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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杨柳树下死 ...

  •   朝晖带着些春末的温凉,零零碎碎洒进了碎玉轩。

      今日是个不错的天气,适合出去晒晒日头。

      萧湄强自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身来,靠着床沿喘了几口粗气,手指屈成节用力扣着床板,想要把外面守着的丫头珠儿唤进来。

      近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子骨越来越弱,就连坐起来都要喘上好一会儿,手脚软得好似没有了骨头,没有人搀扶几乎下不了地。

      她曾经一度怀疑,会不会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抬眼看了看窗外,院子里的树已经抽了新芽,只是满地的枯叶和生满苔藓的院墙,让这院落显得荒凉。

      他,大概是太忙了,忘了找人帮她修院子了吧。

      等了一会儿,珠儿还没有进来,压抑住脑袋的眩晕,她哑着嗓子唤了两声,声音不大,但是在这破败寂静的小院子里,珠儿是能够听到的。

      不一会儿,房门果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费力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影重重摔在了地上,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仿佛用眼睛就能看出身上环绕着的死气。

      “珠儿……”萧湄倒吸一口凉气,挣扎着想下床,却见江伶站在了门边,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地下的珠儿,就像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那般。

      逆着晨光,那一身华丽的衣袍还是显得有些扎眼。

      “是你……珠儿不过是一个奴婢,你怎能下此狠手!”萧湄厉声斥责她,悲愤交加之下竟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江伶冷笑几声,不屑地踢了踢地上的珠儿,打了个手势让人把她拖下去处理了,萧湄想要阻止,却一时被喉中淤痰堵住开不了声。

      “不过是一个贱婢,也值得你这般,真是自降身份!不过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贱婢,要不是她硬是要拦着我,也不会被失手打死。”

      说话间,江伶已经走到了萧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失手打死?珠儿满身血痕,如何能是失手?分明是下了死手。

      “你来这里干什么。”萧湄哑着声音冷声开口。

      “姐姐好像不是很欢迎我啊?”

      “呸!谁是你姐姐!”

      “也是,你是高高在上的端阳长公主,而我只是一个小小歌妓,自然是不配的,不过我们一同伺候王爷,于情于理,我也还是应该唤你一声姐姐,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将就着听两句就是了。”

      “你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叫我一句‘姐姐’的吧?”

      “自然不是。你这小破院我是不想进来的,可是,我很想来看你到底死没死啊。”

      “我这身子一时半会可能还死不去,你想当敬王府的女主子怕是还早了些。”

      江伶的脸上挂上一副无害的笑容,眼底的一抹狠厉却没有掩藏住。

      纤纤玉指抬起萧湄的下巴,她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那可不行,今天你必须要死。”

      萧湄心头袭上一丝不安,越过江伶看去,只见一个丫环端着一只托盘进来,托盘上端放着一碗药。

      这丫环她是认识的,前几天被珠儿发现在她的药里掺东西,被她赶离了碎玉轩。

      现在这么看来,要么是她离开后跟了江伶,要么是她本来就是江伶的人,而后者,显然更有可能。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怎么会越来越差,翠儿败露了之后也就明白了,那药也不再服用了,今天翠儿端来的这碗药,味道和先前的不太一样,似乎更浓一些。

      “今天的药,你是下足了分量要我死?”

      “有一句话,叫早死早超生。”江伶干脆收起了她假惺惺的嘴脸,看向萧湄的眼神连装出来的客气都抹去了。

      玉手朝后打了个手势,示意翠儿把药端给她。

      翠儿会意,将药碗端到她手上,恭敬道一声,“王妃。”

      萧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也没有发作,只冷笑两声,道:“我这个王妃还活着,竟然不知道王府什么时候换了女主人?”

      “这话可不对,你应该想想,你什么时候真正成为过敬王府的女主人?你不过是顶着敬王妃的头衔寄居在王府屋檐下的可怜人!”

      萧湄目中盛上了江伶看不懂的东西,她的目光落在那碗药上。

      她一直以为,那是救她的命的。

      没想到,原来是要她的命的。

      “是你的意思,还是萧桓的意思?”

      “有什么不一样吗?我敢这么做,自然是得到了王爷首肯的。”

      唇边挑起一抹苦涩的笑,萧湄抬头看一眼屋外破败的院落。

      原来他不是忘了,他只是想让她死了。

      江伶端着药碗,脸上渐渐出现了不耐,嗤笑一声,道:“别看了,你还以为王爷会过来吗?他

      早就忘了你在碎玉轩了。要我说,你这院落的名字起得就不好,碎玉碎玉,你这块宝玉,可就要碎了。”

      “江伶,我今天若是被你逼死在这里,你以为我皇兄会放过你吗?!”

      江伶露出一丝虚假的惶恐神色,随后像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得也那么虚假。

      “你的皇兄?你是说皇上萧宸吗?看来你这碎玉轩的消息可真是闭塞,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未传入你的耳中。你还不知道吧?皇上昨夜于太安殿,暴毙身亡,临死前留下诏书,立王爷为帝,所以王爷现在忙着准备登基事宜,不会有空管你的死活的。”

      萧湄脑中轰地一声炸响,顿时混乱一片,只依稀听得江伶在耳边继续说话。

      “你现在已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对王爷来说,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你死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利用……”恍惚之中,萧湄抓住了这个字眼。

      “利用!你以为王爷真的爱你吗?王爷只是利用你罢了!王爷先遇上的人是我!他真正爱的人也是我!若不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他要娶你,现在的敬王妃是我!”

      江伶的话语变得狠厉,眼中倒映出萧湄的脸容,她想她死!

      不容抗拒地用力捏起萧湄的下巴逼她张开嘴,翠儿会意上前制住萧湄,可笑萧湄竟无力反抗,身边也没有人帮忙,只得任得江伶将满满一碗药尽数灌进她口中。

      精致的脸上沾满药渍,原本散乱的头发也变得愈加凌乱不堪,棕黄色的药物顺着嘴角和发梢滴落下来掉在手背上,手上是死态的惨白。

      自己深爱的男人原来一直在利用自己,自己最亲的一直溺护自己的兄长也已经死去,萧湄觉得,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凤凰一夜之间被拔去了所有艳丽的羽毛,成了一只连麻雀都比不上的光秃秃的无尾鸡。

      他们想要她死,而这对于她而言,也许也是一种解脱。

      眼前的江伶笑得那么嚣张那么不可一世,她只恨是自己太心软,把这个女人留在了他身边。

      药渍渐渐在嘴边干涸,毒发钻心的感觉却迟迟没有出现。

      一方白帕子伸到她面前替她拭去嘴边的残渍,江伶一脸无辜的模样,若不是她说出的话,萧湄简直要怀疑眼前的人和方才灌她药的是两个人。

      “不要担心,你没那么快死,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在我面前。”

      不是死在江伶面前,也还是要死的。

      江伶走后许久,萧湄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一股冷风从窗户灌进来,才回过神来。

      体内靠近心脏的地方渐渐起了异样,抬眼看向窗外,外头的杨柳树,似乎染上了一层血红色。

      “阿湄。”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转头望去,竟然瞧不真切,但她知道是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唤她阿湄。

      一个已经死了。

      另一个想要她死。

      “你怎么会过来。”强自撑着心底的不适,她不想让她看着她狼狈地死去,尽管在她面前,她从来都是狼狈的。

      “嫣嫣说你不肯喝药,还把药碗打翻了,药汁溅在她身上。”

      嫣嫣,是江伶的小名。

      原来,她是这么跟他说的?

      或者,是他为了不背负这个杀妻的罪名,装作不知道罢了。

      眼前这个跟她同床共枕了六年的人,她从来没有看透过。

      “王爷,外面日头不错,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萧桓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现在的她轻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很轻易就能抱起。

      春末夏初,正是柳絮纷飞的时节,纷纷扬扬的飞絮,像极了冬日的雪。

      她与他并肩站在杨柳树下,心情平静得好似无波的水面。

      “柳絮又叫杨花,昔者《诗经》有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讲的是一个人从军离家的时候是杨柳随风柳絮飘扬的时候,回家的时候却是冬天大雪纷飞。”

      萧桓转头看向萧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讲这些,但看到她煞白的脸色时,还是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阿桓,折一支柳枝给我吧。”她抬头看他,换上了一副轻快的语调。

      萧桓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她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好。”他应下一声,上前去折杨柳枝。

      柳,既是留。

      古往今来,多少送别的场景,都是折柳相送。

      他到底,还是来送她离开的。

      这一点,六年前她就该知道。

      那身影明明很近,却变得模糊不清,身上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抽空,她软软地倒了下去,明明听到了重重的落地声,却感觉不到疼痛,全身的疼,似乎都汇在了心口。

      一双鞋出现在她眼前,她费力抬起眼,眼前模糊的景象瞬间和六年前重合。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那时,她女扮男装,从皇宫的高墙上翻了出来,很是不雅地摔了个四脚朝天,一双黑色绣紫云边锦靴出现在了眼前,抬头看去,只见萧桓稍稍弓着身子打量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手里拿着刚刚折下的柳枝。

      “阿湄……阿湄……”

      萧桓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嘴里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折来的柳枝掉落在一旁,萧湄费力地把它抓在手上。

      “阿桓,你是因为江伶才爱上我,还是因为我爱上江伶?”没有丝毫血色的骷髅一般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她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说话完整。

      “阿湄……”他迟疑了一会儿,迟迟没有开口。

      眼前的景象,脑中的意识,一切一切,都渐渐模糊、远去,直至,消失。

      她竟是到死,也得不到他的回答,哪怕只是一句敷衍。

      原来死,也就是这样。

      魂灵从肉身分离,萦绕、飘荡,最后随着模糊掉的意识一起,消失在世间。

      可是为什么,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唤她,她明明已经没有了亲人,可这声音却那么急,紧紧拽着她的魂灵不让她飘散。

      回来吧!

      回来吧。

      回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新文啦~~~祝大家新年快乐,本作者伸手一掐掐出这个发文的黄道吉时,新年新愿望:新文不扑!!!!
    来吧前三个留言的小天使发新年红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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