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之二十一年》祖民

7、第 7 章

　　甄嬛心下頓悟，少不得忍了眼淚，轉了微笑甯和的福氣，笑道：“姐姐別怪和安，原是我的不是。這樣大剌剌地叫她認我這個母妃，殊不知自她出生三日後我們就未見過面，姐姐又真心疼她，孩子心里總是把你當作了親母妃。為了她對姐姐這一句‘母妃’，我可不知要如何感激姐姐才好呢。”

　　敬夫人稍稍和緩了神色，忙道：“妹妹這樣說就見外了，咱們是什麼情分呢。當年妹妹把和安托到我手里，也是為我。”甄嬛拉起敬夫人的手牢牢去握和安的小手。和安的手這樣小，這樣柔軟，像春天剛剛長出來的一片小小的柔嫩的綠葉。甄嬛傷心難耐，親生女兒的手，卻是要她親手交到別人手里去。

　　然而再難耐，甄嬛依舊與敬夫人笑得親切，“如今我還有一樁事情要勞煩姐姐。”甄嬛一手拉著敬夫人的手，一手撫著小腹，“我現下懷著身孕，實在沒功夫照料和安。說實話咱們母女分開那麼多年，我也不曉得該如何照料孩子。所以在我生產之前，還是得把和安托付在昀昭殿，勞煩姐姐照顧著。只不曉得姐姐肯不肯費這個心？”

　　敬夫人臉上閃過一絲分明的喜色，旋即掩飾了下去，道：“既然莞妹妹信得過我，我哪里有不肯的呢？別說幫妹妹幾個月，便是幫妹妹一輩子也是成的。妹妹安心養胎就是。”

　　和安緊緊依在敬夫人裙邊，全不見了活潑伶俐的樣子，一副生怕敬夫人不要她的樣子，只可憐巴巴地似受了驚慌的小鹿。

　　沈眉莊在衣袖下握住甄嬛的手，笑盈盈道：“嬛兒說的正是呢。她有著身孕，太醫又說胎象不穩，不能輕碰也不能動氣。和安年紀小，萬一磕了碰了的可怎麼好呢。敬姐姐看顧和安這麼久了，就請再費心吧。”

　　敬夫人神色松快了下來，牽著和安道：“如此也是，我回去也教導著和安要小心，再這樣胡天胡地的，若碰了母妃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可要怎麼好呢。”

　　她見甄嬛只是一味的和顏悅色，仿佛心甘情願，又道，“時候不早，不耽誤著兩位妹妹去給太後請安，我就先帶和安回昀昭殿了。”和安巴不得這一聲兒，急急忙忙便要跟著敬夫人回去，不再不看甄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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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番敷衍送走了敬夫人，甄嬛才把憋著的委屈和傷心神色放了出來，心灰意冷道：“這孩子竟這樣疏遠我。”

　　沈眉莊為甄嬛撲著扇子，冷然道：“你不必怪敬夫人，更不用怪和安，怪只怪皇上從來不肯讓和安知道有你這個生母。你以為佩兒真是得急病死的麼？只因為兩年前她在和安面前說漏了嘴，說她的生母在甘露寺，又偏碰著是咱們那位九五至尊不痛快，一怒便叫人活活打死了。”

　　甄嬛本自傷心，乍聽之下更是遽然變色。柔儀殿清蘊生涼，此時只覺得寒風森森，如墮冰窖之中。

　　甄嬛見小連子與品兒垂首含淚，顫聲問道：“果真是這樣么？”

　　小連子別過頭去一臉難過，品兒卻已經忍不住落下淚來，抽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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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默然片刻，想起玄清抱病時玄凌與敬夫人和和安之間的話，不覺冷笑道：“我本就知道…他是這樣冷心腸的人。”

　　沈眉莊輕輕一哼，深以為然，“他怎樣冷心冷肺你我也不是第一回見識了。”沈眉莊深深皺眉，似虯曲的兩彎柳葉，“縱然傅如吟死後他不再嚴令不許提你，可是惡果深種，親生女兒已不認自己的娘了。”

　　甄嬛淒然掰著護甲上鑲嵌的一顆水膽瑪瑙，道：“瞧和安對我的樣子，我真是傷心，也是安慰。” 沈眉莊揚眉疑惑，“安慰？”甄嬛輕輕頷首，“她這樣舍不得敬夫人，可見這些年敬夫人真真是待她好。”

　　沈眉莊微微點頭，“這話倒是真的，敬夫人愛護和安如自己的性命一般，也正因為她這樣疼愛和安，旁人才不敢輕舉妄動，這些年我們也才能護得和安周全。”

　　甄嬛望著半透明的冰綃窗紗只是出神，和安，她的女兒，她從不曉得有自己這個母親，也不願意在她身邊。她的女兒……聽沈眉莊說完，甄嬛只道：“敬夫人其實未必不肯還我，今日她帶和安來，也是想試探和安與我是否新近。”

　　甄嬛低低歎息一句，道：“她也不容易。好容易有了個女兒撫養到這麼大，我一回來少不得要把朧月還到我這個生母身邊，換了誰也不願意。況且我方才看著她與和安情分這樣深，即便我強要了和安回來，和安與我也只會更生分，也傷了我與敬夫人多年的情分。”

　　沈眉莊連連點頭，欣慰道：“你明白就好。方才我真怕你一時氣盛，忍不住發作起來。你第三者說得很對，借著身孕暫時把接回和安一事緩下來。你剛剛回宮，勿要樹敵太多才好。”她話中的深意甄嬛如何不曉，只得默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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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莊柔聲道：“和安還小，孩子的性子嘛，你對她好她也會對你好的。你看敬夫人就知道，何況和安是你親生的呢，母女天性是斷不了的。”甄嬛低低“嗯”了一聲，道：“和安這孩子我瞧著也是有脾氣的，只能慢慢來了。”

　　沈眉莊摘下手指上的護甲，安撫住甄嬛的肩膀，憐惜道：“有身子的人了，肩膀還這樣瘦削，難怪溫實初說你身子弱胎象不穩，可別為今天的事生氣傷了身子才好。”甄嬛轉首勉強笑道：“幸好宮里還有個你能體恤我。”

　　沈眉莊憐惜看著甄嬛，笑道：“若你肚子里懷的是一個男胎，想必皇上會更體恤你百倍。如今就把你捧在手心里關懷備至，將來還不知道怎麼把你當鳳凰似的捧著呢。”甄嬛啐了一口，道：“人家正經和你說體己話兒，你就這樣胡說八道的。”

　　沈眉莊吃吃笑道：“我不過一句玩笑，看把你氣成這樣子。我方才聽你一口一個和安的叫她，這封號雖然是順口好聽，可到底怎麼叫著都疏遠了些，明明她的名字綰綰就是你自己給取的，偏偏一聲兒也不叫，真真是生分。”

　　甄嬛聽得“綰綰”二字，心下猛地一突，甚覺黯然。沈眉莊自然不知道，這綰綰二字，有多少辛酸與恥辱，自己如何叫得出口。

　　於是她只道：“我去更衣罷，再不去給太后請安便要晚了。”沈眉莊打量著甄嬛道：“你這身打扮就很好。雖然太後不喜歡太素淨的裝扮，可是你剛回來，自然越謙卑和順越好。”

　　說罷二人重新勻面梳妝，備下了轎輦去太後處不提。頤甯宮花木扶疏，一切如舊。只是因著太後纏綿病榻，再好的景致也似被披靡了一層遲鈍之色，仿佛黃梅天的雨汽一般，昏黃陰陰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