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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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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枢对于朱恒而言,也算得上是启蒙恩师了。当年关枢的身份在湖心岛暴露并失踪,朱恒看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实则始终相信他并没有死,且五年来也曾暗中寻找过,只是未果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他近乎放弃的时候,关枢主动出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怕说的便是如斯了。
关枢出现了,且随时是要走的样子,朱恒自然是想拦下他。然而罗归元中剑,虽似是必死的模样,他也并不放心。
“关枢!”他高声叫道。
关枢本是大步离去,听到他叫自己,却是回头一笑,停下了脚步。
朱恒对陆慧道:“你去瞧瞧罗归元死透了没有,我有几句话对关枢说。”
“他真是关枢?”关枢虽在湖心岛呆了那么多年,但因为身份地位不显,陆慧并没有见过他多少次,因而只是看着眼熟,并不能把他和“关枢”两个字对应起来。她知道朱恒决不至于认错,虽然惊讶疑惑,仍是点头道,“好。”
见朱恒向着关枢的方向去了,她便走向了罗归元。
他心脉中剑,此时的情状与当年他杀的许多人无异。
偏偏那剑又故意偏了半寸,叫他还留有一口气。尚有气息,却又必死无疑,这似乎是对他而言最残酷的状态。
正如他当年对待那个无辜的掌柜。
也许关枢是一个重视因果报应的人,但若真的重视因果报应,他为何要为双火盟效力呢?
身处其中,再有原则的人也难免要做些有违世人标准的事。
罗归元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写满了不甘。陆慧从未见到罗归元有露出过这样明显的情绪,奈何这是唯一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了。
“我以为你到死都会是冷冰冰的模样的。”陆慧无意羞辱他,但这讽刺的话却是脱口而出。
也许是受朱恒和宋檀儿的影响太深了。
罗归元露出一个可谓嘲讽的神情,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再也没能说一句话,只因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若无关枢忽然杀出,他极有可能是可以逃开的,奈何这世上并无如果。
像这样互相看不顺眼对方却险些成为夫妻的,这世上怕是也不多见。
陆慧虽极不喜欢罗归元,也不至于乐于见到他曝尸荒郊,见朱恒与关枢似乎还没有说完话,便随意寻了个地将罗归元的尸体埋了。
等陆慧埋了罗归元,朱恒似是也早已说完了话,站在那里看着她似笑非笑。她莫名觉得有几分脸红,假作没有看见,径自走向关枢。
关枢的年纪比朱恒大不了多少,脸上却比朱恒多了许多风霜。他穿着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似乎只是普通的农民。
看见陆慧,他微微一笑,道:“这位就是陆姑娘吧?”
陆慧已经习惯了谁看见自己都挂着这样的微笑一副早有耳闻的样子,微微点头道:“我便是。阁下想必就是关……前辈了吧?”
关枢忙摆手笑道:“前辈不敢当,我不过虚长几岁,还远远当不上前辈呢,你这一叫,倒好像把我叫老了。你就和朱恒一样,直呼我为关枢吧。”
陆慧看了看朱恒,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笑着点了点头。
关枢是个极洒脱的人,虽看出陆慧对着自己不自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他笑着问朱恒:“从前我没有露面,那也就罢了。如今你都知道了我的老巢了,到时候可不能落了我的一杯喜酒啊。”
朱恒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笑道:“只要你别到处乱跑害我找不着,一定不会落了你的一杯喜酒的。”
陆慧见他们聊着聊着又扯到了自己,只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她偷偷拧了朱恒一把,希望他把话题引开。
朱恒果然道:“你也别急着喝喜酒。这么多年没见了,莫说你的经历对我而言是一个谜团,就是我,也变得神秘了吧?你既然都把老巢告诉我了,就不打算请我们去坐坐,交待一下这几年的事?”
关枢抚掌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小子还是这般机灵,话说得我都不忍心拒绝你。行行行,今日我便做东,请你们到我家中小酌一番。”
关枢说着,果真引着他们朝城郊的一个村子走去。那村子极其普通,且地处偏僻,无论是朱恒还是陆慧都没到过近左。
弯弯绕绕了许久,关枢终于停在了一间房子前,轻轻叩了叩门。
可见关枢的家里是有别人的。
陆慧没料到关枢的家里还会有别人,一时竟觉得有几分窘迫。不过见朱恒神情自若,她便又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门很快就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女子,同样是粗布衣裳,不过面容清秀,行动得体,不似一个普通的农妇。她一眼看见关枢身后跟了一男一女,立刻上前一福。
关枢笑着对陆慧朱恒道:“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拙荆。”
随后又对那女子道:“阿沁,这是我跟你提过的,从前的一个朋友,朱恒。至于这位,是陆慧。”
被唤作阿沁的女子看了看朱恒,又看了看陆慧,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幸会。”
陆慧从看到那女子的打扮时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此时倒也并不惊讶,默默回礼。
“我与故人有些话要谈,你去准备几坛酒来。”关枢微笑着对那女子道。
那女子也微笑,道:“好好好,你等着。”
两人说话时语气随意而亲昵,显然夫妻感情不错。
那女子在时,朱恒只是有礼地微笑,一等她走了,立刻拍了关枢的肩道:“你什么时候都去了媳妇了?怎么刚刚不告诉我?吓了我好大一跳!”
关枢笑道:“我就是想瞧瞧自诩洒脱的朱恒大吃一惊的模样,才故意没告诉你!怎么,我有的你也有,你还要嫉妒我不成?”
朱恒笑着直摇头:“好歹也是嫂子,你要是早说,我也好准备点见面礼。”
关枢道:“我若早知道你有这想法,就更加要瞒着你了。我们不过五年没见,就生疏成这样了?”
两人说着,已经在屋里坐了下来。朱恒见陆慧又不自在了,便丢下关枢,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还挺羡慕这种生活的,你觉得呢?”
这哪里是解围,分明是把祸水把她身上引。陆慧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低声道:“你不是要和他谈正事吗?总扯到我身上作甚么?”
朱恒夸张地点了点头,笑着对关枢道:“我都差点忘了问了,你什么时候娶的妻?刚刚还在跟我讨喜酒喝,这会儿就看出来了吧,分明是你欠我一杯喜酒。”
关枢笑道:“这你可不能怪我了,是谁消失了五年不见人影的?就是我想请你,也得找得着你不是?”
“好了,你们呀,都别争了。”忽听到那女子的声音,陆慧一回头,便见到她已提着一坛酒来了。感受到陆慧的目光,她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娘家姓孙,单名一个沁字。”那女子温和一笑,“虽是孙家,却和如今襄河的大家孙家不可同日而语,只能算得是个同宗罢了。孙家如今从商,我们却是遗留在江湖上的一脉,于江湖上那些纷纷扰扰,也可说有些关系。”
陆慧并不清楚襄河孙家还有仍在江湖上的分支,但也知道这些大家族多半内部纷纷扰扰,不是外人说得清楚的,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朱恒却是正在好奇这位关夫人的身份,听她主动说起,便道:“早听闻襄河孙家尚有分支留在江湖上,想来便是夫人的这一支了。”
孙沁道:“瞧你们的模样,便知你们也是江湖中人。又是外子的故人,想必是师出双火盟?”
朱恒道:“我这点微末道行,不过能打着双火盟的名头招摇撞骗罢了。”
孙沁看了陆慧一眼,笑道:“若要这样说,我也是没脸提孙家的了。倒是这位姑娘,我看着便心生好感,他们男子谈起往事,少不得就要长篇大论,未免无趣,不如随我进去坐坐,说说话?”
陆慧也知孙沁是看出自己一直不太自在,有意给自己解围,当即微笑着道:“夫人这话可是说对了,我最烦听他们长篇大论。”
说着,果真随着孙沁去了。
朱恒看着她们离去,笑道:“尊夫人果真是世家出身,再怀疑不得的了。”
关枢也笑:“若要比名头,湖心岛可是远远大过孙家的。”
朱恒却不接这话了,话锋一转道:“我本以为你消失后,是要斩断与这江湖的一切联系,哪知你竟又跳了回来。”
关枢给自己满了一碗酒,道:“我当年跳下太湖的时候,也同样是这般想法。哪知一路逃到襄河,竟被我遇到了阿沁……可见这世间的缘分,当真是说不清的。”
这句话对于朱恒而言,同样是至理名言。他不由笑道:“那你这五年,便是一直过着这农人般的生活么?”
“农人般的生活不好吗?像我们这样的江湖中人,这辈子若过得几年这样的生活,便已是生平大幸了吧?”关枢喝着酒道。
朱恒本是不爱喝酒的人,此时也情不自禁地满上一杯,道:“不错,这般功利却又斤斤计较的江湖,确实没什么可留恋的。不过,你既是找到了你的桃花源,怎么又出来杀了罗归元呢?”
关枢道:“罗归元,我从五年前便注意到了。我从前未在襄河久呆,所以不察觉,然而在这里呆得久了,就自然而然地发现在这里有一股巨大的势力在操控整个襄河的武林。我起先只当是孙家一流,哪知一查之下便发现,竟是炼鬼域的罗归元。”
他喝了口酒,继续道:“我本想着既然离开了江湖,不理会他也罢了,可是思及它对双火盟都敢动手,便觉得心中不安定,最终仍是去查了罗归元。”
朱恒这才知道,这几年关枢竟做了与自己一样的事。
“虽发现了他的野心和势力,我不知双火盟对罗归元的态度是何,迟迟不曾下手,直到今日,我在迎风阁看到了你。”关枢道,“我便知,双火盟必定是站在了炼鬼域和罗归元的反面。”
朱恒暗叹关枢的不易,将这五年间的事都告诉了他,问道:“依你之见,我们如今该怎么行事?”
关枢笑道:“你自己心中早有计较,何必再来问我?你仍是双火盟的一份子,却始终想找个机会从此与之脱离,但又担心有负师父的栽培,是也不是?”
朱恒微笑着默认了。
“双火盟可进不可退,你既想脱离,自然只有诈死。如今罗归元已死,江湖上必定会盯紧了你,你想故技重施,怕是比五年前还要难。”关枢道。
朱恒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只是我想着,有时候与其诈死,还不如失踪。就像你吧,当年也不过是失踪,不过因为湖心岛担心消息外传,始终不敢明目张胆地寻你。我如今也算是帮湖心岛杀了罗归元,料想他们不好意思再追杀我了。”
“湖心岛的做派,可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白一鹤与‘神算子’不同,你可有把握?”
“无论如果,总要一试。”朱恒道,“湖心岛与双火盟的恩怨复杂,但如今还不是合作了?白一鹤也算是知晓变通的人了。”
关枢也不由点头:“你若真这么想,我也不能拦你。只能祝你成功罢了。”
朱恒道:“我的问题,都是小问题,我只是担心双火盟。虽然我已决心脱离双火盟,但毕竟是不希望它立足这般艰难。”
“盟主虽和你不同,想必也有这般的想法。这件事他们心中必有计较,你只安心看着便是。”关枢又给自己满了一碗酒,笑道,“至于我们,只要关心喝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