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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禾为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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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名,只知道自他出生起那天天空中不像今天一样有能将世间万物照亮的光芒,后来听到这个东西名为“日”。
他出生的世界只有无尽的暗蓝,自醒来的第一刻时,便是沉静的、内敛的蓝色,水波带起涟漪,层层叠荡,一面巨大的“墙”遮挡了视线,那面“墙”划着优美弧线的游过他眼前,五彩斑斓的欣长身体舒展又紧缩,皆是几乎完美的弧线,运动的间隙间卷起水波中的微生物跟随漂流,似长长的尾翼,身上无数的斑纹随着这弧线闪烁,眼花缭乱的让人失去神智,一阵急促的水流带过自己的肌肤,擦的生疼,眼前的景象翻转了一个天地被卷起的黄沙遮盖,呛的他几乎失去呼吸,待他恢复视觉时,这暗蓝的天又被一种刺眼的颜色蔓延覆盖,他从不知晓这个颜色叫什么,只知道让他觉得危险又绚烂,抬眼望去,原是刚才那个美丽的生物已经张开了自己八只又长又令人目眩的长臂将一个体系更小的物体死死裹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捕食,而那不知名的颜色就是从那个即将死亡的物体体内喷泄而出,少年似乎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忘了神的瞧着这弱肉强食的场景,刚出世的他不知危险为何物,直到那八爪巨鱼吞食完毕时他还在原地站着,理所当然的下一个目标也便是这个不知防御的小蛇,对了,从未见过自己身体的他,只是一条比面前这个巨鱼小几十倍的小蛇,就在巨鱼扑游向自己面前时,身边那些刚出世的其他小蛇都齐齐的朝一头游去,他们天生的危机感指导他们这样做,只有他,那条长着金色眼眸的小蛇并未顺着群体移动,后来只记得剧烈的大浪几乎撞翻他们所有小蛇,他被砸到巨礁珊瑚的缝隙下,晕了过去,只记得晕之前,水光之间,巨礁上投影出一张裂开的大口将一群细小的黑影带走,周围都是一股腥鲜的味道,他天生对嗅觉灵敏,这个味道他记了很久,后来遇到长琴才知道了这个,便是血的味道。
之后混混沌沌的渡过了不知多少年岁的时光,一开始只是在醒来后一直看着这蓝色的世界,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吞食水流中的小生物,那时的他还很小,单纯也无知,居住在珊瑚间,每天除了睁眼就是闭眼,再后来,珊瑚也容不下他的体积,他从一条幼蛇成长了,单独在没有掩体的地方生活无非是等着被更大的生物吞食,自投罗网,他知道这样是最危险的行为,于是他离开他最开始的家,开始寻找更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这一寻,便又是不知多久的时间,海龟的底部,礁石缝隙间,海藻丛之间,他都去过。
奔涌的长江翻滚不息,水花溅起七尺高,他随着逆流回栖息地的鱼群跃上瀑布,穿梭在奔流之间,他爱逆流而上,又天生比其他物种灵敏力大,甩尾强劲,正是块好料,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广阔的这暗蓝世界来到了江流之间,在新的世界又待了很久,在这里他过得很好,从更广阔的地方历练过,捕食的能力对付这里的生物是绰绰有余,于是他更快的成长,每天食不用愁,便也闲了起来,夜晚的时候会栖息在离江面近的地方,卷起身子露出一个头,盯着那晃荡的明月发呆,随便寻思着什么,竟也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每天过得滋滋有味,但身边却光溜溜的,总有种不知名的伤情,那时的他不知道这个叫孤独,因为他身边只有最简单的弱肉强食,这江流中的一方霸主,能随意打败这江中的生物,但他不知,这是因为他生而不同。
春意回暖的日子里,日光和丽,柔和的桃花粉瓣舒展了身子,大方的绽开了自己最美的姿态,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日后了结自己孤独的挚友。
他从水中隐约听得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旋律,悠悠扬洒,叮咚入耳,似轻声诉说,他虽从未听闻,却不知为何毫无阻碍,就像那弹奏的人在身边直抒情怀一样清明,他钻出了水面寻了这美妙的声乐去。
袅袅轻烟自灵凤雕花香炉中升起,几分旋律,几分悠扬,瓣瓣桃花,丝丝银弦,跳跃的指尖与微风徐徐带起的绣兰长纱,层层叠起,那人白衣胜雪,黑发如长缎,在长廊的尽头轻轻拨动着琴弦,手指纤长,起落间皆是纯净的灵气,无意中滋养了身周的万物,冉冉生辉,见春光无限好,座上那人勾嘴一笑,眼中却尽是大爱,包容了所有世间万象,那一抿嘴,似春风和暖,路过飞鸟集群的对他绕指欢啼,收遍了他的宠爱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盘旋在空中长鸣,似一曲颂歌,久久不止。
小蛇未见过风景秀丽,未见过谪仙,也从未见过这样两者结合的场景,已是惊呆,脑中已空空一片,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也已经不大记得,唯一在回神之前记得的就是那人的轻柔一挥手,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熟悉的水下世界,来到了陌生的陆地,确切的说,是这位谪仙的茶案边。
多年后,悭臾回忆他与太子长琴的初遇,还是在心中暗自感叹,对了,他的名姓也是长琴所取,那是个像今儿个风和日丽的天,往日里看着自己这位好友,他的父神会确切的叫出长琴的名字,仙臣对他会用尊称,而他的朋友会对他用更亲切的称呼,而自己却没有个像样的称呼,琢磨了半晌,今天悭臾总算是在无人拜访的一天将这个心中忧虑对长琴和盘托出,为求的是一个名姓,可巧,此时长琴正在习字,听闻后思虑一番,为他题了这二字,悭臾不懂什么文化人做的事情,只觉得只要是自己信赖的人所取,想必不会差的,当场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没想到这却是日后被他诟病的一个事,起因就是因为被那时的小千禾叫作了“煎鱼”。
千禾之秋,名姓里便已蕴含了秋日生机勃发的意味,取自千禾到来的季节,正好遇到仓颉造字,见人界今年千家万户得以丰收,,在这个飘落着火红红枫的季节,感时而发,创了“秋”字,而千禾正好与他们相遇在这个丰收的季节,长琴便赐了此名姓与她,此时的她与当初的自己没什么两样,同是无父无母,独自野生了多年,闯入长琴的妙音高台时被自己抓个正着,这个少女却像是天生就懂得什么是以哭威胁他人,在不知所措时哇哇的哭,因尚未学会控制自身灵力,将一身不受控制的力量都寄托在这一声声哭闹钟,震的悭臾头都要炸了,混乱中掐起一根长棍便要让这个瞎吵吵的人给拍晕过去,小千禾一看傻了眼,这才憋气噤声,眨巴着一双转溜着清泪的杏眼看着悭臾,殊不知悭臾一向作风粗鲁强硬,却受不了女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可怜的样子,让他不知所措,看着面前这个小人柔弱的样子,举起的手竟也不知该怎么摆放,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很长一会,还是后来抱了花枝来插花的长琴打破了这对峙。
长琴似乎天生对这种没爹没娘的生物有吸引力,这几年一招惹还来了一双,照幽兰说就是“一公一母,好事一双”。
悭臾让他闭嘴,幽兰开扇掩嘴道:“哟,难道你不是一条公蛇么?”悭臾抡起身边的玉砚就作势要飞过去幽兰才闭嘴,面前那个茶案旁的女孩正跟着长琴的教学咿咿呀呀,算起来她的年纪比悭臾小几百年,正好是五感顿开,学习言语的年岁,悭臾虽也跟着长琴纠正过说话方面的毛病,但好歹自己懂得的多,只是需要一些指正,学得快,而她还小,是什么都需要教的年纪,长琴便什么都亲力亲为,原本坐在长琴旁的自己也被她给替了出来。
“鱼鱼?小鱼!”女孩咿咿呀呀的叫着,幽兰原盯着那幅“万世安康”墨宝的眼睛,忽的一下转悠到了旁边悭臾的身上,刚将砚台放好的悭臾被这样突然的注视,疑惑的转头,小千禾正用她还肉乎乎的小脸看着自己,亲切的挂着笑,举着那张长琴题着“悭臾”二字的竹简摇晃。
“哈?”黑衣金眸的悭臾乃是将来会长成巨龙的品种,从未听过有人敢用“鱼”来形容自己,别扭的要死,蹙眉蹙的紧了,正要发作时,一边那位一直以“不作死就会死”而著名的幽兰小仙微微一笑。
“对对,你看千禾这两字读的甚不错,就是第一个字读错了,小千禾,你看第一个字怎么念?”
似乎正应了幽兰的意,小千禾此时读字却只能认得半边,第二个字还是错的,一开口便成了“煎鱼”,小孩天真,经幽兰这一点化还颇骄傲的多念了几次“煎鱼”以证明自己。
从那以后,那位之前在榣山还人人惧怕的蛟蛇少年便时时都能听得有小仙娥私下也这样戏称他,而幽兰,估计有一会不敢来榣山了,不然那个一看到自己就一脸抽筋的悭臾会以活逼吃生鱼为惩罚生生灌进他那张嘴里,直到有要事必须要见长琴,幽兰才胆颤颤的来到榣山,还是专程提前半月飞信给长琴说必须在山口亲自迎接他,为他保驾护航,他才敢进榣山,长琴接到此信,无奈的摇摇头,才与悭臾说道别与幽兰怄气,自打自己认得他他已经这样了,若是现在便受不了气,以后可怎么办,适才,悭臾才收敛了一些,没对这次入山的幽兰做什么,幽兰却是过得难受,背后一直阴森森的,有人用那双唬人的金色眸子盯的他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