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星帆舞

6、第 6 章

　　“我。。。”和雪这才发觉自己的样子一定狼狈得厉害，一时也不知怎么说。
　　女人对她毫无兴趣，又重新朝着屋子里嚷嚷：“我去你二舅家打两圈，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倔了！”
　　和雪茫然地注视着她的酒红高跟鞋消失在弄堂口，回过头看见一个男生靠在门边望着自己，他的瞳孔翻涌着繁杂的情绪，在暮色徐徐的背景下那般的黑亮。
　　看着她，那些烦躁全部隐没，他的唇边又弯起熟悉的笑：“好巧。”闲闲地点燃一根烟，脸上的笑容在烟雾缭绕中若有若无：“进来坐会。”
　　和雪从来不曾见过一个男生的房间居然这般整齐，没有臭袜子也没有堆在墙角的衣服，书本井井有条地摆在书桌上，简单的书柜里大多是金融，地理，名人传记的书籍，没有男生们关注的体育娱乐，床边的一块小黑板上写满奇怪的数字，有点像是价格一类的东西，难道他卖东西？女孩正在疑惑，一阵急促的音乐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欧选放下手里的碗接起手机，语气镇重：“好，我知道了，放掉吧，没事，劳务费我就不要了，下次您再给我个机会就行，恩，那就这样一言为定。”
　　说完盯着面前的黑板若有所思，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推过桌上的青瓷面碗：“我都忘了，吃吧。”
　　“你？”还没有问出声，对视他了然的神情，女孩惊觉地摸摸自己肿胀的眼角，急忙站起来：“谢谢你，你吃吧，我不吃了，我要走了。”
　　“我已经吃过了。”那抹漫不经心笑意的从他的唇角散去，目光温暖地对她说：“你还欠我两次呢，吃了这碗面算你还一次。”
　　直到很久以后，和雪还清楚地记得那碗面的味道，混合着酸涩与浓浓的热度，直接抵达到心里，勉强控制的情绪直冲鼻翼，少女看着自己的眼泪一串串地掉进面前的碗里。
　　欧选坐在她面前，没有劝解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掏出雪白柔软的面巾纸，一张一张地递给她，女孩抬起头，看着一直陪在自己对面的男孩，不知为什么，和雪不觉得羞耻也不再觉得无助，他了解而又亲切地注视着自己，仿佛从一出生就曾见过这样的目光。
　　在这样的眼神里，少女密密的的防线轰然瓦解，身体里环绕的痛楚破空而出：“我恨我周围所有的人，也恨自己，我更加讨厌自己！”
　　淡蓝色的窗帘被夜风卷起，远处传来炮竹的声音，听着她的倾诉，笑意又回到了欧选唇边：“你妹妹从你父母那里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把父母的疼爱，抢回来就是。”
　　“抢回来？”和雪怔怔地看着他：“怎么抢？”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少年望了一眼窗外，含笑问她：“冷不冷？”
　　和雪迷惑地摇摇头。
　　欧选站起来，漆黑的眼中升起一股奇怪的喜悦：“跟我来。”
　　幽暗的阁楼像一个隐藏在世界角落的遗忘，少女跟在他身后，爬上散发着潮气的木梯，少年熟练地伸手一推，暗紫色的天光洒落下来。纵身跃出窗口，俯身朝她伸出手。
　　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天台上，清洌的晚风让她迷茫的大脑清楚了许多，天空像永远不会停息的空无，无边无际绵延向不知处的地方，连星星都看得不甚分明，倒是不时有七彩的烟花在前方的天幕上升起，伴着人们的欢呼声。
　　和她并肩坐下，男孩晶石般的黑瞳闪烁了一下，魁俊地朝她一笑：“如果我没有说错，你妹妹其实又懒惰，又贪玩，有心计并且嫉妒心很强。只是她掩藏得很好，她用自己的缺点盖过了你的优点。”他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的确，人都喜欢嘴甜机灵的孩子，即使明明知道是假象也乐于接受。你为什么不学学她呢？”
　　“我。。。”和雪垂下眼帘：“我学不来。”
　　欧选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一定在笑我吧，当女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时，却发现他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没有一贯的淡笑，眸中的愉快却悄悄流露出来，他点点头：“我明白。”
　　“那也没有关系，让他们改变为你改变。”
　　“为我改变？”和雪不明白地望着他。
　　欧选撑手站起，遥望着远方缤纷的焰火，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是谁都拒绝不了的，”闪亮的眼眸忽然变得凌厉而宽广：“那就是强大，绝对的强大，当所有人都在你脚下的时候，就是他们为你改变的时候，能力的对比相距太大时，那些雕虫小技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到那个时候，没有人看得到她，她的一切缺点自然无所遁形。”
　　“可是她，到底是我的妹妹，”明白了他意思的女孩，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些不忍：“那个时候，她也一定和我现在一样难受。”
　　又一个大的烟花在深黑的天幕上散开，“要知道我们一生下来就是在跟别人争抢，金钱，权利，爱和关注，父母兄弟，都是一样。”他依然微笑，侧脸在焰火的映照中显出刀锋般的锋利来。
　　女孩站在他身后，忽然感觉他是如此的坚强，可是亦有说不尽的落寞从他的背后弥漫开来，穿行灿烂花火的阴影里。
　　“我一定会拿回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少年的笑容桀骜而自信，伸手扶住女孩瘦削的肩膀：“和雪，你也会一样。”

　　平安夜的事很快传遍了校园，一连几天，连张婷和依文见到和雪时也是淡淡的，带着一点尴尬，袁萧宇的颓然离去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疏远，苏和雪一下子仿佛成了孤家寡人。
　　可能这就是拒绝的代价吧。独自一人坐在食堂里吃饭，张婷走了进来，看见她时脚步慢下来，有些犹豫。和雪像往常一样对她微笑，她愣了一下，端着饭盒坐了过来。
　　几天的生疏让两人之间一时无语，不远处有同学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更有几个打扮时尚的女生站起来打量和雪。
　　“看什么看！“张婷的豪气瞬时爆发，“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恶狠狠地朝那边瞪过去。
　　回头见和雪含笑注视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瘪瘪嘴：“这几天够难受的吧？”
　　“恩。”和雪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你们都不理我了，有点孤单。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不忍心。”
　　张婷假装气呼呼地剜她一眼：“本姑娘就是太善良了，”伸手夹了一块和雪饭盒里的鸡翅：“小丫头过得挺滋润的嘛！不过说真的，你可真是狠心，你不知道，这些天袁萧宇他。。。喂，我都快看不下去了，他真的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
　　“张婷，不是这样，”金色的光斑从窗外枝叶的缝隙里洒进来，落到洁白的桌面上，和雪纤细的指尖微微泛红：“我知道他很好，善良执着，就像这阳光一样。”
　　“那为什么。。。”张婷越发不解了，凝视着对面的女孩，她的轮廓在逆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纯粹得宛若清水莲花，细细地看，陡然发觉和雪居然这般美好。
　　“我害怕，张婷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身边从来都没有什么人和事能够长久，”和雪眸中升起一层淡秘的失落，观望着来来去去的人，喃喃地说：“越在意的走得越快。”
　　“喂，喂！”张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才让她回过神来：“和雪，我今天才发现你不简单，看你刚才的眼神，就知道袁萧宇是没戏了，他不懂你。”见她眸中盛满惊喜，张婷不由有几分得意：“放心吧，依文那边我去说，她也是好心帮倒忙才有点情绪，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嘛！”
　　和雪感激地拉着她的手：“谢谢你！”
　　张婷扬扬嘴角，又半是促狭半是认真地眨眨眼：“不过，遇到了你在意的那个人，要第一个告诉我！我有预感，一定会是一个超级不错的爱情故事！”
　　“好。”和雪的笑容仿佛清风般，勾上她伸出的小指。

　　“亲爱的和雪！你终于回来啦！”刚进寝室就被依文一把抱住，塞一小瓶包装精美的Anna Sui香水到她手里：“这个送你！我大姐刚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挑来挑去就觉得这个最适合你啦。”
　　“谢谢。”莲花形的小瓶很精细，又不乏奢华之气。这才发现，依文一身浅蓝色的Gucci 套装，黑色半高跟鞋，半月形的手袋小巧精致,床上还有数不清的名牌衣物堆得乱七八糟：
　　和雪，这学期我们不是要开始实习了吗？依文一脸兴奋地看着她：“你找好地方了吗？”
　　“还没有。”
　　依文得意地看了一眼张婷，张婷耸耸肩，朝和雪露出同情的眼神。
　　“苏和雪同学，恭喜你，你已经被欧氏企业录用了，后天正式上班！”依文抢过张婷桌
　　上的杂志，卷成筒放在嘴边宣布。
　　见和雪还是一副迷惑的神情，张婷撇撇嘴，把杂志抢回去：“田大小姐心血来潮，不愿意回自己家里的公司，拉你一起去欧氏当苦工呢！”
　　“什么苦工！”依文一把把她推到一旁， “在自己家有什么意思，我要从零做起，成为一代商业女强人！才让我姐夫在思致哥那里安排了职位，”她又粘人地凑过来：“和雪，和我一起去吧，好不好？我保证不会有人欺负你，而且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欧氏？不知怎么的，和雪的神情怔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奇妙的东西在眼前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