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生活的世界》kissingleaf

8、第 8 章

　　今天是星期二，程松林已经两天没来学校了。

　　自从我的车子坏了后就再也没有和程松林一起上学。

　　我身后的位置空了两天，这两天上课的时候再也没有程松林不安分的脚踢到我椅子，再也没有人在我上课想睡觉时在后面戳我的肩膀。甚至有一节课的下课时，我习惯成自然的回过头对着空气说：“去食杂店帮我带瓶水回来。”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等我转过头想像平时一样声讨程松林的木讷时，才发现我的身后已经没有了人。我悻悻的转过头，烦躁的转着手里的笔，“吧嗒”一声中性笔被我甩出了桌面。我没去管它，麻利的装起了书包，斜夸在肩上就出了教室往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没错，我要请假回家。

　　从我记事起，除了每年过年不得以和程松林分开，剩下的一年三百六十四天，我敢说我每天都清楚程松林的行踪。这一下子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两天，而且还从没和我联系过，我当然沉不住气了。所以我和班主任撒了个慌，说我昨天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今天一上午跑了五趟厕所，我还不忘装作黛玉妹妹虚弱的样子，一手扶额，露出满脸的可怜状。病假批准了后，我打了个车就往程松林家杀去。

　　车子停在小区外，我边往程松林家走边想应该用什么借口跟他说我逃课来找他这件事，绝不能说我担心他，不然显得我太重视他了，以后还不一定要怎么恃宠而骄呢。

　　犹豫了一会我抬手去敲门。连敲了几下都没有人应。不应该啊，程松林不来上课除了生病还会有什么原因呢。我正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时，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的声音伴着：“出门没带钥匙啊？”我听得出那是程松林妈妈的声音。我顺着打开的门缝把门开得大一些，刚能看清楚开门的人时，我就愣住了。我面前的女人是程松林的妈妈没错，可是她妈妈的脸上有很多处明显的淤青，右眼框更是乌紫色，嘴角还有一些肿，明显是遭受过暴力的痕迹。他妈妈看到推开门的人是我时，也明显僵在原地，刚反应过来就赶紧背过脸，声音有些不安和颤抖的对我说：“是小余啊，松林不在家，等他回来我要他去找你啊。你先回家等他吧。”我站在原地，脚没敢往屋子里伸一步，嘴里也忘记了回应，就打算关门把自己这个不速之客赶紧送走。刚转过身要去关门就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程松林。他手里提着一兜药和一盒饭菜，看见我从屋子里出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对上我抬起头的眼睛，他又下意识的躲开了我带着询问的目光。他越过我，进了屋子，把买好的东西放到了客厅的餐桌上，转过头跟他妈妈说：“吃的和药我都买好了，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我…去趟小余家，待会就回来。”然后没等她妈妈应声，就抓住我的手腕赶紧一起出了门。

　　直到走到我家的门口，他始终一句话未说，甚至忘记了松开我。我也没把手抽出来，就用左手别扭的去裤兜里摸钥匙开门。插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家里没有人。这次换做我指引着程松林回到了我的卧室。程松林坐在我的床上，没有看我。我把书包放下后也没着急开口，我知道程松林要和我说点什么，但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先喝点水吧。”我说着，去饮水机给他接了一杯热水，他刚从外面回来，寒气还没缓过来，他刚才拉着我的手时还是冰冰凉的。他接过水杯，仰起头看着我，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对我开口说：“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可以告诉你。”

　　我摇摇头，并不是真的不想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程松林皱眉的样子，我知道如果我要程松林说，那么他的眉头会皱的更深。“中午没吃饭呢吧，我给你熬点粥吧。”说着我就要出门往厨房走。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被程松林抓住了胳膊。“我不饿，我只是有点累想躺一会儿，你…能不能…陪我躺一会儿？”程松林的声音疲倦极了。我脱下外衣外裤和程松林一起钻进了被窝。

　　今天的天气一直都是灰蒙蒙的，虽然是中午却有种夜幕降临前的死寂，再加上午休的习惯，没多一会我就有了困意。程松林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身体随着呼吸均匀的起伏着，我往他的身边挪了挪，手覆上他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背上，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柠檬味道，久违的心安又回来了。我收紧了些手臂，在他后背喃喃地说道：“闭上眼睛睡一觉，起来后一切都会好的。”他没有动，任我搂着，柠檬的气息混着程松林身体的温度钻进我的鼻子、围绕在我的周围，从头到脚的舒爽让我浑身放松，我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手边的位置空空的，但是还有余热。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下床去找程松林，我猛的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往地上蹿。程松林被我突然的动静惊的回过头看我，我才发现程松林一直坐在我的床边，好像也是刚起来不久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吓我一跳，刚要去找你。”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说。

　　“我走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再也看不到我了。”程松林慢悠悠的说。不一起上学了，彼此都有了“女朋友”后又不怎么说话，过了个双休日又不见他身影。这和永远看不到他又有什么区别。

　　我看见他没走，又安心的钻会被窝，坐起身靠在床头。肚子却不自觉的叫了起来。中午回来就没有吃东西，又睡了差不多两个钟头，肚子当然不满的开始抗议了。程松林听见后，转过头对我笑了笑，虽然脸上的笑容还是极不自然。“我去给你熬点粥，肯定饿了吧。”程松林站起身往厨房走。我也跟着下了地，准备给他帮点忙。厨房的食材虽然不少，却都是生的，我俩嫌麻烦就简单的熬了点小米粥，和早晨的剩菜一起吃了。

　　“…你怎么没上学？”程松林看着我疑惑的问道。这回轮到我尴尬了，于是就把请假时撒的谎又编了出来：“昨天吃坏东西今天就坏肚子了，实在挺不了就回来了。”半天程松林才挤出了个“哦”字，低着头嘴角还不经意的扬了扬，我赶紧打岔换个话题：“晚上在这吃吧，让我妈下班多买几个菜，给你做个鱼怎么样？”

　　“别麻烦了，再说我晚上还得给我妈做饭呢。”程松林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吃好了，我来刷碗吧。”程松林把我吃完的碗摞在一起往厨房走去。我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希望能想出别的方法让程松林留的久一点，我希望他能把他的心事说出来，如果他不愿意，最起码陪在他身边也是可以的。

　　在我爸妈和小新回来之前，程松林坚决要回家去，我只好放他回去，又跑去阳台探着身子直到目送他进了自己的楼栋。爸妈和小新回家时诧异的问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就又把谎话心虚的重复了一边。因为一直想着今天中午程松林妈妈脸上的伤和程松林的欲言又止，所以吃饭的时候也是眼无焦距，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妈妈看我没心情吃饭的样子，以为我是真的不舒服，吃晚饭就赶紧催我回房休息，连本来轮到我洗碗的工作也顺带着逃了过去。

　　我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翻着书，被我妈嘱咐不要学习要注意休息，就索性装病装到底，也给自己放了个假。正想着要不要给程松林发个短信问他明天去不去上学，但是一想到他妈妈的样子，估计他还要在家照顾他妈妈吧。这时我的床边的手机却响起来了。

　　“睡了吗？陪我聊聊天好吗？”是程松林发来的微信。我松了一口气，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先开口安慰他。

　　“好啊。想聊什么，我听你说。”我回复道。

　　“今天为什么逃课回家？”

　　“我哪有逃课，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吃错东西了。”

　　“还想骗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啊？”

　　“你本来就是傻子，就是就是就是~~”

　　“好，我是傻子，小傻子快给大傻子开门吧，我在门外等了十多分钟了。”

　　看到这条消息我赶紧下床跑出房间去给程松林开门。我知道程松林从来不说谎。我轻手轻脚的走过爸妈和小新的房间，这个点他们估计都睡了，我不想吵醒他们，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程松林这么晚来找我的原因。把门打开后，果然看到程松林站在门口，靠在墙上，看见我出来后就顺着门口从我身边挤了进来。他动作轻轻的，关上门后径直往我的房间走去。进了屋子后就脱掉衣服熟悉的爬进了被窝，拍拍他旁边的位置，笑着对我说：“今天我在这睡了，明天和你一起去上学。”程松林的眼睛亮亮的，已经看不到了白天那些不愉快对他的影响。我点点头也钻进了被窝。

　　这回换做是我背对着他，因为看见程松林的眼睛我就会忍不住去窥探他的秘密，想像我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一样，也希望他毫无保留的和我坦诚相见。程松林的手臂伸出被子揽着我，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些疲惫，在我发旋处的鼻息弄得我痒痒的，却又让我舒服的舍不得换姿势。我听见他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和我妈妈动手的那个男人你见过，就是之前你在我家里看到的那个人。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星期天的时候我妈妈出去玩喝醉了，他们俩吵了起来，后来就动了手，等我晚上回家的时候看见我妈妈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没有追问。“我像发疯了一样要去找他算账，可是我妈妈从床上摔下来拽住我裤腿哭着对我说要我不要插手她的事。还说无论怎么样她都是爱他的。我当时特别无力，甚至想甩开我妈妈让她照照镜子看看她自己那畸形的爱情。可是我忍住了，我的理智唯一让我做的就是把她抱上床，为她洗脸擦药。所以我请了两天假来照顾她。”我感觉我的发旋处有些湿了，我知道程松林流泪了，我想转过身抱抱他。“别动，让我靠你一会。”程松林的手用了些力气，我没能转过身，任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程松林又开口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我没有听他的话，转过身，往上挪了挪了，搂过程松林的脑袋，把他的头放在我颈窝处，程松林的头发硬的有些扎手，可我仍然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的头发。“哭出来会好一些，我会一直在这陪你。”我从来没觉得程松林像此刻这样脆弱过，他只是告诉了我这件事情的表面，我知道还有更深的东西他没有说出来，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他完全释然的那一天，再听他如同讲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时那样娓娓道来。

　　程松林闷在我的怀里，嗡嗡的发出声音，我没有听清，又让他讲一遍。我听见他说：“我反悔了来得急吗？”

　　“反悔什么？”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程松林从我的手臂中钻出来眼睛和我平视，望着我说：“我们都别交女朋友了好吗？你也没有，我也没有，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在一起，行吗？”

　　程松林的眼睛特别亮，虽然屋里没开灯，不过我仍能感觉得到他眼睛里扑闪扑闪的小星星，我说过，我得到过这样的注视后便如同拥有了黑夜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

　　“那怎么行？我才觉得有个女朋友的感觉还不错呢。”看见他因为认真的模样而稍稍皱起的眉头，我突然想使坏逗逗他，凭什么他说交女朋友我就要交女朋友，他说我们还回到哥们我们就要回到哥们。

　　“可是…可是…”“…我已经和窦怡恬分手了…”

　　“什么你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激动，我甚至禁不住告诉程松林我是骗你的，我也是单身啊。

　　“真的，就是星期天时我跟她说得。”程松林特别真诚的看着我，还点了点头。

　　“哎，人家那么好的女孩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看来还是得我收留你，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自认倒霉吧。”我实在忍不住乐，小酒窝一定又跑了出来。

　　“那…王婧呢…”程松林怎么这么傻，真是服了他了。

　　“我们是真正的朋友，王婧说她不喜欢我这类型的。谁像你们那么不纯洁，哼。”程松林上手掐我的酒窝，眼睛笑得弯弯的，我一恍惚，他脸上这种表情我都多久没有看到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闹别扭，但是要说具体的原因我们还都说不出来，就是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反正现在一切都翻篇了，齐小余还是只会被程松林一个人气到鼻子冒烟，而程松林也只能被齐小余一个人欺负。一切事情都回到了它本该的模样，顿时感觉世界和平了。

　　我打掉程松林的手，往他身边拱了拱，把脸埋进被子，任他继续搂着，也不去看他还如同二哈般傻乐的表情，对他说：“赶紧给我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

　　我感觉程松林啄了一下我的发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头发而已，反正闻着程松林身上熟悉的味道，上瘾了似了又去挤他，被他的手臂带的更紧了，然后沉沉的睡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