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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生父 ...

  •   在老城隍庙的宛在轩茶楼,东晰然睁大眼问白明玉:“你看清楚了,确实是那部中美合拍片《女英烈》?”
      白明玉淡施脂粉,两个眼袋沉沉垂着,颇显疲惫。她说:“我还没眼瞎到那份上。时羽征好快的手脚,这才传出一点风声,美国人要请中国导演和演员拍一部电影,苏小慧就已在看剧本了。看来这部电影中方合伙人,必是焰阳天了。”
      东晰然忿忿不平,说:“你看过剧本内容么?要不,我们再搞个‘双胞’?”
      七剑联盟逼宫焰阳天时,东晰然就用过这招。一打听到焰阳天要拍什么片子,就拍部类似的,抢在它前面上映。
      效果并不好。一是匆忙赶工,质量拙劣;二是恶意满盈,遭到业界内外一致批评。章孤雁也是由此彻底看穿东晰然为人,与他决裂。
      所以东晰然一提出“双胞”,白明玉便皱眉,难掩厌恶之情。她说:“不妥。”
      东晰然感受到了她的轻蔑与不满。他往专为他准备的太师椅上一靠,摇着折扇,淡淡说:“是不大妥。不过还能怎样呢?我早说过:凡事留个余地,于人于己都好。你和石厉偏不听。这次把时羽征的心血剪得面目全非,还指望他再心软一次,把你放到合拍片中吗?”
      白明玉“哼”了一声,说:“那可不一定。”
      东晰然看了她几眼,正要说什么,忽听楼梯声响,传来石厉的声音:“苏先生,你到里面坐会儿,都是我朋友,不碍事。”
      白明玉和东晰然互视一眼,都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包间门打开,石厉和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人先后进来。
      中年男人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打扮老式。他五官依稀俊朗,只是上面皱纹密布,好似一间久未打扫的房间,纵横了蜘蛛网络。他的眼睛也泛黄,看什么都有副鬼鬼祟祟的神气。
      他见到东晰然没多大反应,见到白明玉却“啊”了一声,双眼发亮,喜悦地说:“你是白……白明玉!”
      一屋子人都笑了。
      石厉说:“这位苏先生,和我在赌场里刚刚摇摊。说来惭愧,我输了钱,才发现身边几乎一个子儿都没带,我急着赶来这赴约,就把他也带上了。东老板,烦你为我垫一下。加车费一百银元。”
      东晰然吩咐身边人去取现金。石厉一个劲劝苏先生坐。白懿德为他叫了茶。
      苏先生连称不敢当,但经不住众人热情,等他反应过来,已与白明玉相对而坐了。
      白明玉含笑问他:“苏先生大名是什么?”
      苏先生不大敢正视她,又舍不得不看,低头抬头,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溜着她,说:“什么‘大名’,在下苏及第。”
      白懿德问:“苏先生是干什么生活的?我们石主任出入的赌场,可都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
      苏及第面色酡红,连连摇手:“我一介平民,平常也不大赌,就去看看。今天凑巧……”
      白懿德忙说:“我不信,苏先生必定大有来头,却故意耍我们开心,不告诉我们。”
      苏及第像个拨浪鼓,一个劲摇手又摇头,但看他神情,又挺得意。
      白明玉为他解围说:“好了,人家不爱吹嘘,我们又何必定要知道?”
      苏及第听她说话,就现出痴痴迷迷的神态。他想要掩饰,低头喝茶,不妨茶水烫舌,他一下子跳起,又带翻了茶杯,洒了自己一袖子。
      石厉和白懿德忙招呼人来,一个给苏及第擦干,一个收拾残局。
      苏及第满面通红,尴尬不已。
      东晰然状若无事的在一旁摇扇子,他偏捡这时候问:“这位先生也识得明玉?”
      苏及第悻悻然说:“她是大明星,谁不认识?”
      东晰然又问:“依你看,她和苏小慧,哪个更可人疼些?”
      屋子里一静。白明玉虽还在笑,拳头却已在桌下握紧。石厉和白懿德轮番瞅着几人,一个随时准备扑火;一个极力琢磨妹妹的心意。
      苏及第起了些警惕,他又看看白明玉,说:“各有千秋。我个人来说,戏我喜欢那一个;人我喜欢白小姐。”
      白明玉勉强一笑:“真会说话。”
      这时东晰然手下取来现金,封好了交给苏及第。他谢了声,接过就告辞下楼。
      石厉十分殷勤地将他送到茶楼门口,才返回。
      他一回来,就察觉到飘散在包间中的兴奋气息,简直一触即发。
      东晰然先忍不住问他:“那老王八真是苏小慧的亲生父亲?”
      石厉先不理他,冲白明玉挑了挑大拇指:“明玉,这次我真正服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苏小慧绝不是孤儿,她身后必有文章,但谁也挖不出来。想不到你一出手,就手到擒来。”
      白明玉难掩得意之色:“我看到那小女孩就觉得蹊跷,没有这么像的,况且看苏小慧样子,很不愿人深究。我当时也不知什么灵附了身,灵机一闪,就把我的佛珠手链送了她。那上面洒了我自己配的香水,着狗去追,没有追不到的。但我实在料不到,会挖出个生父来。”
      白懿德咧着嘴夸她:“明玉这脑袋瓜子,是比别人转得快。这个我从小服气。”
      石厉微微一笑,转过头,肩胛骨一抽一抽地报告东晰然:“现在只知那去苏小慧处要了钱的小女孩是这个苏及第的小女儿。苏及第早年当黄包车夫,听说一度攒了钱要自己开车行,但惹恼了帮会的人,业没开成,反欠了一屁股债,又回去当车夫。他家邻居说,他原先孩子挺多,不知怎地,现在身边只剩下一儿一女。儿子大了,在光华大学念书,女儿也准备考女中。他现在不工作了,整天游手好闲,多去赌场。孩子少了,工作没了,钱倒越来越多,人家都传他家得了个聚宝盆呢。”
      东晰然说:“我还不大明白,这姓苏的是靠卖孩子得来的钱?苏小慧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女儿?”
      “东老板,你别性急,这事儿还得继续查。依我判断,八成是。”
      东晰然皱眉:“八成足够了。我们又不是巡捕房的人,非得弄个水落石出。就对外面说,苏小慧的老子是拉黄包车的,她自觉丢脸,所以假称孤儿。她成名多年,对父母不闻不问,家里日子过不下去,老父只好靠卖子度日。”
      他一说完,白懿德就拍手大赞。
      石厉也拍了几下手,然而他说:“这则消息一出,雪上加霜,对明玉自是大好。但对苏小慧,也不过多了桩不痛不痒的丑闻。我知道苏小慧这人,非真凭实据砸到她面前,她不会服气。现在这事,除了苏及第是苏小慧生父外,还牵扯到言映衫、殷与琪等几多人。我想东老板允许,我再深入挖掘一下,没准这次,能彻底粉碎时羽征对苏小慧的信任。这黄金搭档一散伙,对焰阳天又是致命一击。”
      另外几人屏息静气听他说话。东晰然又是兴奋又是担忧,他骂说:“他奶奶的,这怎会又跟言、殷那伙人扯上关系?你可别光顾玩火,把我们自己烧着了。”
      石厉一个劲向他保证,不会逾越分寸。
      东晰然好奇缘由,说:“那你放手去查,查到什么,先报我知道。”
      “一定,一定。”
      白明玉插口:“首映和票选最终日,都是三天后吧。”
      石厉笑说:“放心,我省得。你那边,符会铃怎么样呢?”
      白明玉面无表情地说:“那样心里只有男人的人,还能怎样呢?小野只对马骐动了一次电刑,她就什么都听他的了。”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附在东晰然耳边说了几句。白明玉耳尖,隐约听到“小戏子”、“菱歌儿”、“准备好了就等你去”等话。她眉头微蹙,一张方圆脸不知不觉又绷紧了。
      东晰然心情却明显变好了,他笑说:“大伙儿都是好样的。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首映日,我晰光重新大放光彩吧。我先走一步。”
      他说了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笑着站起,一摇三晃离开了包间。
      石厉手头一堆活,也跟着走了。
      白懿德看看妹妹,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敢先开口说要走。
      白明玉喝光了一小杯茶,拿食指放在杯中心,转着杯子玩。
      白懿德看了几次表,实在忍不住,才开口说:“我看……”白明玉忽然打断他,说:“有人告诉我,你又和那个小鹧鸪混到一块儿去了?”
      白懿德吓了一跳,慌忙否认:“哪儿的话?她失踪这么久,我连她人在哪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无聊嚼舌根?”
      白明玉冷冷看着他,说:“你别管是谁说的这话,我只要你发个誓:如果你再见她,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
      白懿德马上说:“我发誓:如果我再见她,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这总行了吧?”
      白明玉见他这样,才缓和了脸色,说:“你别怨恨我,我何尝不知道你对现在的这个不满意?但那个三流戏子,害你花了多少钱,连外公的店也差点赔进去……”
      白懿德心想:“那棺材铺子,令你受过多少攻击,后来赎回来,也不是马上转手让人了?”这话他当然不敢明说。他从小就畏惧这个妹妹。
      白明玉续说:“……我和妈妈好不容易将她弄走,你就别再和那个瘟神纠缠不清了。话再说现实点,你妹妹我刚生了孩子,近期作品就一部《公子伶人》,要再接好戏,或要有著名商家请去活动,全需要良好的形象,经不起旁人的污言秽语。你是我嫡亲的哥哥,也得正面示人才行。明不明白?”
      白懿德弯腰笑说:“明白。只是总直着身体走路,多累得慌?你都嫁给了徐泰行,又何必……”
      白明玉摇摇头。她眼前浮现出自己无数次华服艳妆站在人前、受人膜拜的场景。有些繁华,深入骨髓,令人忘不掉、放不下、舍不得,无意识间,就披挂上阵,哪怕将对方和自己都斩杀得面目全非,也要将那滋味多留一会儿。一会儿也好。
      徐泰行是她安全生活的保障,但离她的梦境,太遥远。浑不搭界。
      白明玉开心说:“你没有尝过那滋味……”才说了一句,就瞥到她哥哥又在偷看表,她哑然失笑,心想:“我跟这混混说什么?”她推了白懿德一把,说,“这儿用不着你,你忙你的去吧。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家。”
      白懿德宛如笼中鸟看到了打开的笼门,笑着说了几句话道别,然后一溜烟走了出去。
      茶楼伙计进来问白明玉是否需要添水。白明玉说不要。
      她独自坐了会儿,起了些冲动,找时羽征倾诉一番。他也是她梦境中的人,会明白她。她以前一碰上难题,就去找他。有几次他翻着白眼,又气又笑地问她:“怎么又找我说?”
      她也不明白,就是想找他嘛。
      “不过现在,”她苦笑地站起来,“现在,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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