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白帝彩云间》我爱的是喵

15、人间四月

　　自打那夜以后，祁谌便再也没有来过。
　　园里的花将将绽开，我独自披了披风立在树下，几个小宫女见了我神色甚为微妙，我不愿意理她们，从园里折出来胡乱走着。
　　“你听说了不曾，西暖阁里住着的是位将要封为贵妃娘娘的贵人。”我听得墙角有两个小宫女窃窃私语，顿了顿脚步，饶有兴味地听着。
　　“你小心说话，如今帝后正得宠，与皇上甚为恩爱，昨日里皇上还亲自为皇后娘娘簪花呢。”我勾了勾唇角只觉得讽刺，又听她道：“她没个甚么来头，皇上早就将她放在一边，听说已被冷落了许久，哪里还有做贵妃的命？”
　　她俩个的声音渐渐小了，我失了兴趣，一时间又失了路，便倚在一方假山发起呆来。
　　待到回过神来，已是日落了，残阳把琉璃瓦映的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念及阿默寻不到我，必是要焦急的，凭着记忆便往出摸索。
　　宫里得了话，见我不曾拦着的，我一路畅通无阻，不知道已是摸到了什么地方，我在原地兜转了几圈，竟是找不到来时的路。我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路过。此时天便有些黑沉沉了，我心想着随便选条路一直走，若遇得守夜的宫女太监，便是能将我送回去了。
　　我瞧着东南方的路稍稍开阔些，便决定摸索着试一试，夜里园中阴湿寒凉，若是久了必然吃不消，且不知阿默担心成了什么样子。
　　一路走着，路径便开始窄小了起来，树枝刮过衣袖的声音，在四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阴森可怖。
　　我叹口气，只觉得心中没底，自从服了毒药醒来，一身的武艺竟然半点不剩，委实对不住师傅了些。这副身体且开始怕冷了起来，这个冬天甚是难熬，虽有大殿地龙烧着，暖阁究竟隔了甚远，又没有暖炉烧着，我和阿默，在极是寒冷的那几日，夜里总要相拥着才能入眠。
　　走了大约三刻的时间，天已经黑透了，我渐渐觉得发冷了起来，体力也差不多消耗殆尽。我暗骂自己没出息，若是师傅知道我将将走不到半个时辰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总得气的从土里爬出来找我算账。
　　我听了脚微微喘了口气，便听得前面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我心下一松，抬了脚方要奔过去，心下却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前边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的灯火光亮，多年来师傅的教导仍在耳边，我脊背突然有些毛骨悚然的冰冷，当下掩了声息敛了衣袖悄悄往过探去。我本不欲参进这些是非，如今事事与我性命相纠葛，哪里容得我躲避？
　　走的近了，便听得是一男一女小声的交谈，声音甚为谨慎而从容，没有半点私下密谋的慌乱与不安。

　　“……既然那边都安顿好了，我也无需多说，这边我去交差，这次的东西，三个月的量，是不是少了些？”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纵然她如常说话，我也从未听过她的声音。
　　“为了安全行事，这些已然够冒险了些，三个月后且还要再见。这件事本来就是大逆不道掉脑袋诛九族的事，已经做了，再不曾有回头路，没有三五年的时间，你我不可能脱身，保全自己，才是如今的万全之策。”男子的声音低沉嘶哑，好像被火烧过一样的暗哑难听。
　　我心下一凛，，手掌心微微沁出了一层冷汗，喉头翻滚着有些刺痛，只愿不要印证了自己所想。
　　“她这颗棋子，是太皇太后亲手安插的，想必不会过早怀疑。只怕……”女子的声音微微的迟疑。
　　“怕什么！她身家都在我们手里，想必也是不敢有任何的差池。”男子的声音满是阴毒：“皇上日日都喝的茶，谁料得是一剂无色无味的催命散？纵然整个太医院也翻过来，也查不出这盏茶有丝毫的不对。”
　　我听得心中大骇，纵然陌夕已然贵为君主，先帝九个皇子虽明面上认低伏小，私下里哪里肯轻易死心，皆是蠢蠢欲动，暗张爪牙。
　　陌夕他的处境，如今更是步步惊心。我心下焦急，不知陌夕他饮了多久的茶水，这一急便出了差池，衣袖与枝叶发出了几声细小却清晰的摩擦声。那边的谈话骤然安静了下来，我隐约听见了男子拨动树枝的声音，心中暗道不好，踮了脚便匆匆的要往出摸，四下里皆是寂静，这园子夜里不曾有人点灯，我自打服毒之后，夜里眼睛总像是蒙了一层雾，只能在灯火通明中观的清晰。
　　背后的脚步声近了，我心下愈发着急，想是他不能确定是谁听得了他们的谈话，因此并不敢发问，我松口气，尽量把脸垂着，却隐隐约约瞧着东边有光火在亮。
　　我加紧了步伐，只朝着火光处赶，却不曾料到身边就是一片池水，身子一个趔趄，便坠入了一片冰冷和黑暗之中，只觉得身子在水中越发沉重，伸手去抓，却什么也不曾抓到，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争执些什么，接着便又听到了一声的落水声音。
　　我告诉自己不能死，祁椹的小命还等我去救，恍惚中抓到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手掌，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之时，已经躺在床上了，阿默坐在我的身边，满脸都是憔悴和担忧，见我醒了，几乎流下泪来：“姑娘……”她唤了我一声，脸上却有了些为难的神色，低下头去道：“您可总算醒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姑娘竟然足足躺了三日，奴婢日日为姑娘祈福，终于盼得姑娘无恙。”
　　我冲她一笑，示意她将背枕放在我的身后，我见她神色不大自然，稍稍平和了喘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她点了点头，满眼都是欣喜，我心下仍有疑惑，开口问她：“阿默，是谁救我？”
　　阿默笑着望我的眼神突然有些复杂，道：“是皇上……还有，姑娘昏睡的这几日，皇上不顾自己患有风寒，夜夜处理完政事后来守着姑娘，却又总在将将天亮之前离开……”
　　她说的甚为小心，我却心中大震，不明白祁椹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默小心的看着我，缓缓开口：“皇上近日憔悴了好多”
　　我咬了咬唇，陌夕，你终究还是在乎我的罢？
　　我垂着头，却倏忽听着有人猛然推门而进，几乎片刻便冲到我的面前。
　　我诧异抬头，却望见一双猩红的双眼，他几乎喃喃恍惚着握着我的手，哪里还瞧得见往日里的云淡风轻。
　　我怔了一怔，恍惚间又看见了花树下的陌夕，噙着我唇瓣时的虔诚。“陌雪，你还好么？”他颤动着双唇问我，我心中一酸，轻轻把他环在我的臂中，真好，我的陌夕他回来了，再怎么样，他终究是个孩子。哪怕，只有这么短短的一瞬间。
　　“陌雪，我以为这样便能护住你，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所以躲着你，以为这样，才能让你稍微好过一点，始终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些如今……”他望着我，满目的痛惜与难过。
　　我轻声叹喟道：“陌夕，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我都知道了。”
　　他伏在我的肩头，突然哭了，像小时候一样，委屈而又隐忍，我突然觉得，一切并不算太坏。
　　阿默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我轻轻拍打着陌夕的背，他的呼吸声变得浅淡而安和，我突然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无人打扰，没有国家社稷，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相顾而不能相偎的无奈与刻意忽视。我嘴里泛出苦涩，不知明天，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

　　自此陌夕很少来了，只是与我稍微寒暄便又匆匆离去，我知道他在保护我，可是我必须守在他身旁。
　　“我要一个身份，至少名正言顺。”我抬了眼瞧他，阿默煮了茶递给我，我刻意忽视了他讶异的面庞。
　　“我不能给你。”他垂了眼帘，声音里满是毋庸置疑。我并没有吃惊，缓缓地啜了一口茶：“你想没想过，带我在你身边我终究稳妥一些？我要的并非一个后宫的名分，而是一个陪在你身边的位置，奴婢也好，太监也罢，太皇太后那边，是不会过于抗拒的。”
　　他怔了一怔，依旧拒绝我，他抬眼盯着我，是我不曾见过的坚定：“你不必担心，我在一日，定当护你一日周全。”
　　我摇头看他：“你这样，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了么？”陌夕虽将我护的颇为周全，若不是极为亲近的人，是不会知道他救起的人是我，对此我长舒口气，若是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只怕一切都要陷入不可控制之局面，只是我仍旧不能说出这一切，我不能让陌夕为我冒这个风险，与我与他，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只当我求你，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握住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深邃而凝重：“好。”
　　我展颜一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不必担心。
　　如今我不能告诉陌夕，一旦打草惊蛇，必不似慢性毒药这般简单。只是他们欲先将我灭口还是要变换手段我不得而知。我稳住心神，只求自己推测无误。
　　窗外，一片四月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