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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狐生媚意红叶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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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墨白一袭白衣走进来的时候,荼一诺正歪在椅子里愣神儿。
“嗯?”
“青芜说......魔君在厨房折腾一早上了,要给你做糖醋排骨。”
荼一诺转过头:“他还会做饭?”
“......”
走进厨房就闻到一股极其呛人的油烟混合的味道,南宫凤言一脸严肃地拿着铲子,盯着放了半瓶白糖,大把葱花和一些料酒的锅。
“干什么呢,这是?怎么突发奇想要做饭了?”茶发少年走过去,拽了拽妖孽男子鎏金烫紫的袖子。
扫了一眼周围,一片凌乱,一看就是新手下厨。
“怎么,就是想照顾你一下,不行?”南宫凤言刚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滋啦”一个油星磞了出来,又赶忙去看锅里的情况。
荼一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白皙的手指覆上了他拿铲子的手背。
凤言顿了一下,手抖了抖,铲子被整个丢到了锅里。
“别做了。”荼一诺拉着他就走出了厨房。
青芜和墨白早就在外面守着了,看到人出来,立马就冲了进去......尤其是青芜,手里还拎了沉甸甸的一桶刚从井里打出来冰凉冰凉的水。
魔君:“......”
直到走出了后院儿,荼一诺才拉着人站定,抬眼看了看跟在后面一声不吭的南宫凤言,无声的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魔君那副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英俊的脸颊。凤言一把捉住他乱拍的小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却再没有放开。
“你现在都不让我抱了。”
荼一诺怔了一下,抬头对上了他那双紫色的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认认真真和这双眼睛对视过了。
魔君来人间找自己的时候,他当然是高兴地。只是见了面之后,他好想就一直在逃避,逃避着过去,逃避着面对。三百年前,说他完全不在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当时南宫凤言没有护着自己,还是知情的谋划者之一,自己心里到底有多伤心,多委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是,荼一诺没有恨他,也被有想过要去报复他。
相反,荼一诺还是很喜欢他。
只不过这种喜欢,和之前毫无保留的相信与交付,又有些不一样了。
“你也不和我一起睡觉了。”
“......”
“你平时也不来缠着我了。”
“......”是了,自己不再这么一心一意地依赖着他了。
旁边几多白梅的香气,幽幽的在两人之间飘荡弥散,丝丝缕缕,缠绕不断。
“我......”荼一诺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但没有成功。凤言抓得更紧了,还有点儿疼。
“我没有内力了,一点儿也没有了......怕你抱起来会心疼。”
凤言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好像再也忍不住了一般,用力一拉,狠狠地把人扣进了怀里。
浑厚的内力裹挟着烫人的热度汹涌而来,荼一诺嘴角漾出一丝苦涩,推了推那强壮的胸膛:“没有用的,我这个身体,现在什么也留不住,你给了也是浪费。”
凤言收紧了这个怀抱,把脸埋到他散发着荼蘼暗香的颈窝里,粗重的呼吸带着强烈的湿气,仿佛在竭力平复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沉沉地说:“那晚上,让我抱着你睡觉吧。”
荼一诺愣了一下,说:“好。”
那样起码,你在睡着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寒冷了。怀里人的温度,像四月雨打的梨花,微微发凉。想起当初那灼人掌心的热度与活力,凤言就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发涩。
他还记得,原来整天都撒娇耍赖黏在他怀里的那条小龙,是极怕冷的。
“宝宝,暖和点儿了吗?”凤言掖了掖被角,低头问怀里的人。
“嗯。”荼一诺把脑袋往他胸口埋了埋,软软的应了一句。
魔君看他垂着眼帘温顺的模样,想着些许是困了,那就早点儿休息吧。虽然现在茶色头发的少年乖巧的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揽着,既不闹,也不吵,但他却愈加看不透这人的内心,到底是喜,还是悲?
我原来了解他吗?魔君轻轻地亲了亲荼一诺的脸蛋儿,尝到了一丝温软的甜意。
三百年前,南宫凤言五千岁的寿辰时,四海八荒的上神名仙都前来道贺,阳朔天君的贺礼是一条极为罕见的八尾灵狐,额前一簇白毛,通体火红,毛色极其鲜亮。
凡灵狐一族,九尾是最佳,但修到这一层的狐族少之又少,这其中往往要靠一些机缘巧合,天赋灵性。
荼一诺在宴请众仙的大殿中四处闲逛,因为今天魔君是主角,所以肯定不能陪着他到处溜达,而青芜又忙着筹备宴席,脱不开身。正巧这天七殿下和曼玲霜也前来帮忙,所以这陪一诺殿下玩的重任,就交给雪诗宸了。
雪诗宸前不久刚刚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喜欢的竟然是南宫凤言!先不说实力上的差距,就单看这两个人现在如胶似漆的关系,自己根本就找不到插足的机会!所以顿觉心灰意冷,干什么都没精神。
阳朔的贺礼送上来的时候,众仙的目光中,都包含着啧啧赞叹之意。九尾固然最好,但八尾也十分难得。
魔君慵懒的倚在精致的软榻上,眯着眼睛看着那跪趴在白玉红木上的灵狐。狐族天生就善于勾人,妖媚之意更不必说,淡粉细长的狐眼中,流入出丝丝酥香入骨的媚意,灵狐舔舔爪子,略带羞怯的抬头,目光停在那一袭紫衣的妖孽男子身上。
南宫凤言,原本风流成性,三千红尘中拈花而过,洒脱不羁,魅惑丛生,若不是半路杀出了一个荼一诺,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美人堆里饮酒逍遥呢。
两妖相逢,不知道那灵狐是怎么想的,反正魔君看他是很不顺眼。勾人的本事,他自己就已经如火纯青,现在再弄一个什么灵狐来,是想干啥?
荼一诺现在正处在对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时期,那些神仙送的小玩意儿,怎么捣鼓都觉得不够,所以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灵狐身上。而雪诗宸则是刚刚经受了情感上的波折,看什么都不顺眼,所以干脆什么也不看。两人就这么侧倚在宴桌上,相互对坐,茶发少年以手支额,正在研究月老刚送来的梦玥花。
这花,是朵活花,养在白瓷盆中,不好意思的看着她面前这两个英俊的少年,用小叶子捂住自己含苞待放的小脸儿,一扭一扭的,如美人羞赧的酡颜。
“月老说,这花晚上能怎么着来着?”荼一诺揪揪她的小叶子,发现她脸红的更加厉害了,顿觉十分可爱。
“不知道!”雪诗宸没好气儿的说。
这时,众仙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殿中央的那只灵宠身长,灵狐粉色的眼底刚刚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就发现整个大殿里,就两个少年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反正没有在看他。
虽然看不清脸,但从气质上判断,这两个少年都极为出色。一个银发傲然,英气逼人;一个茶服淡雅,静郎轩昂。
感觉到一股强烈探寻的目光在这边一直停留不去,雪诗宸不耐烦地转过头,一双璀璨的雪眸,和那双淡粉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雪诗宸!你看你看,她发光了哎!你说她是不是要开花了?”荼一诺兴奋地拽着雪诗宸的袖子,使劲儿的摇了摇。
月老尴尬地咳了一声,这花啊,是他偶得之物,恰巧又和一诺殿下投缘的很,所以就送了出去。梦玥花晚上在夜光下,会吸皓月之光,发出萤火之芒。按照常理,白天是不能发光的,若是亮了,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进入休眠状态。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就听到一诺殿下嚷嚷道:“哎哎哎!她怎么趴下了呢,你看,你看看呀!”
荼一诺说这些的时候,都一直低着头,一味地摇着雪诗宸的袖子。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竟然一直都没有回应时,一抬眼,发现全大殿的人竟然都在看向这边。顿时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用眼神去找魔君,南宫凤言给了他一个“没事儿,你继续玩儿的眼神”,暧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那八尾灵狐原本在和雪诗宸激烈地隔空斗法,自己是天君送来高贵的灵宠,而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充满了蔑视!
雪诗宸原本心情就不爽,这只不知天高地厚地臭狐狸竟然一点儿分寸都没有,盯着他和他和荼一诺挑衅的看个没玩,不教训他一下,自己妄为金毛雪狮!
不过雪诗宸这边,荼一诺一直在猛摇他的袖子,这斗法还斗得纹丝不动,游刃有余,七殿下欣慰地点点头,不愧是他家的灵宠。
正在咬牙苦苦坚持的灵狐,忽然间瞥到荼一诺怀中睡的正香的梦玥花。
霎时间,残阳如血,红叶飒踏。
灵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目光呆滞的望向这边。
他从白玉红木上跳下来,一旁的众仙顿时产生了一阵骚动。如果单纯是灵宠斗个法什么的,那是常有的事儿。但跳下木托,则是对上位者极大的不敬。
但灵狐对周围众仙责备的目光恍惚未觉,只是一步一步地朝荼一诺走来。
魔君危险的眯了眯紫色的妖眸,阳朔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鸷和狠戾,随之又消失不见。
雪诗宸不解地望着灵狐,但还是一个箭步挡在荼一诺身前,准备化形。
灵狐眼中噙着泪水,每走一步,都在无声地抽泣。
荼一诺盯着他色泽不定的瞳仁,一抹枫叶的红,仿佛要从妖异地粉色中呼之欲出。
大滴大滴的泪珠,打在精美光滑的琉璃地上。
荼一诺抱着梦玥花走出了桌榻,冲着灵狐说了句什么,只见那灵狐身子晃了晃,眼中的泪光更胜。
就在他刚想把梦玥花递给那灵狐时,一股强大地拉力将他向后一扯,腰间被紧紧地砸住,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他知道,这是魔君。
南宫凤言把荼一诺完完整整地护在怀里。
灵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水光潋滟地眼中充满了绝望,愤恨,迷茫,留恋,和一抹转瞬即逝的期盼,之后,他“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荼一诺这才看清楚,灵狐被剑刺的血肉模糊的后背,火红的皮毛下流了一摊触目惊心的血。在他身后,隰童握着泯灭,冷漠的负手而立。
隰童,阳朔手下的第一护卫。
泯灭,上古神剑。
阳朔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灵宠无知,恶劣不堪,扰乱盛宴,现已正法,请魔君勿怪。”
第二天,荼一诺趴在雕花镂木的格子窗上,看着已经醒过来的梦玥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只红色的灵狐,他很漂亮,额前有一簇白毛?”
梦玥花抖了抖她昨天被睡出皱褶的叶子:“红色的灵狐?我们家乡有很多啊。”
“很多?你家在哪?”
“锦川,红叶谷。秋天来临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都是烈火燃烧一般的枫叶,像天边的夕阳一样,可漂亮了呢。”
荼一诺看着她单纯得笑脸,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他赶忙转过身去,跑出了屋子,后面传来梦玥花娇嫩不解的喊声。
在魔宫宽敞的后院中,他抬头看着苍蓝的天空,一尘如洗。
那只灵狐眼中,最后呼之欲出的,是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吗?
残阳如血,凄美如画。
魔君低头看着怀里人安详地睡脸,眼角看到了养在窗台的梦玥花。没想到,当初荼一诺走得仓促,也把这小东西带走了?
月光下,梦玥花的花瓣微微散着萤火般的微茫,宁静而无瑕。凤言轻轻摩挲着荼一诺手腕上细腻地皮肤,想到:当初,他给那只灵狐说的话,是什么呢?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清朗的皓月旁,染上一层淡红色的光晕,夜色变得朦胧而迷离,略有些阴寒的风,渐渐刮了起来。
南宫凤言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正考虑着要不要把窗户关上,一抹绯红色的身影,飞快的从窗外掠过。
赫连绯曳从西厢房的窗户中一跃而入,看见赫连奕炎正在往药碗中放蜜饯,镜花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这个不苦,不用加糖的。”
“瞎说!本座刚尝了一点儿,苦的要命,不放糖根本喝不下去。”说着,赫连奕炎又往碗中加了几颗。
“绯曳公子这是跳窗户上瘾了吗?”唐小乐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绯色的桃花眼一瞪,绯衣男子笑地妖魅丛生:“哎呦,神医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这个浪子来了?”
“一直都很关心。”
“你放......”第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赫连绯曳就感觉到一阵杀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赫连奕炎将护心镜系在镜花的胸口,给了唐小乐一个眼神:如你所言。
唐小乐不急不缓地摸了摸承影的剑柄,连验生花都现世了,他还记得师父说起这四种东西时的眼神,那是凡人看见极恶之鬼的目光。
若记忆都可以被修改,若枷锁永远不能被挣脱,若所见的都是虚幻,若一世都是画中傀儡,那人们将还有什么希望,继续活下去!?
还有他的师伯,虽然师父从未提到过,但他从一卷已经泛黄的竹简中看到过:湮醉画之末,护流离之人。
若是能找到醉仙画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想到这里,他无声地握了握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