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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何以琴瑟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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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只落了两场大雪,眨眼便已到了一月。有了那琉璃灯晏无双倒是再没有梦到那个奇怪的白衣公子,只是她也并未去海边找过那鲛人。
又逢乐礼课。夫子恰巧讲的了一曲琴瑟和鸣,晏无双想起那晚瑟瑟吹的曲子,只觉,真真是十分好听。
夫子讲完了便将目光移向了栎邵。似乎在早先的入学考察中,栎邵弹曲时的表现极好,这夫子便对栎邵上了心,每每到了需要学子弹曲的时候,便总把目光递给栎邵。
晏无双已经见怪不怪了,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栎邵弹曲她是听过的,技艺确实不同凡响,但是栎邵厉害的却不止如此,几乎七国所有的乐器,他都会。
栎邵红着脸,绵柔的声音传到晏无双的耳朵里,“能否请,棠离师姐与我,合奏一曲?”
晏无双睁开眼睛看向栎邵,尴尬的笑起来,开口道:“对不住,我不会吹笛子……”
“师姐弹琴便好。”
一曲琴瑟和鸣。栎邵吹得娓娓动听,而晏无双却弹的并不出彩。夫子夸了夸栎邵,便将这尴尬的一段演奏渡了过去。
晏无双收起琴,思绪却飘了很远。她第一次听这曲子时,是听洛澄儿弹给她听的,那时洛澄儿在院子里弹琴,陈芨扭扭捏捏的握着笛子同晏无双讲,要和她比试比试。晏无双不屑地对陈芨说:“你五音不全,全川陵城的人都知道,我要是同你比这个,人家岂不是要笑我欺负你?”
陈芨气的脸通红,“那你同洛澄儿比,要是你赢得过她,我就承认我什么都不如你!以后我就是你小弟!”
洛澄儿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曲子,连摆了摆手,笑着道:“别别别,你们比试,别牵上我。”
“不行,他话都说出口了,我小弟就是你小弟,快来,同我比一曲!”晏无双却对陈芨的提议十分赞同,拉着洛澄儿不松手。
最后洛澄儿挣不过她,只得请来了季羡当评委。当时比赛,弹的就是这曲琴瑟和鸣,晏无双弹完时,季羡只笑着道:“公主,你有两个音弹错了。”
晏无双不以为然,“我觉着那两个音不好听,所以调了两个音,也算是我错吗?”
季羡却摇了摇头,他握着笛子对晏无双道,“这是一首合奏的曲子,你改了两个音,虽独奏好听些,但合奏起来,却就不能和鸣了,不信,我与你合一曲,你听。”
那场比赛是洛澄儿赢了,陈芨没有当她的小弟,晏无双却也不再愿意碰琴了。她自小学曲子总是很快,但却没有几个曲子是她觉得真心好听的,所以她便总是喜欢改几个音或者换个调。只是她这样,却被常人所不解。
待那堂课结束,学子们散去,栎邵追出了学堂有些犹豫地问晏无双:“师姐……可是不愿与我弹这曲子?”
晏无双闻言摇了摇头,搪塞道:“我不喜抚琴,很久不弹了,有些生疏。”
“我从前听说,许多姑娘只想同自己的心上人一同弹这曲子,还以为师姐也是这样,因此不愿意与我合奏,还想着是不是唐突了师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晏无双闻言愣了愣,栎邵说的那些姑娘中的一个她倒是凑巧认识,洛澄儿从小便不与别人合奏这曲子,说来原因,便是栎邵刚提的那一点。思至此,晏无双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从前有个心仪之人吗,以后可是也要找她一同奏这曲子?”
栎邵闻言笑起来,本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盯着晏无双笑着道他还要帮夫子一起整理乐器,便转身跑回了学堂里。恰好此时夫子出了门,看见晏无双便唤了她一声。他怀中抱着一把古琴,那琴用一匹月白印花的缎子包着,看着倒是十分贵重。他吩咐晏无双将古琴送去岛东面的小岛上,晏无双倒是没有听过那还有个岛,只抱着琴一路往东,走到岛尽头时,隔着海水,还真的看到了一个不怎么大的小岛,岛上也开满了花树。只是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过不去啊。
隔岸传来了几声清脆好听的琴音,她想定是夫子口中的那贵客公子。
晏无双正犹豫如何渡海到对岸,身后却来了个带着斗笠的中年男子,那人看着晏无双笑着问:“可是来还琴给我家公子的?”
晏无双抱着琴转身,看了看那人,点了点头。
“琴给我吧,有劳姑娘跑这一趟。”
晏无双将琴交给那人,只见他把琴放到了岸边的一艘小渔船上,然后自己又跳上了船,解开了系在岸边的绳索,躬身捡起了一根长杆,往岸边一撑,船便离了岸。
“先生,这对岸的岛上住的是什么人啊?”晏无双往前踱了一小步,追问道。
“啊哈,姑娘若是想知道,改天来岛上喝杯茶便了。”那人掌着手里的杆,眨眼已到了两岸之间。
今夜月色正好,不少学子在那海棠园中吟诗饮酒,晏无双抱着一壶桂花酿坐在人群中,看一旁的几个师兄弟玩着曲水流觞的游戏。要说为何今夜要再次相聚,实则因为不知是哪位弟子忽然记起了今日便是正月十五,于无境海外的七国中,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上元佳节。而岛中无四季,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节日的气氛,也就没有那么隆重,学子们只相约聚在一起吟诗作对风雅一番便罢了。
当然那是大多男弟子的上元风雅了,女学子就不大一样了,少数几位文雅的就凑在一边找了个人少清净之地下盘棋,做幅画,而大多则聚在一起抱着佳酿与松果津津有味讨论起了七国之中的八卦。
晏无双喝着甜甜的桂花酿坐在一众女学子中听着她们讲起七国之中的八卦,一叫樱珏的女学子起了身,笑的略羞涩,开口道:“说起八卦,我觉得一定要讲讲那俊朗无双的周国相了……”
晏无双刚入口的一口桂花酿喷出了口。
于此同时,她身旁的女子一拍桌子起了身。“我曾与那周灏卿有过一面之缘,要说俊朗无双,我觉得谈不上谈不上,他还不及秦太子好看呢。”
另一个女学子打断了那人的话冷笑道:“说的就好像你见过那秦国太子是的。”
晏无双闻言来了兴趣,放下酒盏,好奇的盯着那女子听她继续道:“秦国太子自小就被秦王禁足于一神秘府苑,从未露过面,你莫要吹牛说你见过他本尊。”
那被打断的女子不服气,插着腰道:“本人我自是没见过,可我见过他的画像,好看过那周灏卿千倍百倍!”
“切,一幅画就敢拿来和卿郎本尊比,你也好意思,谁敢保证你看那画像就不是画师胡画的呢。”
晏无双听着周灏卿被唤做卿郎也不是头一次,却仍是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是不舒服。
“好了好了,你们别挣了,那周灏卿也好,秦太子也好,一个已经定亲,一个禁足难见,你们不如想点实际点的。”
“定亲而已,又没有成亲,樱珏,你还是有机会的。”一旁的女子打趣道。
晏无双算着日子,拧着眉探问道:“若说按着日子算,此时,他不应已经成婚了吗?”
一旁的女子闻言诧异道:“你不知道吗,那周灏卿本去燕国求娶那国相之女,却在婚前突然将悔婚了……本来这婚事就要就此打消,可那国相之女一时接受不了,得了一场大病,周灏卿过意不去,才又不得已将婚事先那样放着,说等那国相之女病好些再说。”
晏无双闻言,只觉难受。
“唉,那这样说,那国相之女倒也可怜的紧。”
“世上男子多薄情啊……”
“唉……”
晏无双听着这一声声叹息,记起周灏卿曾那样认真地对她说,他要寻一个女子,寻了三生……
这样的人,是长情还是薄情,她不懂。
言至此,桂花酿再入口,却是太甜,甜的难以入喉。晏无双起身找了一壶青梅酒,找了一人少的花树下,自顾自饮酒赏月去了。
酒入愁肠,晏无双不知是何时枕着那一树海棠入了梦。
梦里她看到一席墨衣的男子执剑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而后冷漠离去。
画面转变,她看到了自己的脸,她看到自己哭着笑着低声喃喃,“他陪我在漠云城的奚河边数星星,陪我等流星,陪我捉萤火虫,听我讲所有不开心的故事和秘密……他带我去云奚山顶看烟火,他说,他这一生都只会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却不是我……”
晏无双感觉心如刀绞,却不是因为那男子刚才刺穿她身体的那一剑。
有男子着了一席月白的衫子,匆匆赶到,将重伤的自己揽入怀中,颤抖着用沙哑着嗓子道:“他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自那日你醒来时我就知道……”
身后长剑袭来,那白衣男子将怀中人抱起转了身,她看到那墨衣的男子举着剑,一脸绝望,他惊讶地唤了一声,“南音……”
“莫云宸……生生世世,我再不想见到你……”
晏无双惊醒,怀中的酒壶落地,清香的青梅酒撒了一地。再看园中已不余几个学子,仰头看着西天上的月,晏无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不知不觉,却又到了海边,瑟瑟已然立于礁石旁,瞅见了晏无双,便笑着唤了她一声。
“你喝了青梅酒啊?怎么还哭了?”
“……酒太难喝了,难喝哭了。”
“那你下次想喝酒来找我啊,我们海底有一种佳酿叫千日醉,闻着就极香,就是那酒后劲太大,喝一口能睡上一个月呢。”
“嗯……所以你引我过来干什么?”
“那个……你都不来找我,前几日我本想去找你的,但是,经过你今天喝酒的那片海棠园的时候迷了路,突然听到有人吹笛子,我觉得他吹得很是好听,我想跟他切磋切磋,可是又不方便现身,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要是化作人,跟在你身侧,就很好……”
“……”晏无双闻言揉着太阳穴发愁。
“那个……我看很多岛上的学子都有带一个人在身边服侍,你不如就把我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