间陷入了整整三秒的死寂。萧岳只感呼吸困难,浑身冰冷至极。
“人能多活一秒都是好的,你们究竟懂不懂这个道理。”熊吾慎喃喃道,仿佛他只是在和自己说这句话。
“这次,我,很失望。”
这句话恐怕没有人愿意从这位队长嘴里听到。
“熊队,对不起。”
“别让我听到这种像屎一样的话,出去。”熊队冷冷地说道。
甄鑫转过了身,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时,他大吸一口气转过了身,声音发颤地说道:“熊队,如果这个不是偶然事件呢?”
熊队抬了一眼。
“如果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谋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