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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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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风很大,温度很低。
她穿上厚厚的淡紫色外套跟白色短靴在镜子面前转了两圈。今天是她的生日,柏纪恒一大清早地就让她起床,说是带她去吃火锅庆祝她又老一岁。
她在他怀里笑的像个孩子,很调皮的捏他的脸。他也不凶她,只是轻轻的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你好象瘦了嗳!”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怎么还在继续瘦啊?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啊?”
头剧烈的疼开来,他漫不经心的调侃道∶“是,肉全长到你身上了,跟你在一起还真可怕。”
“确定吃火锅啊?那就去你们学校附近的那家吧,出门走几步路就能到达。他家的生意怪好的,我吃过几次。”她靠在他怀里感叹,“我以为昨天晚上你告诉我的那些话都是梦里的台词呢,谁知道早上醒来你又对我这样好,看来我不是在做梦,真幸福呢!”
“难道我平时对你很差?走吧,现在都11点多了,要找个好位置才行。下午我陪你去四处逛逛,就当是平时欺负你的补偿。”
雅梨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鼻间是他发丝上飘开的清香,还是那股薄荷味,依然没有改变。
想要说出他哪里的不对劲,又无从说起。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呢?
柏纪恒拧她的鼻子问,你又在想什么玩意?
她摇头说,没什么,我心疼你总是这么瘦,真想分点营养给你。
火锅店里人很多,多半是学生,一对对的情侣。两个人挑了光线最暗的位置坐下,服务生送上菜单。
她选鸳鸯锅底。辣的那面留给自己,鲜的那面留给他。
她选好自己要的菜,却始终不明白他爱吃的是什么。抬起头迎合上他的眼神又不好问。他说多放蟹柳跟鱼丸虾丸牛百叶就好。
她在他要的菜后面一一打了勾,然后交给服务生。
“你不是最讨厌吃这些东西的吗?说是过敏。”她不解的问。也因为这点,所以他从来都不会陪她在外面吃火锅。
“你自己吃荤,却让我在一边充当吃素的兔子?”他白她两眼。
“你吃我又不拦你。以前好心送给你吃,你还不是劈头就大骂了我一顿?”
“没关系。”他喝水,神态游离。
锅底烧开,汤水翻滚。服务生的菜是这时送上来的。他亲自烫菜,她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事可做。
室内是开空调的,温度适宜。她脱下外套放在腿上,只晓得反复来回的搓着双手。外面的天空隐约出了点太阳,淡金色的光芒,很迅速的又被逐渐靠拢的乌云全然遮挡。
他将熟透的虾丸捞进她的碗里。她低下头准备吃。他说慢点,小心烫到。
然后是羊肉片,再到她喜欢的鸡翅跟豆芽………都是他在为她服务。整个过程里,他只是看着她吃。
她捞起东西放进他面前的碗里,“你总不能只看着我享受吧?”
他笑,“这是你在我面前第一次这样优雅的用餐。我印象里,你每次都像个饿死鬼投胎来的。”
她脸涨的通红∶“小时饿怕了行不行?我是穷人你才知道啊?就拿吃月饼的事情来说,别人家至少可以买上好几袋,我爸最多买张大的,然后到了晚上切开来,一人一小块。我妈还骗我说月饼一定要在月圆那晚吃才是对的,要是提前吃了就是不吉利的意思。”
“所以你就偷偷搬凳子爬上橱头拿,然后摔伤腿,被你爸爸抱着跑进医院了。”
“是啊,都是贪吃惹的祸。”她并不讨厌提起这段往事,“所以我在医院里看到你那样糟蹋月饼时,我才咬了你。”
“我应该庆幸自己的手指没断掉。要知道你当时咬的可不轻。”柏纪恒看向曾经被她咬过的地方,“我妈就非常喜欢甜食,她有些贫血,所以身上都放着糖。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她身上翻找糖纸,那种感觉就像捉迷藏一样。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在医院呆的时间远比在家呆的时间长,很寂寞,很无聊,唯一的游戏也只有跟我妈玩。她过世没多久,我后母就带着我弟弟进了柏家。他跟妈一样都贫血,也是随身带着糖。但是那种找糖纸的游戏,我没再玩过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起他的过去。她从不主动问起。
可意外的很不想继续听下去。害怕发现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她还记得那个很多年前站在老榆树底下的苍白少年,他们两人那样相似。以至于她对陌生的他也产生想要好好守护的心意。
柏纪恒自嘲的笑,“如果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或许我不会那么讨厌他,却事与愿违。最让我在意的是他跟我只相差两岁。这意味着我的家庭是分裂的,在妈妈没有离世之前就已经分裂了。”
她夹起蟹柳放进他碗里,“要多吃点才行,你不可以比我还瘦。”
他捉住她的无名指,问她∶“你理想中的家应该是什么样的?我随便问下,没别的意思。”
她的眼睛亮亮的,思索片刻道∶“我要住小镇上的四合院,而且只要平房不要楼房。嗯,我还要在家门前铺上鹅卵石的走道。还要…在家门口栽上杏树跟桃树,成片成片的,到夏天的时候就很荫凉。最好院里能有口深井,东暖夏凉嘛!洗衣服跟做家务的什么都很方便啊!大体上就是这样吧?要求不算高哦!啊,对,希望我的家离公路越远越好,我讨厌车子开动的声音。但也不能离公路太远…3000米的距离应该够了!”
热气模糊了她的眼。
他尝些牛百叶,只说味道一般。
“吃自己平时没有尝试过的菜,那是什么感觉?幸福吗?”她轻咬嘴里的筷子。
“谈不上。”
她摸摸有些胀的小肚子有些气恼。然后坐看他优雅的品尝美食的举止。
结算完饭钱,他拉着她的手漫步在阴沉的天空下。路上冷冷清清的,三三两两的行人皆是低着头步行。寒风吹起耳朵里,脑袋也乱轰轰的疼。
渐渐往前走,才发现小孩子有很多。她忽然想去游乐场。
“代雅梨,我们买火车票回家,你说好不好?”他搂她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
逃课回家?平时的他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柏纪恒,你到底是怎么呢?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只要那是他想做的。
她身上的全部零钱加在一起刚好够买两张回家的普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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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的速度是极其缓慢的。她将头枕在他肩上看窗外的风景。还有五个小时即将到达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有些近乡情怯。
他不断的跟她说话,语调柔和,时而会伸手死按着额际,好象在隐忍着什么。
她觉得心里的某块地方就快要陷落为废墟,烟尘飞舞,属于她的世界已经乱了。
“柏纪恒,你会不会忽然离开我身边?我是说如果。”她问他。
“如果是你先离开我怎么办?”他刮她小巧的鼻子。
“绝对不会。”
他亲吻她的发,“只要是我闭上眼睛,你就自然会先离开我的身边了。”
“这样的话也不要紧。如果你再次睁开眼睛的话,我就会再次出现的。绝不违约。”她眯起眼打量手上的戒指,喜上心头。
“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纯粹是在等死。他需要一个肾,父母的却并不适合他。”他打开塑料袋拿出新鲜面包跟牛奶,“你不能把胃饿坏,要记得按时吃东西。”
“你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嗳!”她拿起面包送到他嘴边。
“我不大饿。”他疲惫的露出笑意。双眼视物开始模糊。早晨吞下的止痛药早已过了有效期。他在恐惧黑暗。
“那一人一半………”她撕下一半面包给他,然后才开始喝牛奶。
用完简单的食物,她又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梦里是他少年时的模样。
他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妍清,你去帮我收拾东西。」
他贪恋她的容颜,但是越多看她的脸,就越是让自己不舍。也会孩子气的想要不再看她,行动却依然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仔细的凝视她,用他最后的时间。
车厢内在短暂的安静后又迎来喧闹。
雅梨睁开眼睛,深夜11点40分,火车到站。他带她穿越过拥挤的人群往回家的路走。
路灯昏黄,天空开始飘下细碎的雪花,她冷的直跺脚。今年的雪怎么下的怎么这么早呢?
东街的路面依然是肮脏不堪的,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分叉口,他握住她的手,“我明天早晨来叫你,记得早点起床。”
她偷笑,“我们做不好的事了哦,长这么大都没有逃过课,还不知道回学校以后怎么交代。”
“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晚安。”他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头道别。
“嗯,晚安。”她往家的方向走。
***
他离她越来越远…她伸手给他…他只是握住她一下又很快松开…天空的色彩是蔚蓝的…他渐渐隐入云层消失不见…她像孩子一样在地面上放声大哭…他用唇语说‘拜拜’…
闹钟声准时响起。雅梨揭开棉被跑下床,梦里的画面是那样清晰,她是怎么呢?为什么要梦到那样不好的事情?
摸上脸,犹如海面般的潮湿。流泪,为何?
“……阿姨,雅梨起来没有?”
“……纪恒,来呢?我去叫她,你稍微等下。等下一起吃早餐哦,阿姨准备不少煮鸡蛋,很新鲜呢!……快进来坐啊……”
“…………………………”
楼下传来柏纪恒跟妈妈的交谈声。她麻利的套上衣服开始梳头发,拿漱口杯下去刷牙。经过他身边时发现他讥讽的笑,她慢慢脸红。现在时间是九点,她昨天晚上有答应他在七点钟起床的。
父母没有问她为什么忽然回家的缘故。只要柏纪恒跟她在一起,他们就会显得毫无顾虑。从小他就是大家眼里的优等生,坏事情从来都与他无缘。
第一次,柏纪恒拒绝留在代家用饭。
他说想多挤点时间去别的地方转转。雅梨没有反对。只坐在他单车后面任由他拐往陌生的方向。
昨天夜里飘落的几点雪花并未成就白色的世界。今天的气候相当不错,还有温暖的阳光。
路过小巷的长石板路时,暗香扑鼻。是梅花。
“我有做不好的梦………”她微微的叹息。
“只是梦而已。”
“你都不问我是什么梦境怎么就这样的无所谓啊?”她不服气。
“那让我猜猜你梦到了什么。”他骑车的速度慢下来,“是不是又梦到自己在大房子里走不出来?很多年前你经常做这个梦吧?”
“只是这样的话,我才不会哭。”话出口她才后悔,无奈已是收不回来。
“那是什么可怕的梦?我死呢?”他出其平静。
“死掉的人是我。”她抱紧他的腰,“柏纪恒,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要你陪葬。反正死要同穴。”
他阴沉的表情迅速恢复到温和状态,“你确定活下来的那个人要去给先死的人做陪葬?这样真的好么?”
“嗯,骨灰要放到一起,然后洒进大海,再让人送我们一束百合就好。我觉得这样很美。”她愉快道。
“我可不希望自己死掉以后还送去喂鱼。”他在拐角处停下单车,“这棵树现在好象变得很矮,以前我们都爬过的。”
雅梨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杏树,兴奋的说∶“是啊是啊,以前我们都有爬过,那时觉得它好高喔!啊,记得你爬上去的时候我还在惊讶你的表现,我好奇嘛所以就跟着往上爬………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功了……当时非常高兴。”
“结果摔倒在地面,又送进医院。我被爸爸骂了一顿。那时我们才十三岁左右吧?看,这棵烂树都没长个子。真扫兴。”
柏纪恒的嘴角泛起好看的微笑。她看的走了神。
他从随身带的袋子里拿出一把小铲子,蹲在树下开始刨土,看得她稀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里面找出一只黑色布袋。打开来是两只瓶子。她捂住嘴,如烟的往事在她脑海里再次上演。
年少无知的时代,班级里的同学说她喜欢柏纪恒,她气哭过。不是因为被刻意的羞辱,而是柏纪恒那句‘我又不喜欢她’。那天她放学没像往常那样叫他一起回家,而是一人去废品收购站。结果路上出了车祸,所幸只是成为瘸子而不是太平间的尸体。
柏纪恒还她一只瓶子,“这是你当天中午埋进去的吧?里面的内容我都看过。‘我讨厌这个人’‘我还是喜欢他’……只有重复的这两句话,却写满了一百张纸条。我没见过你这样许愿的人。”
是的,她承认自己喜欢他。所以他的那句‘不喜欢’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她很想在字条上写下诅咒的话语,最终还是作罢。不断的重复两句话是因为自己真的很爱吧?因爱生恨,因恨更爱。
她拿起那只瓶子,“保存的还是很好,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还有,那只瓶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来过这里许愿。许愿你早日康复。”他打开那只属于自己的瓶子,掏出一张纸条展开来看,字迹甚是清秀。
“你怎么知道做这样的事情?谁教你的?”她好奇是谁告诉他这种许愿方式的。
“妍清。”那丫头告诉他说这样做很有效。还有,柏延也曾这样说过。
雅梨收下两只瓶子,“全部都是我的,不许跟我抢。留着做纪念可是很有意义的。”
柏纪恒填好小坑的时候,一位老人正朝这边走过来。雅梨笑着说那步伐好眼熟哦!他随即叫了声‘章爷’。
章爷?就是那个小时候在学校摆冷饮摊子的怪老头吗?好象经常以欺负小朋友为乐,但对她跟柏纪恒都还满不错。至少经常免费赠送冷饮给二人。
老人满头银发,背比以往驼得稍微厉害些,步伐蹒跚。依然是那幅黑框眼镜嫁在他的鼻梁上,只是此时看起来显得格外滑稽。
“章爷,一大把年纪的人还死爱面子,出门拄个拐杖会安全点吧?”柏纪恒虽是冷嘲热讽,仍不忘上前搀扶他一把。
“章爷,我是小梨。”她讨好的凑近看老人。
老人推推眼镜打量她半晌才说∶“记得,你小时候像个小皮球,胖胖的。现在倒是出落的像你妈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我小时候没那么胖吧?她委屈的鼓起小嘴。
老人的声音拔尖不少,“柏家小鬼,你上次答应给我带的酒呢?难道又冒泡呢?”
雅梨看他微撇的嘴角,心想他一定会说出‘没必要’这三个字。他是那种不喜欢给自己招麻烦的人,别人找他办事通常都是以失败告终。
“对不起,章爷。”柏纪恒低下头,如做错的孩子。
章爷微抖着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又摸出打火机,点半天却没能点着。柏纪恒迟疑片刻,最终伸手接过帮他点着,递还给他。
老人徐徐的吐出烟圈,头也不回走上另一条路。
章爷终生未娶,传闻是因为某个女人。雅梨知道他不属于这个小镇,他是别人眼中的移民。
“代雅梨,我觉得老头很傻。”柏纪恒坐回树下。
“为什么这样说?”
“人死了就是死了,何必坚守‘那个人依然留在自己身边’的谎言呢?很虚无飘渺的安慰。与其抱着悲伤生活,不如重新开始自己的新人生,至少能快乐点。”他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给她灌注某种观念,希望她能做到。
“我死了,你就会立即找新欢了吧?看起来你也确实像那种人,耐不住寂寞。”她不满道。
“说不定我是这样的人。但是你不会死,这是事实。”
“你比我先离开的话,我就立即去找新男友。”她将瓶子塞入上衣口袋,站起身,拍拍沾染上身的泥灰,“我们是不是明天回学校?还是后天?”
“后天。”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惊讶的人反倒是她。
“跟我去篮球场。”
她不知该做如何劝解,只能莫名的跟在他身后。
篮球场……学校的操场……以及他们曾经念过书的教室……他带她一一参观。她满心欢喜,却又意外的会感伤。靠窗的课桌是他跟她曾经共用的场地。某个角落还刻着她的名字,笨拙的自己,是她自己的。她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那些文字仿佛会消失似的,她那样害怕。
他掏出钥匙打开教室的门领她进入。她坐上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闭上眼,装着假寐。身边的薄荷气息提醒她,他在她身边。睁开眼打量他,他在打量前方的黑板。
“很多年前,我恐高症非常严重,上二楼就会双腿抖动不停。如今再从这里看向楼下忽然发现它好矮。人真的会变呢!是不是?”她喃喃自语。
他并未搭话。
是真的睡着了吗?
金灿灿的阳光大片的流泻在他柔软的发丝上,异样光彩。她将那命名为‘暧昧’。
第一次是她主动的吻上他,宛如蜻蜓点水。
他睁开眼,还是没有说话。彼此静静的凝视着对方,沉沉睡去。
梦里是很多年前的画面,老师在课堂上汗如雨下,讲台下的他们笔不停歇……她在讲台上背诵文言文……他会在台下会带头鼓掌……她会抢他手里的汽水……他不厌其烦的说她是贪吃鬼……
傍晚时分离开校园。他拉着她走遍大街小巷买零食。炸生鱼片跟炸香蕉都是她的最爱…橙子汽水…糖炒栗子…他只是看着她吃。没有骂她‘馋猫’。
最后去的地方是他们幼时相逢的医院。除去新粉刷的墙壁,一切依然如故。长椅的位置也没有变化。路过的行人神色匆匆,他跟她坐在那里,不被任何人关注,也不去关注任何人。
“那天就是在这里认识你的。”他说。
“………你踢我的那脚真歹毒。”她剥掉栗子壳,将果肉送到他嘴边,“很甜的,尝尝看。”
“以前从没有在梦里见过妈妈。昨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梦的过程其实很长,但我早晨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他搂过她的肩膀。
他的唇离她耳朵那样近,预想中的台词应该是甜美且华丽的才对。不料,她所听到的却是∶代雅梨,我现在送你回家。
她有些生气的站起身,他也跟着起来。
从医院回家的路有点距离。她走着走着就抱怨天气太冷,风吹的人很不舒服。靴子跟石板路面相摩擦,传出闷闷的声响。三三两两的孩子从她面前跑过,手里举着洁白的棉花糖。她心生羡慕。
快要到家时,看到年迈的妇人腿着车吆喝卖红心地瓜。她掏出两枚硬币选了个稍大的准备带回家给妈妈。回头,他已不在她身边。
“柏纪恒,你在…啊呀…吓人啊你……”她微挣扎的动作让手里的地瓜掉到了地上。
“任何发生过的事情都只能成为记忆。无论那件事物的本身是多么美好也不值得寻觅。我一直渴望回到小镇,回到这里的学校,找寻我曾经失去的东西,这是错误的。”他的声音很轻柔,拥抱她的动作异常用力,仿佛是想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柏纪恒,我惟独不想看见你的悲伤。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安慰你的内心。”她凝望他漆黑的眸子,第一次相见她就为此受到迷惑。好漂亮的眼睛啊!
“你已经到家了。”他低下头亲吻她的眉,“再见。”
“嗯,再见。”她往家走。没走几步又回头,他还站在那里。
狂风吹开满地的落叶,他张张唇,用唇语说‘拜拜’。她听不见也看不到。他痛到肺腑裂开。
再见,代雅梨。再也不会相见。
***
红色秒针慢慢划过表面,时间显得意外的漫长。手机里没有柏纪恒的任何信息,所以她一夜无眠。早晨天未亮就爬下床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妈妈的稀饭在桌上冷却,无人问津。她向来容易饥饿的胃第一次这样容易知足。
正在给收音机换电池的爸爸问她,小梨什么时间回学校?
她说明天,跟柏纪恒一起。爸爸‘哦’了一声没再往下问。
妈妈在厨房里洗菜,她说午餐丰盛些才好,兴许柏纪恒会留在家里用饭。
手机震动,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看。
「我有急事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你现在去买票,下午上车。今天晚上我恐怕不能去车站接你了。」
是柏纪恒发来的。
急事?为什么都没有跟她打招呼?她穿上鞋子往外跑,不想撞到迎面走来的妈妈。碗碟全成碎片。
“有什么急事这样匆忙?真是拿你没办法。”妈妈数落她,“都几岁了啊?还像小孩子似的长不大。”
“对不起,妈。我现在要回学校,过年见啦!”她跑出家门拦辆的士往火车站赶。
她归心似箭。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眼里的安身之所。
除此之外,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让她快乐。她就是这样的渺小,并不贪心,她只要他在她身边,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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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掏出钥匙却发现怎么做都不能打开门。
“钥匙在我手上。”
“你?”她看着从她身后走出的年轻女孩,齐妍清。
“进来吧,顺便把你的东西带走。”齐妍清打开门,径直走进去。
客厅里的地上摆放着她所有的行李,全部都是收拾好的。她扶着墙走进柏纪恒的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问女孩。
“我哥已经离开了这里,他不会再回来。这房子本来就属于我,你要不要查下有关证件才肯相信?我可以证实我所说的不是谎话。”齐妍清走到抽屉边准备拿出所谓的证据。
“柏纪恒,他在哪?”她睁大眼睛问。
“我不知道。”妍清不做任何正面回答,“你学校那边的宿舍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行李我可以帮你送过去。”
“如果见到他,请让他来跟我道歉。麻烦你了。”雅梨拎起自己的行李往外走,没有回头,瘦削的双肩微微颤抖。
齐妍清没有想到一切会是这样顺利,然而她没有得到丝毫的成功喜悦。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她走进代雅梨曾经住过的房间。写字台上面有只空镜框,里面照片已被哥哥提前拿走。
对不起,代雅梨。
没有谁想要故意欺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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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她还在宿舍的床上睡觉。
第一次是在异地过年。柏纪恒消失了一个月都没有出现,没有只言片语。打电话去过柏家,柏医生温柔的问她是谁,她咬住下唇没有出声,半晌才挂掉了电话。
她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父母都是小心翼翼的姿态,深恐有什么不妥。他们也不逼她回家。她深感愧疚。
同留在宿舍的还有两个女孩,她们兴高采烈的收拾衣物说要在初一早晨回家接受相亲计划。
她避开快乐的她们,搬张椅子坐到阳台上发呆。
阳光让人眼睛无法睁开,稍微睁开便是满满的泪液。
她打开手机翻看往日里小心储存下来的短信。
「记得按时吃饭。今天我不回家。」
「我总觉得你智商不够所以容易被骗,总之拒绝那个男人,我看他人品并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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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边看边哭,忽然发现一条短信,那样的暧昧入骨。
「代雅梨,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信息显示为已阅,发送日期是两个月前。可是两个月前她没有看到过。这句话他说了两次?
骄傲又沉默的柏纪恒向她示爱两次……不是不会爱却是不能爱?
“代雅梨,你明天也不回家吗?”楼下的两个女孩齐声喊着问她。
她只朝她们挥挥手,无力说话。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见他的名字。然后心如刀绞。
她按下通话键,哽咽道∶“你在什么地方?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人?这是爱还是恨?我很害怕………柏纪恒………”
电话里只有呼呼的风声,没有人回答她任何问题。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她心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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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她直接在这座城市里找得一份工作,整日的忙碌。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寄些钱,不去问起柏家的情况。父母也从不在这个问题上兜转。
她穿最朴素的衣服,依然扎着黑色马尾。总像是在小心的守护着什么东西,但那到底是什么却又难以言明。
某个傍晚她在公司外面遇到齐妍清。她变得更为妩媚。
两人在咖啡厅面对面的坐着聊天,妍清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代雅梨。
随即给她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十八万的存款。
“纪恒哥哥放在我面前的,他说到这个时候交给你比较妥当。怕你睹物思人,所以我按照他的吩咐在你们回小镇的时候把属于他的东西全部搬去了别的地方。他说你是个有自尊的人,不会轻易的去找他的,如果他做出抛弃你的假象。”齐妍清推开杯子,缓慢道∶“你从小镇回到学校的那天,他就已经住进了医院,是晚期脑瘤。病到最后双目失明。”
她抽拿面纸,不小心打翻了杯子,碎片四处飞溅,声音刺耳。滚烫的液体烫红了她的手背。
“他没有任何值得自己留恋的亲人。你是他唯一爱的人,所以他将属于自己的财产交给你。他说自己再也不能为你做任何事,但他要你用这笔钱做嫁妆,这是他最后对你的祝福。”齐妍清握住她手,“我走了,你保重。”
她对着蔚蓝的天空痛哭失声。
柏纪恒,对不起。
先离开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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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雨顺着敞开的衣领流进他的脖子里,她亦不觉得寒冷。
她蹲下身,手指触上墓碑,浅浅的笑开。
“呐,你总是这样为我着想,但是十八万的嫁妆有点贵重了。肯娶我的男人不一定是真心冲着我本人来的哦!傻瓜………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啊?!………柏纪恒,你的谎言并不高明…你能骗到我是因为我是最傻的白痴………”她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泪。
一旁的男生递上面纸给她,“我不会笑话你的。”
“他想说的话全部在里面。”他递上哥哥的手机。
三条短信。她点开来看。
「雅梨,想我了没有?我猜应该有。对不起,我骗了你。你要快点忘记我,要幸福。」
「我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不必替我假想天堂。」
「拜拜……我爱你……」
“最后一条短信是他在病重时留下的,这句话他一生只说一次。那是哥哥最后的任性。”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修长的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
“我可不信那句话……总之他一定会在天堂里看着我的……他也只会爱着我……”她拉住他的手,调皮的笑,“那么,以后你也是我的弟弟……柏延!”
“他的肾在我的体内活着。”男生的声音低下来。
她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如果我现在掉头就走,他会很孤单的吧?这里是这样的冷清,我都替他难过。”
他陪她从早晨站在日落。神情落寞。
夜间回家的路上她不小心被碎瓦片伤了脚。无奈之下是他背她回家,虽然她极力反对。柏延嘴角微扬,让她少罗嗦。她便乖乖的不再说话。
轻风过,薄荷凉香独自摇曳。
柏纪恒………再见………
你要继续爱着我才可以。只有这样,我才会遵守你定的法则尽量活的快乐。
不准忘记我哦!一定不允许哦!
【end】