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林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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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能被选来做戏子的姑娘们，没有一个不是容色出众的，普通的丫头才几两银子，她们当中最便宜的一个也是十几两买过来的，从最小的豆官到最大的文官，各有各的特色，一排站出去，一把子十二个水葱似的。
中间尤其出色的是龄官，眉眼好像云雾一般水蒙蒙的，一眼扫过去，雪白的脸，乌黑的头发，水绿色的汗巾子掐出杨柳细腰，一路行过来袅袅婷婷，是运河边水乡人家里极为出色的姑娘。
然而要论颜色，藕官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及这一个，甚至这满屋里脂光粉艳都让那个小姑娘比下去了。
你也说不出是怎么个好看，只是见山容水色仿佛都蕴藉在一个人身上，书香墨卷里笼出来的灵气，一颦眉一抬眼一转身透出风致，娇弱却不柔软。
藕官呆立在当场，当即决定把这个小姑娘列为自己的女神。
“林姐姐，看，那丫头瞧你瞧呆了呢！”杏核眼的姑娘拉着女神的袖子笑嘻嘻指向藕官，被那位
林姑娘拿扇子轻轻一扑：“整天就你会耍贫嘴，再没有老实一会儿。”
“谁在耍贫嘴呢？让我看看。”藕官正对着林姑娘扑扇子的动作流口水，就见一个藕荷色褙子的姑娘话里带笑摇着扇子走过来，顿时又闪瞎了藕官的眼。
仿佛一丛牡丹端端正正盛放年华，雍容华贵，艳色无双，动作每一格定了帧都是一副工笔画，从上到下行坐说话没有一个地方不端庄妥帖。
我去！这到底是不是个人呆的地方！藕官开始认认真真怀疑人生。
贾母正问玉官：“你叫什么名字？”
玉官笑回：“回老太太，我是玉官。”
“咱们家已经有了一个宝玉，一个黛玉，难道还要有第三个玉不成？①”杏核眼的云姑娘掰着指头，数一个人名认真点一下头，说到后面自己也哎呦一声笑了。
徒留藕官的世界里天雷滚滚，各种小剧场弹幕满天齐飞。
所以这个男孩儿是贾——宝——玉。
这个女神是林——黛——玉。
所以那个艳比牡丹的姑娘就是——
云姑娘听完宝官的名字又高谈阔论：“不得了，加上宝钗姐姐，不是有三个宝？”
对，没错，那个人就是薛——宝——钗。
藕官眼前一黑整个人呈呆滞状。之后回话都是恍恍惚惚的，看得林嬷嬷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
藕官也不知怎么回的梨香院，林嬷嬷阴阳怪气隔着话说她，她也权当没听出来，脑子里只有几个自己生成的字体：红！楼！梦！
藕官没吃晚饭的心思，早早倒在床上，咬着被角想哭。哪怕她没看过红楼梦，她也知道这个有名的三角恋故事：贾宝玉喜欢林黛玉，但是最后娶了薛宝钗，林妹妹就死了。
那贾家呢？贾府最后一定是败了，是抄家入狱还是满门抄斩？反正是没有好下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这些丫头最后会怎么办？
藕官一瞬间觉得灰心丧气，从过来就在给自己不断争取一线生机，好不容易觉得未来有了盼头又横遭一击，难道自己穿越的时候被设定了困难模式？
从来都是元气满满的藕官头一次失眠了，到了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吓了菂官一跳：
“这才一个晚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林嬷嬷正满肚子的火气，看到你这个样子，她定然又要骂了。”
菂官轻手轻脚从厨房要了两个鸡蛋，趁热剥开给藕官在眼睛上滚，又用妆粉给她扑了一层，虽然重了些，好歹不让人看出来。林嬷嬷过得时候还瞟了一眼，吓得菂官一哆嗦，倒让林嬷嬷专心看她，也没注意旁边怏怏的藕官。
仍旧是练嗓子，练锣鼓，整个梨香院天天咣咣锵锵响个不停。周师傅让他们各自去拾一些瓦片或者石块来，要扁一些，磨成像锣片一样大，拿在手里不要太沉。要练打锣的时候，右手拿上锣，左手拿上瓦块，对着敲，要练打鼓的时候，只要随身带着两个鼓槌，直接就把石头当鼓面敲。②
林嬷嬷为这还嘀咕了两回：“周太太，要是那些行头不够用，只管跟蔷二爷说，都添上就成，拿这些寒碜东西，让外人看见反说我们板式不尽心呢。要是为省钱练走了音，那可就耽误大事了。”
程师傅冷笑一声：“我打小也是这么练的，现在也没耽误了？知道府上有钱呢，你也得替主子省着点吧！”
林嬷嬷被她说的脸上羞涨，又急又气，却也碍着教习的名头不敢去吵。周师傅笑道：“不干妈妈的事，他们用这些玩意，一则轻便，不用现把那些沉甸甸的玩意儿搬来搬去，省了多少事情。二来也不用太吵，不然几十个人一起敲锣打鼓可不是闹得整个府上都听见了？”
林嬷嬷自觉挽回了颜面，也搭着周师傅给的台阶下来：“既然这么说，我只管张罗别的就是。”
等林嬷嬷出去了，程师傅似笑非笑：“你倒是会做好人呢，只是她不领情。”
周师傅推了推她的肩笑说：“你也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犯得着跟他争这口气？我还不是为了你？回头她暗地里下绊子你又能怎么着？”
程师傅把她的手一甩，啐了一口：“如今我们又不是他们家买来的，给钱就做师傅，不给钱就走人，又能把我怎么样？你这是嫌弃我老了？”说完一摔帘子自己进去了。
周师傅又笑又叹，只能跟进去跟她和解。滴管挨着耳朵悄悄跟藕官说：“咱们这两个师傅，真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藕官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对，但也说不上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回她：“不是听说两个师傅都是一个戏班里头的吗？在一起处着十几年了，肯定是要好啊。”
“要是能有这样一个人对我，便是死了也甘愿了。”菂官幽幽叹了一口气，满是羡慕。
“哼！难道我对你不好？”藕官阴森森笑一声，上前就挠她：“看我今天能不能饶了你！”
两人才闹一回，就见贾蔷进来，手里拿个册子急匆匆问他们：“你们师傅呢？”
龄官指了指里面，贾蔷正要走，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笑道：“多谢了。”
“蔷二爷有什么事吗？”周师傅在里面听见声音，掀了帘子出来，程师傅跟在后面，手理着鬓发。
“周师傅，程师傅，今儿链二婶子找我过去，专门给了这个单子。二婶子说，娘娘平时爱听的戏都在上面，别的先不要管，这些戏务必要赶在明年春天的时候排出来，要什么只管打发人去要，不要凑活。再不能出一点差错。”
周师傅接过单子来看了一遍笑了：“二爷只管放心，翠柏和柳姑都省得，时间虽然赶些，但用功些也能赶得出来。”
“那就请二位师傅多费些心，如今还是我管着这件事，要置办行头添什么都打发人来找我就行了。”贾蔷背转身看向众人：“娘娘省亲早在明年，迟在后年，还请各位姑娘们都用些心，到时候戏唱的好，娘娘一欢喜，各自都有好处，你们也有大造化。”
还敲打了一顿伺候的人：“若让我知道有半点慢怠，再不饶的！”
众人忙赔笑，林嬷嬷也笑：“二爷不必说，我们也知道。定不让这些姑娘们有半点分心的地方。”
这之后，藕官最明显的几个感受就是练戏的时间更紧了，之前程柳还放着他们并不狠狠拘着，练习也没有太紧逼着。自从贾蔷传了这番话，真的是定了规矩，鸡才叫起来，天蒙蒙亮，寅时三刻必须要在院子里集齐，早上给她们时间自己去练，到了早饭后就到正堂前，两个人一个一个去查练得怎么样。
这样练了一个来月，才大致分了行当，练走脚步，生和旦的步子、身段都不一样，所以要分开去练。
藕官，文官，葵官，豆官，宝官，艾官都做了生角，其余做了旦角。先前还不能看出个人差距在哪里，到这时候就知道了。
像龄官这些先前学过的，不必多练，就已经很好，每一步每一转都很是有些意思了。可那基础功夫差些的身子就很僵，自己觉得迈步子的时候风情万种，程柳却板起脸说像个提线木偶。
先前周翠柏看藕官十分满意，但是这会儿好像哪里都不顺眼起来。一抬腿说她行动太僵硬，不好看，一回头说她眼睛没神采。
“你这扮的是男人？活脱脱是个大姑娘！”
周翠柏一贯和气，对他们也不是很严，这回却下了死命令。脖子不够灵活就练头形，拿细瓷小碗用手捧着，下巴沿着碗边画圈。眼睛不够有神，就找太阳刚出来还不是很亮的时候去看，用檐下面大缸里养的几尾活鲤鱼转眼珠子,早起五更，晚睡三更，没有一时半刻闲着的。③
但藕官总还想着出府的事情，一愣神就容易出错。终于有一次，周翠柏大怒，拿来了戒尺，沉喝一声：
“你跪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林姑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