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
认识楚若，是在一次看电影时。
观众寥寥的午夜场内，我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观看着银幕上的儿女情长。彼时，我于几个星期前刚结束了一场历时半年多的恋情。虽然对对方没什么感觉，分开也是我提出的，但相处久了，竟也对他生出些许依赖感来。习惯了，在加班时收到他提醒我吃饭的短信；习惯了，在周末时等着他买上大堆菜带来我家为我做午饭；习惯了，在看电视时一边心不在焉地频频换台，一边听他唠叨着为我的杜鹃花浇水……甚至，在晚上为打发时间而四处闲逛，路过影院时，也会想起以前那人初次邀我看电影时，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地等我答复的样子。
于是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买了张票走了进来。
原来，“习惯”这个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我自嘲地笑了笑，收回心神继续看电影。
电影情节很感人，讲述的是一段凄美悲凉的爱情故事，虽然俗套，却依然令人为之动容。我叹一口气，这样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爱情，大概也就只存在于电影和小说了。现实生活中，谁能找到那样的男女？谁能得到那样的爱情？大多是在一个平凡的时间，遇上一个平淡的人，之后平静地恋爱，再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毕竟，生活不比电影，生活简单而普通，不迂回，不复杂。就好像……就好像我的前男友。那种波澜不惊的日子虽然看似一切都好，却令人觉得死气沉沉，久了便倦了，厌了。
正这么想着，耳旁忽然传来一阵啜泣声。扭头一看，是右边座位的一个女孩子，泪流满面地咬着下唇，看得出来，她咬得很用力，却依然止不住泪。
伤心得很哪，我有些心疼。没办法，我这个人向来心软，看不得女孩子哭，尤其是那种向来坚强惯了的女孩子，即便是哭，也不敢放声大哭，死死地咬着牙，生怕将内心的伤痛泻出一丝。就好比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好比，我。
我将视线自她的脸上移开，从包里找了张面纸递过去，没有说话。
她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会儿，手微抖着将面纸接过，说了声“谢谢”。我笑笑，转过头来继续看我的电影，可她却说话了，低低的声音：“我很没用吧，在陌生人面前哭成这样。一定很难看。”她自嘲地笑了笑。
唉，果然，一个倔强至此的女孩。再是伤心也不会忘记形象与风度，惟恐有一点儿失态的地方。
“忘了吧。”我顿了顿，补充道，“那些不开心的事，还是忘了的好。分手未必不是好事，下一个会更好的。”
她大惊，睁大眼睛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笑，“一个人孤零零地来看午夜场，身边没有男朋友陪。又在看电影时哭得这么伤心，却偏偏想抑止住——要让人不联想到失恋，也真的很难。”
那张面纸被她揉成团，紧紧攥在手中。她沉默一会儿，幽幽地开口：“我们相爱五年，五年零两个月。前天，我去他公司时看见他们经理的女儿和他在一起，他们……”她哽咽，一时竟无法发声。作了个深呼吸后，她才又说，“我上前甩了他一耳光，和他分了手，就这样。”
“现在，一定很心痛吧？”
“嗯？”她不解。
“既然还会因为他而独自流泪，那就说明你还在乎他，还爱他。当时提出分手，也不过是因为一时气极，现在事情过了，气消了，心里应该很不好受。一定会因为他的背叛而觉得痛苦吧。”我摸摸她的头，“如果后悔，就在心里衡量一下，究竟是你对他的爱更深，还是他给你的伤害更深。考虑好之后再决定自己该怎么做，不要让自己日后会因为曾经的轻率而后悔。”
她怔住，泪水又一次决堤。她闭上眼，低下头，双手用力地掩住嘴，痛苦的压抑着哭声。我又抽出一张面纸，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们在一起五年，他说过他爱我，永远爱我，只爱我一个，只爱我……”
唉，又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我感叹。
走出影院，午夜的凉风灌进衣领里，我将风衣的领口拉高，转身对她微笑：“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快回家吧，好好睡一觉。”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只是眼圈仍是红的，浮肿得厉害。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对我伸出手：“谢谢你。”我握住她的手，手心顿时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我心里一惊。
“我叫楚若，清楚的楚，仿若的若。你呢？”她将几缕长发拂至耳后，露出光洁的纤颈。我无声地在心中赞叹，好美的脖子。
我将注意力拉回，“晴岚。晴天的晴，群岚的岚。”说完，我借着路灯的光芒再次打量她。真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黑色长直发，肤色白皙，清秀的眉眼里暗藏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如此楚楚动人，走在大街上回头率一定不低。
“晴岚。”她微笑，“很好听的名字。有缘再见。”
“嗯，再见。”我再次对她笑笑，将手插进口袋中，转身离开。
夜已经深了，天上有寥落的几颗星，不很亮，但却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我仰望天空，在心里想：从明天开始，我要开始学着重新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明天下班的时候去药店买盒胃药吧，上一盒都用完好几个星期了。还有那盆杜鹃，也该浇一浇水了，上帝保佑它最好不要那么快就枯死。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井井有条、多姿多彩的，不是么？
我心情大好，仰起脸对着夜空微笑，疏散地伸了个懒腰。
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我已经不记得。但我知道，今天晚上不为别的，单为这静谧的夜，也值得我心满意足地微笑。
而那远处的万家灯火，又照亮了多少张微笑的脸？
２００８年２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