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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千禾为秋(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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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好一会过后,那群沉浸在琴声幻境中的人消停的差不多了,帝女掩唇轻咳,那位威严的王理了理气息,开怀大笑。
“今日得以亲眼见得仙君出神入化的琴艺,本王着实佩服啊。”说完此句,王端起面前的酒杯,酒杯高举,朝向长琴仙君。
“就让本王敬仙君一杯……不,应该说是敬本王未来的乘龙快婿一杯。”
这“乘龙快婿”一出,众人便也明了了这场比试中王的意向是哪位,为此准备多时的家族纷纷叹气,但输在这位长琴仙君手下,也是不得不服。
长琴略停顿,俯首行礼,引了茶水以茶代酒,也敬了王一杯。
“师父……”
在大家都默认了这个结果时,千禾情急了,师父他素来不近女色,自己随侍身边对师父那广纳万物苍生的淡泊性子也是了解,这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帝女推到比武的境地,也不用师父他出手相助,更不至于突然就被王许了婚约,这平白的误了师父的清修,自己真是罪大恶极,千禾快速的思来想去,半晌下了决心落了地直接站在了王的面前。
“且慢!”
这突然冒出的素净少女,帝女当然认得,本来还高兴自己能嫁得心上人,见到千禾站出,一张欣喜的脸瞬间变得警惕厌恶,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这高台是你能上……”
“玄女!”王唤了帝女的名字,喝令爱女注意言辞,帝女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王招手示意千禾继续说下去,千禾行礼以示自己的尊重,在高台上转身面对众人,道:“小仙斗胆,请问诸位可记得这场比武招亲的规则,开场时,是如何说的吗?”
“这……”众疑惑,左顾右盼后都相顾无言。
正在这时,那柄青鸣剑似感应了主人的心声,飞快的直驱入剑阵中,一剑插入白玉手镯的环中,在剑阵盘旋一圈后乖巧的停在了千禾面前,千禾拾起玉镯,举起示众人,道:“若小仙没记错,王说的是只要是夺得了这枚玉镯,便能与帝女……殿下结得婚约。”
众哗然,其实并不是大家不记得这个规则,只是这大局已定的局势,没人敢说出这个事,如今这位身形单薄的小仙却只身一人抗王令,实在是让众人为她心惊。
“然而我师父,长琴仙君未夺得此手镯便被认作了帝女夫婿,这如何说?那婚约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千禾说完这句,一双脚已经有些发抖,这是她第一次敢说这种话,没想到这一说便也停不下来,眼瞧着帝女面色越来越凶狠,王的面色越来越难堪,千禾还是闭了闭眼,又道:“这桩婚事将如何让方才那些青年壮士们心服口服?还请王三思。”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千禾走下高台,在下方中央跪下以示自己的诚意,一旁的幽兰摇着扇子,起身道:“本仙虽不才,但也觉得这位千禾小仙说的有理,也请您能三思。”
这一声领头号令,引得场上支持千禾言论的人也先后道“请王三思”,左右几声后竟然领的半场都道了这句话,其中,那些输给长琴的男子说的最甚,都道:“还请王为帝女着想,莫让帝女殿下的终身大事在日后让人落了口实。”
这声声请求,王向来以明君自持,自然是不能不理,而帝女也清楚自己这位父君虽然对自己疼爱有加,但遇到大事上不会含糊对应,看来今日自己的心意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王见帝女知趣的没再做出什么反应,便起身下台,在场人族见王起身纷纷叩拜,其他族人也俯首以示敬意,王将千禾扶起了身后面众道:“是本王一时疏忽,竟然将自己定的规则都给忘了……还请众位勿怪,方才之事,纯属一场简单的比试,长琴仙君赢了比试而已,但因本王之言让众位误会,实在抱歉,日后本王将会重开宴席为爱女寻得良婿,到时再请诸位青年才俊到场比试!”
“大王圣明!”
众为这位大王再叩拜俯首后,千禾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刚才帮助自己的幽兰一笑,幽兰会心领意,朝长琴的方向歪了歪头。
千禾回应望去,自己那位白衣飘然的师父还是那样浮在空中站着,就好像这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他根本无甚关系,千禾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也许师父会娶得帝女,或者任何人,对师父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是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关系,这样想着,千禾不禁感觉自己一颗心也突生凉意,她也从不敢想自己对师父的感情会是怎样,只是本着徒弟的本分,一切以师父为主,事事为他着想。
毕竟师父于她的恩德,她是要报答的,从百年前,便已经让她记在了心底。
第一次睁开眼,是在一个秋意萧瑟,冷雨飘零的季节里,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只有初生婴儿般的认知,睁着一双眼看着这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她食过野草野果,也生吃过野兔游鱼,孤独一人在荒原里晃荡。
她不知自己天生的力量,总是让其满地肆虐,因此她也养不得任何她喜欢的宠物作伴,甚至连花草都不行,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力量会让花草在一夜之后便干枯病死,她走到哪,百草便成一片荒地,就连荒原上的野兽之王也不敢靠近这位满头乱发,衣不蔽体的瘦弱女孩,她身周那圈白光便是夜里万兽的死亡之光。
这奇观传到王都中,才有人心怀不轨的设下陷阱诱骗她吃下封锁法力的丹药,她也不懂,只是忽然能抚摸身周活生生的万物,让她莫名的流泪。
之后她被卖到剑庐,那时的世界四地割据,众部族都在为铸造神剑这件事上煞费苦心,她便是当时那个剑庐要祭献的贡品之一,没了法力的她整日被关在笼子里,不知春秋,直到现今此王所在的部族打败她所在的那片领土,她才重新见到光明,王的夫人见她年岁与自己女儿相仿,以慈悲为怀,便收了她跟随一起回到了王都。
帝女那时才不过数十年年岁,相当于人类中的幼童,出城迎接母亲归来,刚落入母亲怀抱便见得这蓬头垢面的小孩,母亲将自己放下,抱起这个脏兮兮的小孩跟自己说以后她便是自己的姐妹,从今天起便与自己同岁,那个小孩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众人只道她大概是个哑巴,还是个脏兮兮的哑巴,那天小哑巴伸出手想触帝女,被帝女嫌弃的一掌推开,被帝女身边的侍从带走,扔到了一边。
没人愿为她清洗周身不知多少年的泥污,她便自己在水中折腾,夫人待她好,亲自去领她学会了这洗漱之事,沐浴更衣后,夫人替她梳妆,她眷念这份温情,却做了很多让人误会的事情,她不懂礼节,捞鱼捕虫,射杀贵族家儿女的宠物,只为了献给那个待自己好的夫人,却每每遭到帝女的拦截与侍女的责骂,日子久了也没人愿意理这个不会说话光惹麻烦的傻子,夫人病重后才唤来她与帝女随侍在身边,然而帝女一道令,让她从踏出这个房间后便再也没进得来过,只到夫人逝世,她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只能日后对着墓碑自个伤心。
没了夫人的支撑,她的日子一落千丈,被帝女派人压去做了侍女,其他侍女仗着帝女对她的百般欺凌,也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寒冬里她只能抱着自己发抖的度过,没人给她送炭火,几件破衣裳穿了很久,早已破烂不堪,大家都在背后嘲笑她是野种,不知爹娘,还想与帝女同等地位。
待到又一个数十年后,她也逐渐长大,却越发的灵秀俏丽,帝女容不得她比自己更光彩照人,逼她每日戴着面纱示人,只为了让自己在那位倾心已久的仙君面前得不到半分青睐,她不懂这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便日日戴着面纱随侍在帝女身边,做着些比那些寻常侍女还低微的脏贱活。
第一次见得长琴是在帝女拜师的时候,她只觉得那一堆坐在高堂上的人中,那人是最年轻的,长的也是最好看的,而那时的她只是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位侍女,站在随行侍女的最末尾,拜师结束众人离开时,那个好看的人经过自己身旁时逗留了一会,一双深邃的眼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故事都看透,几日后,那个人再到帝女府上时,给了自己一枚丹药,并未多说便离去了。
食了那丹药后,她在寒冷的小屋里全身生来暖意,自己失去多年的力量也重回了体内,但是却没有幼年时来得凶猛,温和舒适,似乎有人专门为自己调理周身气脉,日后每次随帝女去拜访他,她都会偷偷的在他案上留下一些新鲜的野果。
好景不长,她的行为很快被帝女发现,帝女以鞭重罚她,她的伤口却很快便能愈合,帝女气极,将她幽禁在施了禁制的铁笼中,断了门路,要让她在这被人遗忘的地方困到死,她便在这小小的笼中睡了醒,醒了睡,不知过了多久年岁,直到一日因大雨冲刷,暗流涌进她被关闭的洞穴,她在水中沉浮数日后搁浅到了岸上,缘分乎?这岸上,却是那位榣山之主的领地。
之后她因误闯榣山被带到了那个人面前,才结束了自己百年任人欺凌的时光,被那位仙君以收弟子为由从王都那讨了过来,他赐予她名姓,赐予她自由,教她识字,教她说话,教她认识这世间万物。
她都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