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汪洋迟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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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海水一次次地冲击岩壁，再溅开，再汇合。暗红色的鲜血在其中蔓延开来，却一瞬间就被漆黑的深渊吞噬殆尽，浅色的衣衫泛红，却也在下一秒被拖进最深的牢笼。
吞噬生命，了无痕迹。
顺着水波的纹路，在它再次不留情面冲刷石壁的时候，一只阴冷发白的手乍然出现在突起的石块上，阴暗锐利的指尖稍微施力，就划出一道痕迹。可能因为浸泡在水中的缘故，那皮肤已经皱皱地垂下了一层又一层，诡异地苍老着，浮在水中却干瘪如枯骨，颇为骇人。隐隐可以看见遮盖在薄皮之下的森冷白骨，这层如纸的人皮已经包裹不住那尖利的骨架了。
小小的气泡从地狱的最深处缓缓升起，然后逐渐胀大。
黑色的丝线隐藏在暗色的海水之中，渐渐在周边蔓延开来，逐渐缠绕汇集。
黑影破水而出，先是漆黑的发顶，然后是惨白的脸。湿哒哒的发凌乱地贴在面颊上、衣襟上，些许漂浮在水面上。
若是不认识的人，还可能误以为是水鬼禁婆出海。
大大的眼睛此时在颜离的脸上显得颇为可怖，她颤抖地把自己的袖子拉好，只余下那细枝末节地指尖暴露在外。水迹沿着她的面颊一点点往下滴落，乌发如瀑。只是在发际之处，除了发丝散乱之外，还有一丝细微地、不同寻常的裂痕，从额角渐渐延伸都耳际，然后再次湮没在发丝中。
颜离若有所察地抬手抚向脸侧，尖锐漆黑的指尖触及那岌岌可危的脸皮，已然干涸地指腹似乎都能感知到上面破裂的纹理。枯指缓缓收紧，瞳孔骤然放大，组紫红只得拨过更多的头发遮挡。
颜离僵硬地动了动脑袋，抬头仰视着那绝顶的悬崖峭壁，阴气四溢，“该死的臭、和尚......”
明月高悬，可是它不会永远挂在那里。
颜离必须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离开这个连一点隐蔽都没有的破地方。
所以接下来，你会看见一个怪异的身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手脚并用的姿势从崖底朝着顶峰攀爬，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彻夜不断的努力让这抹怪异的身影朝着封顶不断靠近......
身心俱疲，颜离的眼睛已经蒙上一层惨淡的薄雾，呼出的气体森冷在空气中凝成水汽，乌黑尖利的指甲也已经残破不堪，甚至裂出血肉，许久才挤出一点血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际那森冷的月亮慢慢被游弋，隐隐出现一条光痕。
按照颜离的计算，只要不出现差错，她可以在太阳出来之前登顶。这里实在是太过暴露，没有丝毫遮挡遮掩的地方，让人心中不安。
只是当那双干瘪枯燥的手继续朝上伸出，即将碰到那块突起的岩石的时候，忽然间金光大盛。那原本就只剩一层干皮的手慢慢褪去骨血，尖利的白骨逐渐显现出来，甚至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刺骨灼烧的疼痛迅速从指尖传递到四肢百骸，心脏就像猛然被一只大手捏爆，鲜血自体内炸出......尖利的叫声从喉咙深处喷薄而出，全然不像少女，也不似人声，惊起海上飞鸟。
一不小心松开了手，好在颜离反应迅速，硬生生地用手扎进那坚硬如铁的岩石里面才堪堪停住向下坠落的身子，几乎一只手都折在石缝中。
就这样以手为支点，她整个人挂在空中。
长发低垂，落在身侧。颜离抬起头看向悬浮在自己头顶的空气，瞪大无神的眼眸中似乎可以倒映出那微弱的金光，一道屏障。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颜离按耐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心思，目光逡巡着天际、海面、悬崖边，焦距缓缓定下。
毫不犹豫地松手，就像被狂风垂落的枯叶。
脚尖轻点，枯瘦的脚就这样轻易地踩上了那单薄却坚韧的枝木，纹丝未动，脚踝上那挂着小巧铃铛的脚链，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悬崖峭壁，松柏长于凌霄。只是由于环境实在恶劣，这棵横空出世的松树也仅仅只是养活自己。枝蔓延展不开，只有娇幼的枝桠和零碎的几片叶子......看着斑驳落在自己衣衫上的树影，颜离完全没办法放心。
坐在松柏根部最贴近岩壁的位置，把自己最大程度地藏在枝叶相对繁茂的影子底下。
生无门。
什么叫走投无路真是见识到了，希望不要就这样在这里死透了......
颜离毫无生气地靠着凹凸不平的岩壁，连手指也不想再抬起来了。就这样歪着脑袋看着那海天相接的地界渐渐延伸开的一抹金色，那粼粼的波光仿佛是世间珍宝，天边的云彩也被染上了最清丽的光彩，天地一色。
很好看，这也许是她这辈子看过最壮美的风景。
可惜了，这种美景对她来说却充满杀机。
死定了......这是颜离陷入昏睡之前，唯一的想法。
袖口一动，不经意间露出青翠的流苏，微微晃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好像又一辈子那么长。
颜离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眼帘半阖着，蒙上迷雾的眼底渐渐映入清朗的亮光。
阳光肆意倾洒，穿过深邃宽广的海洋，略过陡峭巍峨的绝壁，切割了那稀疏的枝桠树影，斑驳着绚烂的剪影，然后大大方方地落在她的身上。原本应该撕心裂肺地哭喊撕扯，然后灰飞烟灭的，现在怎么......颜离敛眉思索。
不是不痛，而是相比起那毁天灭地的湮灭，现在更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银针时不时地扎你几下，深浅不论。从头到脚，每一寸都是，就像在比赛谁先把她整个人刺穿一样。
但是，好过去死。
伸出枯瘦的手，掌心上静静躺着一枚玉佩，颜离觉得大概就是因为它了，她所拥有的唯一的意外。通体碧绿晶莹，浑然天成，细细雕琢的菩提树仿若有了生机，似乎有盈盈暖意袭来。这棵菩提树的形状真是特别，佛教的雕刻技艺难道还讲究对称和规律。只是因为过于工整的缘故，倒是显得刻意而匠气。透过光线，莹润的玉佩中似乎还依稀可以看出一个类似于花朵的暗纹，好像......有一副图像镶嵌在其中？
指尖摩挲过边际，颜离扯起嘴角。
青沥......他还是愿意帮她的。
只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
目光落在半掩在枝叶中的鸟巢，颜离终究还是缓缓伸出了手。只是当她即将触碰到树枝夹起的巢穴的时候，空气传来一声尖利的啼叫，一只灰白的飞鸟朝着她极速冲过来，气势汹汹。
只是当它靠近的那一刻，另一只从侧边抓过来的手一下子把它拧住了。眸中难掩渴望，显得异常闪耀，起皮的唇轻启，颜离稍微吞了一下口水，“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孩子以身犯险，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我会帮你照顾好它的......”
片刻之后，曾屹立在绝壁之上青松的飞鸟，以干瘪完整的枯骨坠入深海。还有几颗已然失去生命力的、似是石块的蛋壳，沉入最深的深渊，这是生命的终点。
破碎的布料微垂，赤脚上的铃铛随风轻响，似乎是为了祭奠亡灵谱写的一曲悲歌。
颜离猛地收回脚，继续埋在阴影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那块玉佩是怎么回事，可是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体力，静候黑夜的降临......既然上不去，那就只能下海了。这块奇怪的玉佩，隐隐形成的脆弱屏障，还希望可以撑久一点......双手环着自己，保持着最安全的姿势，颜离再次沉睡过去。
在枯瘦双手的怀抱中，依稀可以看见最后一抹蓝色。那是它仅剩的孩子。
说了会照顾它，颜离从来不骗人。
再次沉寂下来，蓝天白云，百川归海，悬崖绝壁，绝色美景只在市井之外、天地极致。
渐渐地，清晨、斜阳、迟暮，五彩的霞光遍布天边，然后夕阳西下。当最后的那一眸光晕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黑夜降临。
一整天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人眼眸微微一颤，猛地睁开，其中毫无睡意。
起身直立于枝头，一手拿着巢穴，垂下眼帘看着无尽深渊。
脚尖轻点，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身姿笔挺，衣袂翩跹，犹如化蝶。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汪洋迟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