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记》辛垣辞

10、出宫寻公羊

　　关雎宫若是有哪处是薛锦兮最喜欢的，便是长汀殿门前不远处的锦鲤池了，池边栽了一圈杨柳树，到了春末时节，柳絮被吹得漫天飞扬，就像是冬日的雪。

　　在这秋末冬初的时候自然没有柳絮可看，薛锦兮着一身绿色衣裳靠在树干下，惬意地眯起眼感受着深秋带着凉意的阳光。

　　她在这个皇宫里是可有而无无人在意的存在，是以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倒也活得随性，至少就算穿得不得体随意躺在树下也不会惹人非议。

　　不过，江伶每日都派人来关雎宫，倒是惹人非议了。

　　薛锦兮半闭着眼，远远瞅一眼那个转进了小道朝着漪兰殿去的宫女。

　　那名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跟在江伶身边的翠儿，近些日子来关雎宫倒是来得频繁。

　　看来她和裴云依都猜错了，以为江伶宠冠后宫自然不会让薛锦岚抢走萧桓，那么最先有动作的必然是她，不想动作是有了，却是在同薛锦岚交好。

　　不过，是表面上的交好还是真的交好又有谁知道呢？后宫的争斗，从来就不是明面上能看透的东西。

　　江伶伴萧桓的时间甚至比萧湄还要久，萧桓对她的宠爱一直不曾少过，虽然有着朝堂的原因纳了许多妃嫔，但是江伶所享的爱倒不是假的。

　　只可惜，那个人从来都不懂得满足，她想要一个人独占萧桓，不顾一切。

　　她选择与薛锦岚交好，也许更多的只是利用罢了。

　　大约十来个宫人排成两排从漪兰殿的方向绕出来，手上提着红色灯笼和剪花入了长汀殿。

　　手上玩弄着的枯枝被薛锦兮一把折断，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望向漪兰殿的方向。

　　也许，江伶跟薛锦岚交好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裴云季要回来了。

　　裴云季是裴云依的兄长，当朝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前些日子传回消息大败北魏班师回朝，
　　萧桓大喜之下下令宫中大肆欢庆，因此宫人们这几日才赶工布置。

　　相比裴云依，无依无靠的江伶，更需要拉拢薛锦岚。

　　裴云季要回来了，那倒是，有趣了。

　　不过，薛锦兮对她们的明争暗斗倒是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听说设宴的那日百官可携家眷入场，到时定然会场面混乱，趁着守卫不注意溜出去也不是不可。

　　偷溜出宫，从来就是她萧湄喜欢干的事情。

　　那一日很快就到来，捷报传回的时候大军就已经在回程，十月的最后一日，大军抵达城门三十里处，就地安营扎寨过了一宿之后，第二日薛京亲率官员在城门出迎接大军入城，更有萧桓领着文武百官在含光殿外等候。

　　一番嘉奖过后，朝会退去，众将士各自回家见许久不见的亲人，庆功宴在晚上举行，设在了御花园内的观星台。

　　因为宴会的缘故，各宫的主子都赏赐了一套新衣裳，但是宴会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去得的，而薛锦兮，恰恰就是那个去不得的人。

　　去不得正好，她向来对这些说是庆功宴实则众官员带着自家女儿进来为的就是让皇上或是哪个高贵子弟看上的行为带有一些鄙夷。

　　傍晚时分各府的马车就陆陆续续从各个门驶进宫中，因着马车太多且多是女眷，守门的侍卫倒也不是那么仔细。

　　关雎宫靠近西便门，倒是为了安全起见，她舍近求远绕去了月华门。

　　出嫁的时候本以为是嫁给淳王，所以那几个丫头都还带着相府丫环的衣服，可是到了宫里就只得穿上宫女服，原先的衣服便压在箱底了。

　　习冬的身形和她最像，所以趁着她不注意，薛锦兮偷偷“借”走了她的衣服，熟门熟路从人少的小径到了月华门，等到天色黑了下来，才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是相府的丫头，去帮夫人买一件东西。

　　这些守卫本就不认得她，加上薛锦兮长相不惊艳和夜色的遮掩，她这趟皇宫出得倒是十分舒畅。

　　出宫之后也没有过多犹疑，她以往经常偷溜出宫，附近有些什么地方再清楚不过，不一会儿，就进了一间衣裳铺子，再出来时，已是一身男装。

　　乔装成官员家的丫头出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发现她不见了之后虽然不一定会惊动皇上皇后，但是在宫里寻不见她定然会有人出来寻她，要想在宫外多呆一会儿，还是扮成男装更能掩饰身份。

　　手上的包袱里拎着的是习冬的那套衣服，寻了个隐秘的地儿藏起来好方便回宫的时候换上，她才哼着小曲儿轻快地走在路上。

　　薛锦兮今日偷溜出宫不是一时起意，早在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出来这一趟。

　　当初答应嫁给淳王后来误打误撞进了宫，可是有一件事她还是没有忘记的，薛京是当初帮助萧桓害她兄长的人，对付萧桓也许需要从长计议，但是要对付薛京倒是可以现在开始盘算。

　　她在宫中不起眼恰好可以是一个掩饰，可是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完成的，尤其是在宫内很难和外面联系，所以她需要一个帮手。

　　思前想后，最合适的人，莫过于公羊镜。

　　选择公羊镜倒不是因为他官任侍中祭酒，而是因为她了解他。

　　因着要与民同庆，所以平日里夜晚很寂静的大街今夜开了集市，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一路朝着公羊府过去，薛锦兮依稀觉得一路上有些躲躲闪闪的目光盯着她看，而且大多是女子。

　　在这个美男子盛行的时代，还有人好她这种长相平平的？

　　摇摇脑袋否定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脚下的步子却是不自觉地加紧了一些。

　　不远处的衙门门口围了一些人，怕是有人在伸冤吧，好事的百姓茶余饭后总是喜欢看些热闹。

　　惦记着心里的正事，她只张望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加快步子往前走，不过几步路，却又生生折了回来。

　　这声音，很像公羊镜啊？

　　于是乎，出宫前想着不要多事赶紧做正事的薛锦兮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往里面瞧个仔细。

　　被几个衙役架出来扔到地上却还是坚持不懈抱着压抑大哥大腿的人，不是公羊镜还能是谁？！

　　薛锦兮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避免别人认出来她认识地上那个撒泼耍无赖的人，片刻后反映了过来，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模样，才慢慢放下手来。

　　谁能告诉她她上辈子是不是刨了人家的祖坟，这辈子才会遇到公羊镜这样的青梅竹马中的奇葩！

　　“大哥，你就放我进去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太守大人商量！赋税政策真的有问题，我必须和太守大人好好商量一下该如何是好才是！”

　　“我说公羊大人，不是我们不让你进，是大人已经下令了，闲杂人等、狗与公羊镜禁止入内，所以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你再进去说说，你都没进去怎么知道不见我？快去通报一声，我在这等你。”

　　“我说你们公羊家家世显赫，怎么大人您的脸皮如此之厚？我家大人说了，不许进就是不许进，不走的话就板子伺候！来人，给这位大人长长记性！”

　　几个手拿杀威棒的衙役齐齐应了一声“是”，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就要朝着公羊镜打下去。

　　一声“慢着”喊出口之后，薛锦兮着实有些后悔，一来她打不过这些人，二来公羊镜的皮却是够厚挨两下应该没什么事。

　　“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挠公差办公难道也想试一下这棒子的威力？”

　　“这位兄台……”薛锦兮还未开口，还坐在地上抱着衙役大腿的公羊镜连忙叫住她。看来他的内心还是善良的，知道让她赶紧走，也不枉她喊了这么一声。

　　“兄台，左右是要挨板子，我拖着他们几个，你替我进去找找太守吧。”

　　薛锦兮脸上的神情一时间变换得精彩，想不到公羊镜……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还是这样……浑！

　　“诶诶诶，公羊大人，你当我们都是聋子吗？”被他保住大腿的衙役不耐烦地动了动他的腿，不料公羊镜死缠烂打的功夫不是一般地强，竟是抱得无法动弹。

　　“官差大哥。”虽然公羊镜一如既往地混蛋，但是好歹青梅竹马一场，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乱棍打残。“有事好好说嘛，公羊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宫，还是得给些面子的不是。”

　　“面子？他自己都不要面子还给什么面子？”

　　“话不可以这么说，公羊大人所提赋税之事事关百姓，如今官府当着这么多老百姓的面把一个为百姓说话的官员赶出来，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能说啊，太守大人已经下令了，你这么帮着他说话，那就一起打！”

　　说话的那人用力把公羊镜甩开，伸手扬了扬，那些手拿棍棒的官差即刻上前，扬起手中沉甸甸的杀威棒就要打下去。

　　薛锦兮无辜受累也只得认了，闭紧眼睛的那一刻，脑子里忽然回想起了幼时，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跟着他偷溜出宫去果园子里摘果子吃，可是果子园却不是公羊家的，果子摘到一半被主人逮了个正着，两个人愣是很讲义气地挨了一顿打。

　　木棒带动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割裂空气一般的凌厉，一旁的公羊镜夸张地哀嚎了一声，就在感觉到那棍子即将打在身上的时候，一声“住手”凭空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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